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对……是很高兴。总算不用在那个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的检点自己所做的事情,再也不会像被人监视一样,也不用被人窥视内心。更不用说再不必应付对方层出不穷的诡异花招,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仿佛是天降福音一样的喜讯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胸口这么难受呢?
「因为鸟羽讨厌我嘛……」
讨厌?
自已讨厌他?
鸟羽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紧紧关闭的大门。大门之后是逐渐远去的身影,鞋子摩擦地板的声音缓缓传来,充分告知少年离去的事实。他……走了?就这么走了?国一开始的观察,国二开始的交往,国三的分别,完全都是他一个人一手操纵的不是吗?所以说这所有结果也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不是吗?
既然如此……
虽然早就知道、猜测到他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还是有小小的期待?
鸟羽握紧拳,弯下身子,感觉到胃部仿佛针扎一样的痛苦。
卯月,我讨厌你。
***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卯月会这样对我。」
鸟羽舒展双腿坐在地上,手中拿着喝了一半的罐装啤酒,感觉到大脑一阵晕眩,就连舌头都不太对劲。尽管如此他也清楚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不熟悉的酒精吞没,所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完全控制不了,而他也难得任性的将所有的话以及行为都归结到酒精作祟的身上。白神看着那个已经放弃了严肃一面甚至坐在地板上的男人,随后也从沙发上转移到了地上。
「嗯,你想明白了吗?」
鸟羽摇摇头,本来就相当昏的脑袋更加迷糊。
「我想不明白……卯月他在想些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明白。怎么说呢?就好象我永远想不明白你的事情一样,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你为什么会和卯月那么要好,我都不知道。也许真的是同类相吸?我这种木讷的人似乎永远也插不进你们中间去。」
看到白神露出诧异的表情,鸟羽苦笑起来。一向不苟言笑的容颜硬是被不受理智控制的强烈感情扭曲成了笑容,很显然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所以很可能在白神眼中自己的表情相当滑稽也不一定。
「你知道吗?他国一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我……对对,就像你一开始老是出现在我面前一样,有意无意间就会出现在我的视野范围内,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我也不想知道他有什么意图,我只知道他的眼光让我很不舒服。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好象是有人想要知道你的过去却不开口,完全是用眼睛来探索一样。如果他说一声,我肯定会把可以说的都说出来,但是那个人偏偏不要,宝藏是自己亲手挖掘出来的好,就是这样,所以他就开始不停的用眼神寻找。」
鸟羽捂住有些模糊的眼睛,肩膀轻轻颤抖着,说不出来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
「国二的时候突然跑出来,『我们是朋友吧?鸟羽』,他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将国一整整一年的几乎让我痛苦的无法安心睡眠的观察结束,随后就是相处的地狱了。你可以想象一个表面温和但是实际上花招百出的人有多难对付吗?虽然说不顺他的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卯月那个人,不管是谁都无法做出什么违背他意思的事情,他就好象有什么魔力一样,让人无法抗拒……偏偏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他往往在微笑表情后面隐藏澎湃的怒气,看起来很聪明偏偏有的地方又很笨,我完全不清楚他那种随性、完全凭心情来做事的任性,所以等到国三的时候,他突然说要去考另外一所高中,说实话,我心中确实松了一口气。」
白神不说话,只是开了另外一罐啤酒,慢慢喝着。鸟羽身体靠在身后的沙发上,说这么多话实在有些累了,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对白神说这些,也许是因为现在身边没有其它人,而从某些角度来看,白神和卯月确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于是我们上了不同的高中,不同的大学,彼此之间再无联系,我就连知道他是某本杂志的专栏作者都是透过别人的口中,我们没有打电话,没有写邮件,更不可能见面。东京那么大,我们就好象从来没有交集的人一般,完全将过去遗忘。高中的三年,大学的三年,我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对我,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像对待卯月那样对他。他决定考其它学校的时候我不知道,直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临到考试前几天了。事后我无意间听老师说,卯月本来也是决定上圣明的,却在知道我也考圣明之后才改报了别的学校,秀央……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男人没有说话,似乎想要伸出手来帮他拍拍背部表示安慰,却还是抬起手来又收了回去。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和他的关系就是这样,我就好象是玩具一样,先是开心的得到,随后好好玩弄,最后被抛弃。不管是多么珍惜的玩具,总会有玩腻的一天不是吗?对我来说,三年已经很长了,对卯月来说,三年也已经很长了……他没有告诉我改报高中的原因,这次又没有告诉我他要去参加情人和姐姐的婚礼,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告诉我,对他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这番话说得太快,鸟羽猛力咳嗽起来,白神皱紧眉头,不知道是对那番话觉得不舒服还是对这种态度不喜欢。
「鸟羽,你醉了。」
白神的声音传来,那种让无数人心跳的声音成功让鸟羽原本就酸软的身体也软了下来。想要撑起身子,却不料适得其反,身子猛地一松,眼看后脑就要撞到沙发的边缘,胳膊却一紧,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修长有力的手指抓住自己的胳膊,而自己的身子也软软的靠在白神的身上。
自己和白神的身高差距不大,所以感觉到头昏的鸟羽自然而然的将头靠在白神肩膀上,白神好象浑身抖动了一下,又好象没有任何反应一样,这一点鸟羽分不太清楚。感觉到曾经闻过一次的味道飘了过来,仿佛是女人身上甜腻的香水味和身上特殊的体味纠结在一起的味道,鸟羽因为酒力而发软的身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一股不熟悉的热力从腹部涌起,他甚至也感觉身旁的白神呼吸都有些急促,那只本来老实撑住地面的手缓缓上移,摸到了鸟羽的后背。空气中热气氤氲,鸟羽缓缓闭上眼睛,呼吸稍微急促起来。
「鸟羽……」
仿佛叹息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如此近距离的轰炸让鸟羽更加难受。胃部难受,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和浑身发热的欲望在身上交织肆虐,感觉到白神的呼吸好热,而那只手却更是热得惊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害怕什么或者是期待着什么。
「所以我想,我对卯月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抚摸后背的手指猛地停顿下来,和刚才的炽热感相比截然相反的冰冷感从白神身上传来,但是酒醉的鸟羽根本分不清楚。
「我那么在意卯月的感觉,我对他的感觉是什么呢?」
反复重复着不知道答案的问题,鸟羽闭上了眼睛,随后就听到白神僵硬的声音从正上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