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是有所不同。
起码鸟羽现在做不到不去注意身边经常出现的身影,以及刻意意识对方存在这件事情。
一开始鸟羽还以为白神故意故计重施,像当初一样观察自己,随后伺机而动,但是过了一段时日才发觉是自己理解错误。
之前没有注意到,事实上除了自己所必须注意的事情之外,鸟羽很少将目光放在别的地方,白神虽然和鸟羽不同系,但是有些选修课却是在一起的。随着课业的紧张,虽然说是选修课但是如果不过的话,对于两个人高傲的个性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污点,所以在一天中起码能遇到一次。
学生占据了宽大课室大约三分之二的地方,一到了这个时候,为了自己的学分以及接下来的论文问题,往往从好几个月前大家就开始动手准备了。虽然说临交论文的前一个月是鬼门关,成绩好坏全看那时候拚一下,但是这里是东大,所以提前准备的人数也相当的多。
按照以往的习惯,鸟羽还是坐在比较靠前的位置上。
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从女生们稍微比平时大一点的音量也可以判断出,那个人坐在后面。
鸟羽努力将全部精神都放在台上教授的滔滔不绝中,但是好象还是有点分心。手指转动钢笔,耳朵老是听到不属于老师所发出的杂音,外面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下着的雪似乎一点停下来的迹象也没有,白色的雪光让眼睛稍微有些发疼。
听不到雪落的声音,但是似乎可以类比出当初看到的一片片雪花四散的样子,也正因为如此,鸟羽脑海中自然而然的浮现出当时白神的模样。那时候天气灰蒙蒙的,细碎雪花从天而降,轻轻落在男人肩膀上,瞬间渗透进深色的大衣,消失不见。男人脸上是什么表情呢?不知道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是记得他弯腰下来的弧度。仅仅是将腰肢稍微折了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给人一种格外沉重的感觉,萧瑟的背影甚至给了鸟羽他可能会死的这种错觉。
冒出这种想法之后,鸟羽忍不住怔了一下,随后皱紧眉。
怎么可能?白神才不会是那么脆弱的人呢!如果是为了失恋就去跳楼寻死的话,未免也太蠢了吧?更何况他现在好端端的坐在自己后面听课,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什么事的缘故。
手指之间的钢笔忠实地心引力落到地上,清脆响声让鸟羽吓了一跳,弯腰捡起掉落的钢笔,同时也听到了刺耳的下课铃声。
在不知不觉走神的时候就已经混完了一堂课,鸟羽看着空白无一字的笔记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这种事很不正常。
鸟羽对于自己居然听课走神这件事情十分不能理解,从小开始只要是关于学习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分神,没想到现在居然是为了思索白神的事情居然发呆了那么久。对这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情况吓到了,所以鸟羽在听到身后声音响起的时候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鸟羽君。」
低沉磁性的声音似乎和那一晚在耳边呢喃的声音重迭了,而搭在肩膀上的手指也让鸟羽反射性的向后一缩挣脱开来。慌张抬起的眼眸对上同样相当惊讶的浅色眼睛,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僵持,随后白神微微一笑。居然和那时候的笑容一样温柔。
「对不起,我好象吓到你了。」
「……」
鸟羽没有说话,也知道。自己这种反应未免也太过激烈,但是试问当囚禁迫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怎么可能不害怕。
「对不起,我真的十分抱歉。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什么也不会做的……」
白神扭住了手指,咬住嘴唇,眼神平静,但是鸟羽可以情楚看到隐藏在眼底深处的痛楚。
「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罢了,不知道你有空吗?」
一听到「谈谈」两个字,鸟羽立刻警惕的将手边的书本抓了起来,虽然知道这是完全没有意义的防御行为,但是还是忍不住那么做了。看到他如同这副宛如见到什么妖怪似的表情,白神垂下头来,有些长的浏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让眼睛的部分一片阴影。
「……我只是想向你道歉……道谢而已……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卯月一起来。」
道歉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忏悔吧?而道谢……是说自己没有将囚禁以及强暴的事情说出来吧?这些事情如果捅了出去,不光是白神,恐怕就连鸟羽本人都难以逃脱众人指指点点。而且如果告了白神的话,自己非但什么好处都拿不到还会招人怨恨。
更何况那个人所有的罪孽已经在自己刺向他的那一刀中消散了吧?听到他执意让那道刀疤残留的时候,鸟羽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既然这么麻烦的话,就不要去想,如果什么都不去想,是不是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多了呢?
「卯月他……肯定也在气我那样子做吧?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所以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吧?」带着点心烦的打断对方的话,鸟羽拒绝继续在这种不快的问题上一直纠缠不清,「我也让你……受伤,我们之间算是扯平了,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吧?」
闭上眼睛站起身来,鸟羽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书本,绕过白神的身边,大步向门口走去。
不想看到那个人伤心的表情,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之前事情的问题,如果可以,他希望不管是白神还是自己,都能够忘记那段不快且扭曲的过往。很多时候,忘记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鸟羽,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将那本书还给我吗?」
背后传来的声音还是让他停下脚步。
「那本法文书,我很珍惜的,所以请还给我好吗?」
鸟羽转过头去,却看不清楚白神的表情,只有声音远远传过来,在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的教室中回荡。
「所以,能不能请你在明天下午三点的时候到学校对面的咖啡厅来一下呢?」
明天是星期六,学校没有课,明明可以星期一见面的时候交还的东西却指明在明天还,说到底还是想要自己出来不是吗?
「对不起,可以在星期一吗?」
鸟羽谦和有礼的拒绝,语气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可以是明天吗?」
「明天我有事情。」
「那后天呢?」
「……后天我也有事情。」
就算是笨蛋也知道其中的拒绝意味吧!白神听到这样的答案之后良久没有说话,随后才听到妥协的声音传来。
「嗯,我们星期一见。」
***
如果可以,真的很不想和白神单独相处。
平时还没有什么,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尽管会注意到那个引人注目的男人,但是被那么多认识的人包围,想来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危险举动。鸟羽承认在那一大片连脸孔都记不太清楚的人中,白神是最熟悉也是最在意的人,也就是因为这点才让鸟羽觉得恐惧。
和那个人的相处,记忆中只有大面积的恐惧甚至反感,先前的一点点温柔在知道是卯月的计谋之后也努力完全淡忘,但是拿起一开始那本法文书的时候,鸟羽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纸张和油墨的香昧,放在手中格外舒服的触感,以及跳跃在视线范围内的认识的以及不认识的文字,都散发着极大的诱惑性。鸟羽认真考虑半天,随后还是决定想个法子避开和白神单独相处的可能性,于是第一个人选就是知道一切内情的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