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琰边闹边还若有所思的淡淡微笑:嘿,这害羞的小子……那照片上人可不是女人哦。看来不必给他介绍女友了。哈哈,也不必怕被这大帅哥抢走女友了,爽耶!
好久过后,小卫已经忘了忧伤,因为没有平哥,生活还是继续前进。
他依旧在学校里和阿琰吵吵闹闹,在学校和住处两点一线的来回,偶尔去看一下母亲,还是从父亲那里领取到每个月不菲的生活费。周围的人要么不知内情,要么对他在春天里的爱情际遇保持沉默,它来去匆匆,却在小卫的心里留下了一个不灭的影子,他的皮夹里装着一张撕破半边的照片。
他一直会记得这个人,给自己过许多第一次,第一次做爱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告白喜欢第一次给人做饭第一次向往过天长地久的爱情,也是第一次被人欺骗伤害。平哥是一场迷雾,突然消失在眼前仿佛从来没有了现过,只留下记忆中那一抹笑容。
没有去挖掘他的过去,因为小卫坚信自己爱的是一个叫王郁平的人,他也只认得在那个春天里拥抱自己的王郁平,而不是神秘而陌生的小恩,虽然他曾在平哥的身上看过一次小恩的影子,但仅仅只是影子而已。他让自己一直相信,某一天某一个地方,自己会重新遇到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
就像初次相遇,一切重新开始。
*****
一年还是一年。
又是个春天,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此岸彼岸的人喜欢这里做着形式上的交流。
空气中有着浓郁到令人几乎为之窒息的香烛味道,到处烟雾缭绕,夹杂着吵杂的人声,这儿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宁静。
J,又是清明了,这儿好吵啊,你一定觉得很烦吧?没关系,马上就要过去了。
在等他来吗?是的,你一定会等他来。
你爱他,不是吗?
一缕嘲讽的笑容出现在着青灰色工作服的墓园管理人的脸上,看起来意味深长。他静坐在一座坟墓前,喃喃自语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好年轻的看墓人,长得还挺俏呐。」
走过他身边的三两个扫墓的女人回过头瞟了几眼后窃窃私语。
「年轻人干嘛来这种地方做事啊,当心讨不到老婆。」有人颇为感叹,摇着头走过,仿佛在替他惋惜。
这是个很俗气的世界,大多数人都有着很俗气的价值观。青衣管理人依旧微笑着,人来人往,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能进得了他的眼里,目光空洞地疑睇着成排的墓碑,像看一片海,能看得到躺在底下的人们。
J,我终于不再害怕回忆过去,能在这儿心平气和地与你说话,只是想不到竟用了这么多年。
管理员吸一口浮着香烛味道的空气,闭起眼,想聆听一下对方的回应。
「五号,五号,东二墓区可以去清扫了。」身上的对讲机传来命令,打破他和地下人的交流。清明时节,太多的垃圾和烧剩的香烛灰渍需要随时清扫。
「J,我去干活了,明天再来看你。还有,希望你能等到他。」
五号管理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拖着扫帚穿过烟雾弥漫的碑林,挤过堆在各自墓前对着先人干嚎或默泣的扫墓客,幽魂一样轻巧而沉滞地穿梭于他们身边。
他离开的墓碑立在豪华墓区,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碑上题的字简单得不伦不类:J之墓。没有照片没有姓没有名也没有立碑人,只是一个英文字母代表了埋在地下的人一生,这里才是真正的归途。
没有走开几步,他收住了脚步,眼望向从墓区中间的步道慢慢走过来的一个手捧百合的男人。太触目了。百合和人都不合时宜,黑白相斥。
黑外套的男人走近,目不斜视地经过管理员身边,止步在古怪的墓碑前。他的眼透过浓黑的墨镜凝视着碑牌,周围的松柏掩去了微微颤抖的身形。
「J,好久不见。」翕动的嘴唇无声地念着。
「要插花吗,可以去后面的水闸取水。」五号管理员返回来,提醒着捧着花不知动弹的男人。
「哦……知道了,谢谢。」男人仿佛被他惊吓了一下,略带慌张地回应着。
五号管理员走开数步,用眼角注意着他。
男人没有去取水,把花束的包装纸折开,把花一古脑地塞进了碑前的水瓶里,花们没有精神地互相倚靠着,像要随时烂去。
「J……」低声地唤着,伸出手指划刻着碑上的刻字。
五号管理员转过身不再瞧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J,原来他没有忘掉你,你算是死得值了。
他嘴角泛起的微笑像四月的阳光一样带点清冷又不乏温和,却因背后一声呼唤而僵硬。
「小恩。」黑衣男人扬声叫着。
五号管理员身形一顿,无法回头。他痛恨「小恩」这个名字。
「小恩,你一直在这里陪他吗?」黑衣男人也没有回头,只是用对方足够能听清楚的音量问着。两人背对背仿佛陌路,又仿佛是决斗前的准备,有点可笑。
「你认错人了。」五号管理员冷静地回答,大步向前走。
黑衣男人面对他的背影:「对不起,小恩。」他冲着他大声地说,神情热切而充满着扭曲的凄憷。向前走着的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我替J向你道歉。」男人稍顿,又继续喊,「你该原谅他了,反正……你我都没有得到他,我们扯平。」他的声音里有着被克制住的哭腔,人坐倒在墓碑前,沉重地垂下了头。
小恩暗自叹息,终于停止了脚步并回过头。男人抬眼望着他,四目交接,意喻万千。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小森。」小恩平静地说,「我在这里,因为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男人听到他的回应,连忙站起身来靠近,激动地伸出双臂想拥抱他。
小恩退后一步,抬手阻止了他的举动,柔和地笑着:「你不必这样。事情过去了,你我自由了,这才是重要的,我们已无挂葛。」
「对了,不要叫我小恩。王郁平,这才是我的真实名字。」他又说,他要让小恩从此彻底离去,不再出现在自己的耳畔。
男人胡乱地点头,他不关心他叫什么或者曾经叫什么,眼前的男人是J曾经的情人,也是他的情敌,这才是值得注意的事。
「王郁平,你七年来在哪里,我曾找过你。」
王郁平望向J的碑,长声叹喟:「你找我做什么?J死了,我背负凶手之名,你是得利者,我们到底是谁欠谁啊?」
「我愿意补偿。」男人苦涩地回答。
「不,我不要你来给我什么补偿。是J故意拿要害撞我刀子的,又不是你,」王郁平淡笑着摇头:「已经过去了。我们各自付出了代价,J死了,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做了那样的事,你因我而失去J,七年后我因J而失去情人,这一切都很公平,我们各有所得也各有所失,不是吗?」
男人怔怔地看着他,叹息:「你不是那个偏激的小恩……」
王郁平仰天长笑:「小恩早死了,J死的时候他去陪葬了。」他又一敛笑容,「现在的王郁平另有所爱,他的一切与前尘无关。」解释完,苍白的笑容浮上一抹落寂,转身跨步走向前去,离开了沉浸在回忆中的黑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