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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灏看着这对父子,心里还是不由得难过了起来。他可以体会白瑞玺的心情,那种从小就受到父亲冷落与忽视的感觉的确很糟糕,但是要他眼睁睁看着白琨被过去的阴影所捆绑束缚、迟迟无法摆脱那份辜负妻儿的罪恶感,他也做不到啊……明明就是互相关心,互相在乎的两个人,为什么非得隐藏自己的情感、装作彼此是陌生人呢?那该是多么痛苦的感受……

  沉默地吃过晚饭后,白琨决定先行告辞;走到门口,他拎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白瑞玺一眼。

  「……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睑孔,白琨仍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处理好一切的,我对你的能力有信心。」

  在父亲殷切目光的注视之下,白瑞玺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把视线转移到墙上的时钟。



  「还有,有一句话我从很久以前就想跟你说,却始终没有机会……」虽然明知白瑞玺将不会有任何回应,但是白琨仍旧迳自说道:「我只是希望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以你为荣的。」

  而白琨的口气,竟是充满了忏悔与被救赎的期待。

  面对父亲的悔恨与自责,白瑞玺却选择了沉默与转身。别过头,白瑞玺静静走开,而在他的眼瞳中,除了一贯的漠然之外,似乎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有些话,如果没有及时说出来,当下就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就算事后补说一千遍一万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白瑞玺知道自己和父亲之间的裂痕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弥补的,那些伤与痛已经太过深刻,父亲说的这些话对他而言已经无效……再说,他也已经习惯过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人生,因此,有没有人真心支持他、抑或是有没有人以他为荣,这种问题似乎已经不必再去探究了。

  重新去撕裂伤口,只会让自己更痛。



  送走白琨后,看着倚在窗边眺望远方、一言不发的的白瑞玺,严灏忽然有种心疼的感觉。表面上看起来,白瑞玺一直是个坚强勇敢的人,对强权以及任何威逼都不为所动,甚至敢挺身而出挑战所有他认为不公不义的事,在险恶的政坛上充分展现出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但是,白瑞玺内心那个柔软易感的部分却始终被他隐藏起来,不轻易让任何人窥探他的真实情绪……

  ***

  阴沉郁闷的天气,有时候反而比下起倾盆大雨更令人心烦;什么心事都不愿意吐露的那份压抑,有时候竟比痛痛快快大哭一场更让人不忍。

  担心着白瑞玺,严灏居然一夜无眠。翌日早晨,由于整晚没睡好的缘故,一直到走进办公室前,严灏的脑袋都还是昏昏沉沉的,以致于他并没有发现欧阳衡脸上似乎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

  走到办公桌前,严灏习惯性地拿起桌上整整齐齐一叠新闻科整理好的当日剪报开始阅读。政府单位各部会局处都是一样的,每天与该单位相关的新闻报导都会由新闻科科员剪下贴妥、标明日期与出处,好让长官可以快速而方便地掌握最新消息。

  不过,剪报才翻开第一页,严灏的脸色就整个苍白了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

  选举逼近,任何可以和选战扯上一丝关系的事情都会被挖出来大作文章,只不过,严灏并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成为箭靶。

  报纸上刊登的几张照片几乎让他心跳停止。第一张是自己下班后返回住处时被拍到的,这没什么,因为自己衣着整齐得体而且又不是出入什么声色场所,完全没有任何足以挑剔之处。然而,第二张照片却让严灏开始慌张,因为这次被拍到的是白琨与白瑞玺父子一同走进公寓大门的情景。最后一张照片则是一枚足以惊爆政坛时震撼弹——第三张照片中,自公寓中走出来的仅有白琨一人,而记者彻夜守候均未见到白瑞玺再度出现。

  所以,这究竟代表了什么意义?

  除了那几张引人遐思的照片外,报上那些充满主观解读、揣测与暗示的文字,在在都把读者导向一个结论,那就是鹰派的国会议员白瑞玺密会鸽派重要幕僚严灏、两人极有可能私下辟室彻夜长谈!再加上平常极少露面的鹰派大老白琨也被牵扯在内,三人间的话题一定不脱选举布局与谋略!

  原本执政党与在野党政治人物之间的会面稀松肿常、应不至于造成所谓的政坛大地震,但是严灏与白瑞玺却是极少数的例外。一方面,由于白瑞玺是有名的厌恶鸽派政治人物,因此整件事情的确呈现出秘端反常与非比寻常的气氛;二方面,严灏四年多前与鹰派大老白琨的女儿白佩玉结婚时,本来就被质疑。

  所谓的忠诚度问题,这让现在的种种臆测不算是空穴来风;三方面,之前白瑞玺卯是全力替双边经贸协定条文护航,甚至不惜公然与鹰派高层作对、面对党纪处分毫不退缩,最后还因此招致杀机,更是令人不禁怀疑白瑞玺的政治立场已开始产生偏颇。

  严灏觉得自己的头变得更疼了。他无力地瘫坐在办公椅上,疲倦万分地用双手支着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墙壁。

  「铃、铃、铃——」

  电话响起,严灏实在没有心情接,只是任由它响着,而欧阳衡也明白严濒此刻的心情,于是他很快地接起了电话,打算替老板挡掉一些无谓的干扰。何况,从早上八点半开始,他就已经替还没进办公室的严灏挡掉无数媒体记者求证的电话了,因此,基本上现在也不差这一通。

  不过,过了一会儿,欧阳衡却把电话转进严灏的办公室:「副座,岳次长找。」

  岳次长找我?

  「……谢谢,电话我接了。」深吸一口气,严灏接了通话键:「老师早,我是严濒。」

  「你还好吗?你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该不会是受了那篇报导的影响吧?」电话那头传来商务部政务次长岳远平的声音:「老实说,我今天看到报纸也吓一大跳……严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你这么问,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好……」严灏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看到这篇东西也很惊讶啊!不管怎么说,我和白家也算是有亲戚关系,如果连这种私下的会面都可以被拿来猜测,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不瞒你说,我刚刚和鹤老通过电话了,我知道他一直都很赏识你、也很了解你,所以我想听听他的想法……」岳远平缓缓说道:「他说,他完全信任你,因此他相信你绝对不可能会向鹰派靠拢……而这一点也是我非常确定的。」

  鸽派党务高层杜鹤松,人称鹤老,提携严灏不遗余力。听到岳远平方才与杜鹤松通过电话,让严灏感到相当紧张,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到了他难以想像的地步矿!

  「老师,我只是个事务官,我只是个纯粹的技术官僚,我不明白这种政治性过于强烈的议题怎么会牵扯到我身上来,」严灏无奈地说道:「我根本不可能像报纸上写的那样……」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岳远平好言劝慰他:「但是,选举近了,什么事都有可能被拿来炒作,不谨慎实在不行……你自己也很清楚,鸽派里不是所有人都像我或鹤老这么了解你,如果这种事再多发生个几次,你就算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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