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曹爸──华尔森一头的银发,想来曹黔的金发就是遗传自他来的。
他是个高大的男人,脸色红润,几年前退休后把家业传给了专业经理人管理,无事一身轻的他目前最钟爱的是小白球,一天不打几洞就全身不舒服,是很标准的美国男人。
「娇小的女生比较不容易老,像个搪瓷娃娃,没什么不好。」华尔森倒是有不同的见解。
他的第一个老婆就是中国美女,要不是对欧洲的气候、生活发生严重的适应不良,也不会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他们父子。
说到中国女孩,他有无限想念呢。
想不到他的儿子承袭了他的偏爱,对中国的娃娃特别喜欢。
曹黔捏捏荷眼手心,不着痕迹的对她咬耳朵。「珍妮弗讲话就那调调,妳别放在心上。」
荷眼笑笑。
「珍妮弗,我跟妳介绍,这是荷眼,她从台湾来的。」
「哈啰!」荷眼大方的跟珍妮弗打招呼。
飞机上,曹黔曾经概略的对她说起他们家目前的状况。
珍妮弗本来是华尔森的秘书,能干、精明,是非常得力的助手,华尔森也给予特权,让她在一定的范围内发挥她的长处。
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她本来以为,以容貌为武器嫁给自己的老板更能施展抱负,能够以现在的公司当跳板,跃上瞬息万变的商业舞台,哪知道婚后的华尔森因为心导管病变进了医院,后来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接受医生的劝告,提早退休,离开商场。
失去靠山的她慢慢在公司失势,只好跟着华尔森搬到瑞士来。
瑞士的山明水秀曾经让她的野心收敛了一阵子,可是起初的新鲜抵不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她还年轻,不想漫长的人生就在这地方终老。
可是,她不能没有华尔森替她挹注资金。
经过几番劝说,谁知道华尔森并不为所动,他在商场上厮杀了一辈子,不想老死在上面。
后来,她把目标转到了曹黔身上。
想不到不为所动的曹黔今天却把女人带回家来,这让她骄傲的自尊受到很大的伤害。
离了婚的男人,还带着拖油瓶,她肯示好已经是屈就了,不料还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一家的男人全都是猪头!
所以,她对荷眼的不友善是其来有自的。
「何眼小姐晚上就留下来一起吃饭,我们家很久不曾这么热闹了。」相对珍妮弗的冷淡,华尔森毫不吝啬的对荷眼表示热忱。
「谢谢。」
「不要客气,我儿子很多年不曾带女友回来啦,自从他离婚后,我还以为他变成冰人,今天看起来有融化的现象,很不错,很不错!」虽然他不是个事事以儿女为主的父亲,可是疼爱子女的心并不会少。
「爸,我跟荷眼没离婚,我们只是因为某些事情沟通得不好而分开,你跟珍妮弗要是有空也应该多聊聊,我就是很好的例子。」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也不想两个长辈闹得不开心。
「好啦,随便你。」
哇哩咧,随便的人是他才对。
「爸爸没有认出我来哩。」荷眼觉得稀奇,对这个总共加起来见不到十次面的老人,虽然谈不上什么好坏、还是深刻的情感,但是爱屋及乌,他是养育她心爱男人的父亲,那一份尊重是无庸置疑的。
「在某些洋人的眼中,其实每个中国娃娃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曹黔搔搔头,对父亲的眼拙也产生无力感。
「那也好,免得你还要解释一大堆。」
「那我准备的草稿岂不是没有发挥的余地啦。」
「那你就省省吧!」
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对了!我来好久,怎么没看到小言?」之前他便先把小言送回来,害她想念那小鬼头得紧,如今她下飞机又搭车,在曹家客厅也坐了够久的,小言呢?
「我替他报名了七天六夜的露营,还有三天才回来。」珍妮弗瞪着自己白皙的指头,面不改色的道。
可是,像是要响应她的话,本来都待在后院的佣人突然嚷嚷的跑进来,气急败坏的大叫,「小少爷落水啦,掉进海里面!」
谁还坐得住,也没问详细,一堆人就往后面的院子跑,经过草地,还处可见一粒头在水中浮浮沉沉。
华尔森连忙联络救护车。
珍妮弗一味的尖叫。
曹黔不假思索的直奔码头。
荷眼站在没足的沙滩上,拧动身形,旋即消失不见。
※※※
「我一直喝水一直喝水,水咕噜咕噜的从我耳朵、鼻子、嘴巴灌进去,头好痛喔,就在我以为会死翘翘,爹地跟妈咪永远都再也见不到我的时候,妈咪来了,是妈咪救了我的──」靠着柔软的椅垫,正在滔滔不绝述说他死里逃生的曹言小胳膊上吊着点滴,自从眼睛一张开就叽哩呱啦对着来探望他的每个人,重述一遍他落海的惊险情况。
总结呢,他抱着心爱的布袋戏偶眼神梦幻。「我就知道妈咪还是爱我的。」
的确,曹黔是一百个不赞成荷眼下海去救儿子,可矛盾的是,她纵身下海那奋不顾身的勇敢,也让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那些在台湾的日子,他眼见荷眼对曹言并不是很热中。
感情的事是没办法一头热的,就算有着血缘的关系,可是经过这件意外以后,他可以信心充足的说,母子天性毕竟是怎么也抹煞不掉的。
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四瓣递到荷眼嘴边。「吃点水果吧。」
她接过水果,转手拿给曹言。「爹地的爱心喔,多吃一点。」
曹言作梦般的捂着脸颊,害羞的看了荷眼一眼,又腼腆的低下头。「爹地,我是不是在作梦,梦到你跟妈咪都在我身边,要是这样能让爹地、妈咪都在我身边,我早就该去跳水了。」
叩!老大的爆栗敲在他头上。
「啧,好痛!」他哀鸣。
「我还没跟你算帐,为什么一个人去玩水,珍妮弗不是说你参加露营活动去了?」兴师问罪是必然的,闯下这么大的祸,要不这次侥幸大人都在家,他一条小狗命翘了都没人知道。
曹言转向父亲求救,曹黔把削好皮的苹果往自己嘴巴塞,当作没看见。
不是他没义气,他也想知道一向乖巧的儿子为什么不在露?地。「你的背包放在游艇的舱房里,我也想听听你的解释。」
罪状不只一条咧,陈列起来,小家伙需要充分的呈堂证供,要不然会被「电」得金光闪闪了。
「我根本不想去参加戴维露营,我想在家等爹地带妈咪回来,是珍妮弗奶奶说我一定要去,可是我不想去嘛,我只好假装上校车,然后半路落跑,这几天我都住在游艇里面。
「游艇里面很好啊,有吃有喝,还有我最爱的熏火腿……好啦,那不是重点,一直待在船上很闷嘛,这学期学校有教游泳课,我想说我的狗爬式游得不错,下水泡泡应该没问题,我不是故意落水的啦,只是不小心脚抽筋了嘛。」
小孩子的心眼是那么的单纯,一想到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巴不得爸爸、妈妈可以赶快来带他离开。
「是这样子啊。」荷眼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曹黔也靠了过来,「你会因为这样不喜欢爷爷跟珍妮弗奶奶吗?」
「怎么会,爷爷很疼我的,他还买了一艘大潜艇的模型给我唷。」说起心爱的玩具又是眉飞色舞了。
「那就好。」真是善良的好孩子。
喝了水,多少受了惊的曹言终于在吃完半颗苹果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