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琪一怔,歉疚涌上了心头。
只因雪光是那个永远也忘不了的人所赠送,他才如此任性地保护……
拿起匕首割下一块干净点的布条,从怀中挑了瓶金创药,涂上摩云手腕的伤口,再用布条细细缠绕住。
摩云一动也不动,目光随著罗文琪的动作转,几次话到口边,却怎麽也说不出。
阿宣,我喜欢你,我一定会给你幸福……
不用问,罗文琪也知道摩云想说什么,换了任何人,他都可以冷静而巧妙地回绝掉所有的异想。可是,面对摩云,他竟不忍心……
少年时不懂五哥异常的举动,等他懂得爱一个人之后,便逐渐理解了那些无言的情意。
他爱了慕容翼飞十四年,摩云却爱了他十二年,上天让他为无望的爱而绝望时,却又给了他一份真挚的情……
为何上天总爱如此捉弄于人呢?
自己深尝过的痛楚,难道也要付诸在摩云身上?
转开眼光,不去面对摩云眸中热切的眷恋,低声问:“五哥,当年,你怎么会被人追杀到洛阳白马寺的?”
阿宣分明是在逃避,甚至不让自己有表白的机会……
一如少年时那样聪颖绝伦,事事占得先机……
你不想让我爱你吗?那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是舍不得我伤心,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头,是为了你喜欢的人吗?
多想问个清楚……
然而,阿宣是那样骄傲与自尊,怕只怕,说清问明,那一份曾经有过的兄弟情谊也就化作流水,再也不能挽回……
如果是这样,那他宁可不说,只以五哥的身份去疼他惜他……
想到这里,一个欣慰的笑容浮上了面容。
紧搂住罗文琪的身子,恨不能将他揉入身体里,这样的肌肤相亲,能拥有一刻是一刻……
“我十七岁那年,父亲去世,本来应由我继承可汗之位,可我二叔勾结了斛律部、吐突邻部等几个部落,又联合柔然,突然起兵,杀散了副伏罗部的精锐。部下拼死掩护我逃了出来。我二叔誓要斩草除根,一路追杀,我无路可走,就不停地向南逃,结果逃入天朝境内。原以为敕勒兵不能过境,谁知我二叔又买了杀手南下追杀,等我逃到洛阳时,身边的卫士全部被杀光,我也受了重伤。要不是你发现了我,大概我早化成一堆骨头了。”
惊心动魄的经历,在摩云口中说出来,却是平淡无奇,仿佛根本没当一回事。
罗文琪听得冷汗直冒,“幸亏你藏在白马寺,外人不能擅入,杀手没找到你。那后来你离开,是你的族人找来了?”
摩云微微一笑,“我有个同母的嫡亲姐姐嫁给了敕力犍部的首领,她知道我二叔叛乱,便派人找到我,接我回大漠复仇。我花了四年的时间,联合了袁纥部、敕力犍部、幡豆建部等部落,打败了我二叔,夺回了汗位。然后我就回来找你,可是你已经去了京城,等我追到京城时,你又入了皇城。我到处打听,都找不到罗阿宣,只能遗憾地回大漠……”
罗文琪哭笑不得,“阿宣是我的小名,长大成人后自然由长辈起官名叫罗文琪,你当然找不到……”
摩云低低叹息一声,“记得离开京城的晚上,我独自坐在长盛楼喝酒,喝了整整一坛老烧春都没醉。那天是五月初二,下着大雨,一夜雨声到天亮……”
犹如晴空霹雳在罗文琪耳边炸响,一刹那,天地都变成了空白……
那一夜,正是他踏入崔实大将军府的日子!
不堪回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以为早忘却的痛苦竟如此清晰地深刻于骨髓之中……
强劲的手粗暴地抓捏着纤细雪白的身子,毫无怜惜,有的只是狂热的侵占与蹂躏……
身体被深深刺穿,剧烈的痛楚几乎令他昏厥,极度的厌恶伴随着眩晕模糊了他的神智,鲜血染透了洁白的丝被……
昏晕过去又被痛醒,长夜尽是无休止的折磨,不知道有多少次,每一次的轮回都那么漫长……
攥透了掌,咬穿了唇,拼命地忍耐,一切代价只为了入宫,去见爱了多年的天子。无论要他付出多少,他也无怨无悔……(详见《九重帝心》)
从崔府出来时,天下着大雨,一步步那么艰难,仿佛在刀尖行走。雨水扑打在身上,流到脚跟,变成淡淡的红,一丝丝蜿蜒在水中,转瞬即逝。
一阵狂风袭来时,眼前的道路旋转如飞,什么也看不清,不得不扶住了墙壁。
终于承受不住胃里的翻腾搅动,拼命地吐,失去力气的身子跪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任由无情的风雨洗刷……
双臂紧抱着肩,蜷缩成一团。大股的泪水突然倾泄而下,无声的痛哭更加撕心裂肺。
天昏地暗……
不知过了多久,无意间一抬头,风雨朦胧的远处,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慢慢走过,越行越远……
是他,五哥……
“五哥,五哥……”他不知道自己在哭喊什么,只是无助地向前伸出手,仿佛要抓住生命中最幸福的温暖……
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五哥,难道你早已忘记了白马寺的阿宣?
微弱的呼唤淹没在狂风暴雨中……
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世人都抛弃了他,从今而后,他只能靠自己,孤独地面对所有的险涛恶浪……
“阿宣,阿宣……”谁在叫他?
一惊而醒,睁开眼,摩云关切的面容深深印在眸中。
原来,那一夜见到五哥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一刹那的错过,人生便翻开另外一页,不能再回头……
“别怕,五哥在这儿。你做什么噩梦了,一个劲儿叫我?”摩云温存地拭去他颊边的泪痕,心疼欲裂。
从前的阿宣多么活泼快乐,迥非现在这样隐藏着无言地悲伤与忧郁……
“没什么……”罗文琪勉强笑了笑,挣扎着坐起。
天已经亮了。
沿泉水四围方圆几里地绿意葱茏,水边芦苇摇摆,水鸟翩跹,野兔、黄羊等不时出没,一派生机勃勃。
摩云想办法猎了一只黄羊,哄着罗文琪喝了热血,用匕首剥了皮,割了些干芦苇,点火烧烤起来,青烟缭绕,香气四溢。
衣服被挑裂成两半,随风扑摆,几次差点烧着,摩云索性脱了,蹲在火边忙碌,火光将赤裸的上身映得通红。
罗文琪倚在雪光身上,静静地瞧着摩云忙来忙去,唇边不自觉浮起了笑意。
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感觉这样安谧了,自从到了边关,一直在疆场上征杀,身心俱疲……
摩云忽然跑了过来,拿一块湿布小心翼翼擦净罗文琪的脸,“你爱干净,不过身上有伤,别碰水,我先替你擦一下,在这里养几天伤,等好一点再洗澡,好不好?”
罗文琪“扑哧”笑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想洗澡?”
“瞧你一个劲儿盯着泉水,就知道你想什么了。”摩云嘿嘿一笑,爱怜的眼神直看进那清澈如泉的眸中。
PS:以前听过一首歌,叫错过,歌词是:
它从我身后来 像风一样
掠过远方逝去 所有美景都是一场空
它从我身后来 分分秒秒
一幕一幕流逝 记忆尘封不能回头
它从我身后来 像箭一样
灵魂身上留着 泪水流满的痕迹
它从我身后来 我能怎么样
怎么也抓不住 你脸上写的每一个迷惑
你脸上的迷惑 我心中的失落
你遗忘的结果 我遗憾的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