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得到前面站的是一大群人,但是,一大堆不停移动的、各式各样的色块还是让易缺叹了一口气,那边高高绿色摇曳著的树和人群,到底哪一个比较近?
易缺慢慢走近,在越来越靠近时感受到人群特有的汗味,靠著嗅觉,易缺知道自己离人群围成的圈圈只有一步。
易缺慢慢靠近,想知道这些人到底在看什么,走上前,易缺的手背擦过一名观众的衣角,易缺低头一看,原来这种看起来会不停改变形状的东西就是人类的衣服啊!
易缺正在赞叹间,人群前方突然爆出阵阵的欢呼声,易缺实在好奇,但是转而一想,就算自己看到了,说不定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于是易缺再往前一步,等到手背再度擦过一片衣角的时候,向著那人有礼发问:“请问一下,大家究竟在看什么?”
被问到的大汉哪曾看过这么粉雕玉琢的人儿?老实的个性马上让他红了脸颊,但是大汉马上就发现易缺的眼睛并不是望著自己的脸,而是骨碌碌地看著不同的地方,视线没有集中在同一点,似乎在找寻什么。
这个人的眼睛……是不是怪怪的?
等不到人的回答,易缺将头低下,微微皱眉,在手背上衣物的触感还在,他不会这么恰巧问到一个哑巴吧?
美人儿好像不高兴了,大汉再也不探究美人的眼睛到底好不好,马上大声的说:“大家是在看卖艺的,今儿个耍的是红缨枪。”
易缺听到说话声,抬头看向大汉的嘴巴处,微微一笑:“多谢。”
“不……不客气!”大汉心头噗通噗通地跳,有些结巴:“要不要……我替你挤到前面一点?”
听了大汉的解说,易缺有点想看看何谓红缨枪,但前方人群一层层,要如何见识?是以听到大汉的提议,易缺觉得高兴极了:“那就多谢兄台了。”
“不,不用客气……你,你可以抓著我的衣角,小心一点走。”啊!娘啊!搞不好他今天就可以带一个美人儿回去给您当媳妇儿了!
当朝民风颇为开放,女子宽裙窄袖,发式不拘,而且不再深锁闺中,仕女也可出外购物饮食,若是有遇上中意的人,女方也可上门提说。街上常可见已说定亲事但未成亲的男女同时出来游玩,大汉只叫易缺抓著衣袖,还算是含蓄的了。
易缺反手一握,抓住了大汉的衣摆,跟著他挤入重重的人群中,肉体推挤的感觉……用看的果然无法感觉出人的身体的形状……他只觉得看到一堆飞来飞去的颜色罢了!
但是,云化身人形的时候,他倒是可以清楚地感觉出云的形体啊!头、颈子、肩膀、躯体、四肢、手指脚趾,一切比看的感觉还清楚,为什么,他看不出其他人类的形状?
随著不断推挤的动作,易缺也决定不再去想这其中的差异是什么,手下的衣摆停下了动作,大汉带著微喘的声音说:“看的到吗?”
一个几尺见方的空地里,一名上身精赤的壮汉,运足气力,颈上青筋暴现,粗壮的手臂肌肉纠结贲张,脸上红光极盛。
另一边,一个身穿青布粗衣的中年人,挥舞著一杆红缨长枪,那人舞得极快,只见枪头银光闪动,风声呼呼,中年人再往四周早就扎好的木人挑、刺,只见那木人身上瞬间就被弄得伤痕累累。
中年人枪术精湛,围观众人鼓掌叫好,就在此时,中年人突然枪锋一转,直取满脸红光的壮汉的咽喉!
“唉唷!”数名大婶惊呼。
“小心!”更多人出声警告。
出了什么事?在易缺眼中,表演的人和后方的人群颜色实在太过接近,在一片杂乱不堪的背景中,易缺只觉得眼前有不停快速闪动的色块,他根本看不到那红缨枪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周围的气氛却有著惊奇和害怕的情绪。
他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在人间啊?
他只好询问旁边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大汉手心捏著一把汗,看著电光火石的刹那,无情的枪锋不偏不倚刺中了壮汉脆弱的颈项,似乎没有听到易缺的问话。
但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锋利的枪头却没有带出壮汉的鲜血,反而是枪头被壮汉强悍的硬气功逼住了。
青衣中年人蹲稳马步,全身骨头格格作响,枪头深深陷进壮汉的咽喉,甚至连枪杆都因强力而弯曲了起来,但壮汉却仍毫发无伤。
旁观的人情绪紧绷到极点,大气不敢吭一声,深怕一声痰咳,就让场中两人分神失手,要是有个万一……
就在旁人心绪如满弓之弦时,壮汉握住枪杆,虎吼一声,枪杆应声而断,群众暴出的喝采如洪水决堤,声响震天。
大汉也情不自禁地想鼓掌,一抬手才想起易缺还拉著自己,兴奋地看向他:“很精彩吧!”
易缺听到周围的喝采声了,但是他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此时听到大汉的回答,眼神才像有了焦距,又问了一遍:“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精赤上身的壮汉抱拳向众人鞠躬,青衣中年人不失时机地拿出一个小罐子,围观众人纷纷将一些钱币投了进去。
“你……你看不见吗?”娘,未来的媳妇儿可能是个瞎子,怎么办?
“当然看得见,但那是什么?”易缺的眼中,只有色彩和移动的光影,以及横七竖八的线条,长期居于地底让他无法分辨物体的形状、距离的远近、以及,他看到的东西代表的意义。
对易缺来说,只有摸到,才算“看”到。
而众龙之间,彼此的感应相当强烈,对于同伴,易缺其实是以气息来感觉对方,所以,即使对方只是少了一片鳞片,他还是可以感觉的到。
嗯……大汉突然觉得头有点疼,“那个耍红缨枪的人把枪头刺到另一个表演的人的咽喉啊!你……不知道?”他原想说“你没看到”的,但是刚刚已经问过,只好换一个。
是这样啊!“那为什么他要刺他呢?”没有杀气,这样的人应该算是高手吧!
呃……大汉额头滑下冷汗,“是表演。”哦,他真佩服自个儿的耐心。
“被刺到的人为什么没有死?”他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气味,应该是没死吧!
大汉头上冒出更多冷汗,他深吸一口气,慎重地向易缺说:“这位姑娘,我还有事,我得先走了。”呜,为什么上天给了她美貌,却不给她其他的呢?
“哦,今天真是谢谢你。”
就在大汉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似乎是因为站立不稳撞到了易缺,只见易缺右手一翻,一捏一拉之间,那人哀号出声。
大汉和众人纷纷看向易缺的方向,只见易缺身前跪著一人,双手不自然地垂著,看去像是手被拉脱了臼。
“你……伤我?”跪著的人先声夺人。
人群觉得好奇,纷纷围了过来。
“因为你要偷我的东西。”易缺冷淡的说。
此言一出每一个人的手都下意识地往腰侧摸去,随即就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咦?我的钱袋呢?”
“他偷了钱!”
“扭他送官!”
激愤的人群一下子就将小偷扭住,推推搡搡地往衙门去了。
人潮迅速地散开了。
眼前的色彩突然又恢复了单调,易缺游目四顾,举步向前。
刚刚那名大汉怔在原地,对他喊了声:“我以为你看不到。”
认出是刚才帮他的人,易缺转头,视线没有对住他:“我说过了,我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