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不知何处传来歌姬隐隐的歌声,云照影偏了下头,看到寒惊鸿眸子中似也闪过一丝异芒,听得竟有些痴了。旁边的人并没发觉他的异样,照样说得开心,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然后目光与自己对上。
双方目光一错,这次先避开的却是寒惊鸿。云照影心下又是一阵气苦,不知自己为何天天跟在寒身边,看着他的左拥右抱风流得意。难道看得多了就会面对现实摆脱自己无益的妄念吗?!可是更多的只是知道自己陷得有多深,心下有多丑陋──他是恨不得将那些与寒欢笑的人全部赐出门外,将那些傍在寒身上的歌女扒拉下来,让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与寒。你们又不认识真正的寒,凭什么站在他身边与他谈笑相欢!氓紧了唇,再次看向寒惊鸿,呼朋引伴,分曹射覆,他脸上笑容更明亮了。众人的眼光都停留在他身上。因为他是最好的,最耀眼的。可是在那明亮耀眼下,却是沉重地搅也搅不散的阴郁黑暗,与寒惊鸿往日每一个耀眼的笑容不一样,不是别无所求的洒脱,而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目标而放弃了一切的空洞。云叹气的同时,悲凉而微微不忍的目光被寒惊鸿见到了。寒惊鸿见到了。寒惊鸿眨了下眼,突然大笑起来。「云~我们也好久没比拼过,今日机会难得,这么多好友在场,不如我们来比拼一场吧!」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了,他们自然有听说过惊鸿照影比拼不休胜负难分的事,纷纷凑热闹。在旁吱呼个不停。云照影傲慢地站起身,给寒惊鸿冰冷的一瞥,整了整衣袖。「我从不跟醉鬼比拼。」说完转身不想再待下去。
「耶,小贼休走~」寒惊鸿笑叱了声,追了上来。却不知是喝过头还是被谁绊到了,脚下竟一个跄踉,快追近时,猛然向云照影摔了过去。
云照影听得身后风声有异,转回身,不料正迎上寒惊鸿摔过来的身形。这一下出其不意,反应都慢了点,情急之下只能略转方向免得直接摔到地面,被寒撞到时,两人倒退几步,斜摔在太师椅上。
云照影在下方,倒下时被坚硬的扶手撞到背,痛得脸色一白,托着寒的手也失了准头。寒惊鸿整个人都压在云身上,背后撞到的地方再次撞上扶手,云低吟了声二句话也说不出。
众人没想到以惊鸿照影之能,居然也会变成这样一出闹剧,忙围过来要扶两人。还没靠近,云照影一脚踢开寒惊鸿,秀丽的脸一片铁青。「好,寒惊鸿,你要比划是不是?拿命来!」灭日三大式之一的云涛灭日猛然迸发,一掌之威可以翻卷云涛。拂出的掌气一分为三,再分为九,层迭破空,乍看是八虚一实。但与任何一掌迎上,都会让其它八掌虚招的实力合为一体。云照影以掌闻名,九掌合力,威力更是惊人。寒惊鸿识得厉害也吃过苦头,不敢硬撼,身形急急往梁上一窜。围过来的那群人正好卷入云的掌气范围,但觉一股大力击来,如惊涛拍岸连绵不绝,每拍一次威力便强上一次。他们功力哪比得上寒,被云这含忿出手,宛如惊涛骇浪里的一艘小船,从西滚到东,再从南滚到北。
一室的惨叫兼桌椅摧毁都止不住云照影的脚步,当寒惊鸿纵身上横梁时,他也追了上去。众人疼痛之余,哪有心力阻止,听得梁上一连串激烈的拳脚碰撞之声。知机得早的,想起关于惊鸿照影传说里的某些事迹,忙忍痛向外爬去。『轰隆──』几声巨响,横梁宣告断裂。整座楼房都在慢慢往下倒。
尚在屋里的人哭爹叫娘乱成一片,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爬着滚着往外冲去,宛如末日,就怕慢了一步被活埋。到得众人都冲出了门外,有心情看还有谁没冲出来时,就见快倒的楼房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楞是不倒。
从逃得一命的惊乍中醒悟过来,惊鸿照影早已不见,老板娘铁青着脸瞪着他们。百般解释无果,答应赔价后,一行人都将惊鸿照影恨得牙痒痒的。
惊鸿照影的追债名单上,又多了一批人。
───────────────
城外的小酒馆,两个伤痕累累的青年在喝酒。一个灌一杯便抽口气,抚了抚颊;另一个虽没大表示,但从他时不时皱眉忍耐的神情来看,显然也不好过。
半晌,白衣青年先开口。「这次算谁胜?」
「能分得出来吗?」男一人看看对方跟自己不相上下的惨状,龇牙咧嘴。「下一次不要再玩贴身肉搏,太没品了。我们从十四岁打到现在,什么时候分出胜负过?」
白衣青年从鼻管哼了两声。「总比跟你在青楼争风要来得好。」
寒惊鸿闻言不由大笑。「云啊!我是不与你比这个的,太胜之不武了。你这冰块脸想要跟我争风,看今天大家的表现就知道──你,没指望啊!」
『啪』地一声打下寒惊鸿快指到自己鼻端的手指,云照影斜眼傲慢一笑。「那只是我对她们没兴致罢了。」「哦~」寒惊鸿挑高眉,仔细打量自己同伴,本想挑些刺,但将他清雅秀丽的五官来来回回打量个遍,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倒也是。不然当初月雅怎么会为了你大闹中原。」提起当年之事,云照影瞥了寒惊鸿一眼,不再说话,继续喝酒。
又是半晌无语。见云照影酒越喝越急,几乎整瓶在灌,寒惊鸿倒是放下酒杯。「你有心事?」掀眉啾了寒了眼。「你也知道喝闷酒代表有心事?」
笑嘻嘻只作没听到。「来,有什么心事说给寒哥哥听,你寒哥哥人生阅历丰富,保证能帮你解决。」云险些一口酒喷出来。瞪了脸皮极厚的寒某人半晌,又饮一杯。「我在垂虹山庄有问你为什么喝酒吗?」「没有。」
「我有问你为什么天天泡青楼吗?」
「没有。」
「我有问你在为谁情伤吗?」
「……没有。」
「那么。」云照影下了结论。「喝酒!」
「好。」
东方唱白,喝了一夜酒的两人相互扶携着回了客栈。
「……君歌且休听我歌,我歌今与君殊科。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哈哈哈哈……」
两个醉鬼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门,脚一踢,将门阖上,又乒乒乓乓不知撞到了多少东西,最后终于走向床铺。
近在咫尺的床铺,柔软的床垫松软得让人想一头扑倒下去。正要投身其中,脚下不知被什么绊到,两人搭肩勾背,这摔也是一起摔了。想到晚上在青楼里,云曾被自己压倒,背撞在扶手上一事,寒惊鸿下意识地扶着云照影的腰一转,自己在下当了垫背。「哎呀──痛!」云照影摔在他身上,半响没有动静。
「喂,你该不是摔晕了吗?」呻吟着想推开身上的人。
「寒惊鸿。」云照影低低唤了一声。他很少将寒的名字整个唤出,声音低柔,微带了点沙哑。「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的声音一直很稳定,听不出端倪来,寒惊鸿不知他想说什么,但总有奇怪的气氛挥之不去。他干咳了声,笑道。「你现在想说啦?」
「对。」云慢慢地抬起头,一向只见疏冷与傲慢的脸上,淡淡的酒晕给他白宫的肌肤添上绮丽的抚媚感。星眸如梦,颠倒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