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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她这辈子肯定和有四只脚的动物与东西犯冲,否则怎么会这样。

  “端王爷,放她下来,咱们好商量。”一匹饰以过多流苏的花马载着满身铜臭的主人。

  被称为端王爷的尉迟端连瞧他一瞥都不屑,倏施杀手,蛇舐般的鞭在吞吐间已将对方打落马背。

  胭脂看不清真伪,只听见不绝于耳的鞭答,声声在空气中飞削,哀嚎一声多过一声。



  “胭脂!”清越沉厚的狮吼,宛若惊雷撼动胭脂混沌的思维。

  她惊喜莫名。是袁克也!胭脂想放声大喊,只可惜哑穴受制于人,力不从心。

  袁克也骑着黑驹,空手人白刃抓住尉迟端的蛇鞭,身形如猎鹰展翅扑向他,两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近身肉搏,且在急遽奔驰的马背上,真是险象环生,随时有坠马落地的危险。

  两人激烈的打斗令马儿吃痛,又失去主人驾御,早已跑开大道,渐行渐远,来到荒郊野外。

  袁克也的难缠颇令尉迟端不是滋味,年少气盛的他一向自以为是,在王府呼风唤雨,偏偏一人江湖便吃了瘪,锐气大挫。但也因为他傲气比天高,为了向他的父亲证明自己已然足够独当一面,方才讨来这份差事;若有差池,甭提一面称王,恐怕还会落人笑柄,永难翻身。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对裘胭脂,他志在必得。



  不管她是否真有移山倒海、改天换日的通天本领,或只是道听途说,她对他的将来起了决定性的关键作用,所以,他决无放手之理。

  也因为这点坚持,使得一心想速战速决的袁克也不耐其烦,对这公子打扮的男子他既不能痛下杀手,又要应付对方的死缠烂打,偏他全心牵挂胭脂的安危,几番煎熬,使他浓眉重锁。

  铁拳喂进尉迟端的小腹,而他狡猾的端脚踢中袁克也,两人扭成一团,顺势滚落马背。

  这厢打斗未休,胭脂失去尉迟端的倚靠只得抓紧马鬃,一任马儿载着她漫无目标地狂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另一批远观缠斗的人马乘虚而入,由路一端挡驾,意欲阻止胭脂的去路。

  他们手提大刀,迎面而来,直劈马的四蹄,釜底抽薪,他们的守株待兔终于要取得代价了。

  刀影乍闪,飞马哀鸣,他们在乱蹄中将背上的人儿掀翻。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僻叭响,眼看争夺的女子便要手到擒来,岂知,又有程咬金杀出,三批人马齐汇,厮杀之声震天撼动,各为其主,乱成一团。

  被争夺的人儿被抛向半空,身体笔直掉下,在昏迷中滚落斜坡下的悬崖。

  这样出乎意外的结局突地震住厮杀的人群——

  袁克也最先反应过来,他扭身冲到悬崖边,眼眶皆裂,全身血液像霎时流个精光……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尉迟端满脸可惜神色,断然下令。

  “对呀!对呀!没能把人带去,就算尸骸也好。”有人附和。

  “费尽周章,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该死的笨女人。”

  有好一会儿,袁克也变成木塑的人偶,他动也不动,就在众人秽语诅咒不断时,他抬起头来,缓缓地转身:“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令人厌恶!”枯槁如灰的凄厉化成冰珠的咆哮,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袁克也足尖挑动,一柄坠地的兵器瞬间幻为电虹,笔直插人其中一人的胸口,那人登时毙命。

  痛苦穿肠入肺在他的胸口炽烈燃烧,他的忿恨熊熊烧毁他的理智,烧红他邪魁的眼,由他掌心发出的气流,招招夺命于眨眼间。

  只见他身形过处,已成尸野,就连尉迟端也未能幸免。

  袁克也站着,衣袂飘飘,冠已倾,发丝乱,杀人的快意为什么仍然填不满他心中的大窟窿,为什么?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问苍天,苍天无语!

  ☆ ☆ ☆

  失速的撞击让裘胭脂的身子重重落下复被弹起,几经上下弹动,最后倒卧在一张织就的大网中。

  网的四个角被巧妙地拴绑在不同的石柱上,仿佛是人的事先安排。

  四周岑寂,飞泉倒挂直下,峭壁巨岩布满墨绿的青苔蓟草,可见这里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幸好还来得及。”清淡的释然声响骤然响起,在烟波浩瀚的水瀑中却格外清晰。

  一袭布衣,一柄木杖,肩负褡裢,白面布履,系红丝绳编结的腰带,尾端是颗蜡蜒复眼图案的战国琉璃珠,为他一身的素雅缀上神秘丰采。

  他用两指试试胭脂的鼻息,唤道:“无盐。”

  “是,师父。”距离他数尺外一个声音粗糙、相貌极丑的女子应声而来。

  “把胭脂带回去吧!”

  “知道。”她力大无穷,轻易将裘胭脂的身子一扛,不即不离跟着布衣人的身后离去。

  ☆ ☆ ☆

  竹篱茅屋被四周茂密的树木所包围。

  秋菊几穗,浅黄轻绿,芭蕉涉趣,一草一本全是自然景观。

  透过户牍,可见竹丛青幽,蛱蝶数点。

  胭脂苏醒过来,触鼻全是清凉爽脑的药草味。

  模糊的人形逐渐清晰:“义父!”胭脂动容。

  睁眼见到亲人,那错综复杂的情感非笔墨可以形容,她喉咙硬咽,千头万绪,无法言语。

  被胭脂称为义父的人毫无老态,他长身玉立,询询儒雅,长发披肩,眉长入鬓,优美的单凤眼昭昭荡荡,三分落拓的潇洒,七分放意山林的逸气,犹如散仙。

  他放下手中书册:“别动!无盐已经替你煎药去,稍安勿躁。”

  胭脂苦笑,她挂怀的不是自己沉重的伤势:“义父,请原谅胭脂破了誓约。”

  女子限制于先天本就不适合六韬纵横风水奇学的体质,当初在她苦苦哀求之下,郭问见她略带根骨慧心才传以相地之学,但也要她立下终生不语的誓言,如今——

  看她挣扎着下跪,郭问并不劝阻,他反身,双手交剪:“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切都是劫数。”

  “徒儿有愧恩师。”

  “不必多说,一切义父早已了然。”万般诸事不过包罗于屈指捻来间,玄机奥妙全在他方寸计算里。

  “义父……”

  “静心养伤吧!”他气定神闲。

  “我不能,至少必须托人带个口讯给袁郎,我想让他知道我安然无恙。”

  “没这个必要。”

  胭脂哑口无言。她义父神机妙算,能决祸福于千里外,但是,“没必要”是什么道理?

  “你还不懂吗?愚儿!”郭问遥望天际,“你我都是朝廷颁布皇榜要缉拿的人,身份原就敏感,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还妄想再以同样的面貌模样出现,你可想过,因为一己的儿女私情,将会带给山庄何等的灾难?”

  “你是要我终生留在此地?”

  “就当你坠地时已然死去,如何?”

  所以,她非死不可!在世人的心目中,永远地消失。

  胭脂如遭雷轰顶。怎么会这样?不经意的分离竟是永远——

  “我已经失去通天的本事不是吗?”这样的她与常人无异,为什么不能回到袁克也的身边。

  “别忘了你的本领不只有预测吉凶而已,你可是太祖洪武建国以来惟一的女地脉师,你认为官府皇家的人肯放过你吗?”

  地脉师之珍贵是可遇不可求,正因为如此才引得人人觊觎,都将他们当作嘴里的一块肥肉,非吞之而后快。

  “这一来,我跟袁郎岂不永无再会之日?”胭脂喃喃自语。

  “是福不是祸,人生充满变数,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目前,你还是安心养伤吧!”郭问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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