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治好吗?”
“这个……”医生看看我,“喔,也不排除根治的可能性,但病人一开始完全不合作,我希望你们做为家属应该多劝劝他……”
医生走到我的床边,尤问了几个常规性的问题就出去了。
大哥跟在他身后,两人在门口低声说了些什么之后,大哥才又进来。
他的表情很凝重,我从未见过的凝重,但不知怎地,我见到他那表情我就想笑,而我就真的笑了。
低低的浅笑,逐渐变成疯狂的大笑,笑得真痛快啊,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大哥就那样站着,怔怔地看着我笑。
许久,许久,我停下了狂笑,拭去眼角的泪水冷冷地看他。
“你那种眼神真讨厌。”我说。
好像看着一着丧家犬一样。
讨厌的眼神。
大哥走了几步,忽然跪倒在我的床边,抱着我的头痛哭失声。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你那么痛苦为什么不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大哥哭。
在我心目中大哥一向都是完美的代名词,在他身上,完全是不可能看见诸如眼泪,脆弱之类的词的。
但今天我看到了。
他哭了。
为我。
——死在这一刻吧,好不好?
第六章
“我快死了。”我看着天花板,说。
我没有在问,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不会死!”大哥厉声说,他的表情认真得可怕,“有我在这里,不许你死!!”
“别说胡话。”我说。
“闭嘴闭嘴闭嘴!!!!”大哥大吼,“你不会死……从现在开始不许你说死字,你听到了没有!!?”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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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我有许多想要追求的东西---------有形的,以及无形的。
在这些东西当中,我总会有很多得不到,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
于是恶意在无奈的心里长啊长啊,长成一棵树,破出我的胸膛,张着血盆大口拼命吞噬,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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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藏着一件东西。”手抚上自己的胸膛,我说,“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在我发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里了。”
大哥看着我,眼中盛满令人厌恶的温柔。
“我一直,一直地想要将他从这里剔除出去,所以我努力地去忘记,非常努力……”可是,那是徒劳的,“他还是在那里,纹丝不动。”
门口向起轻微的高跟鞋的哒哒声,门开了,梨月走了进来。
“于是我渐渐开始痛苦,迷惘,他会在那里一定有他的理由,可是我不明白那理由是什么------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想知道理由。我变得讨厌去审视自己的心,因为那里面会有我不想看见的东西,我也不再去仔细思考关于他的任何事情,因为那会让我发觉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驼鸟吗?是的。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直到--------直到--------”
* * *
“从今天起,她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 * *
暧昧难明的雾变成了黑雾,我从那天起再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曙光。
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可是你们自己却不明白。
梨月走过来,高跟鞋在地上轻轻敲打,发出卡哒卡哒的声音。
走到我们面前,她停下脚步,一手垂着,另一手紧紧捏着挎包的吊带,脸上,毫无表情。
“找我来做什么?”她说,“报表还没有做好,我得快些回去。”
大哥转过头擦去脸上的泪痕站起来:“是这个季度的报表吧?我去做就好了,你留在这里陪之扬……”
“我为什么要陪他?”她的声音呆板板的,没有抑扬顿挫,却携带着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息。
大哥对于这一点,完全没有注意到。
“因为之扬他说要你……”
“又是‘之扬说’啊……”她冷冷地勾一下嘴唇算是笑容,“你真是好啊,只要之扬说了,你马上就可以把什么都给他啊……”
“梨月?”
“之扬说这个……之扬说那个……之扬想怎么样,我就得陪着他怎么样吗!”
“男人,真是冷酷的生物。”梨月说。
挎包在她手中划了一个半圆形的弧,萎缩在墙角里。
“梨月!”大哥沉声唤她,拉着她的胳膊想把她拽出去,“有事的话咱们出去说……”
“为什么要出去说!”梨月用力挣脱他的手恶狠狠地看着我和大哥,“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眼中只有自己的混蛋男人有什么不可以当面说!!优之重你给我搞清楚!我是你的女朋友——现在连女朋友都不是了——不是你用来讨好你弟弟的工具!!”
尖利的,直刺人心的语尾在狭窄的空间里四处弹跳,反反复复地砸在我的头上。
“我可不是木头……我是人!我是个女人!!为什么你会以为我没有痛的感觉……”
我以手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大哥见了,忙过来把枕头竖起,垫在床头上让我靠着。
“梨月,”我轻声叫她,“你究竟想说什么,梨月。”
泪水从她美丽的眼中溢出,滑下脸庞,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的碎片。
她开始讲述了。
从她知道自己爱上大哥开始,一点一滴地讲述。
跟随着她的话语,我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触摸到了她最深的心里潜藏的东西。
-------和我心中会破胸而出的,一样的东西。
深爱着……
跟随……
拥有……
谎言……
被利用……
被欺骗……
痛苦,彷徨,伤害,哭泣,嫉妒,憎恨,虚伪,不能放手——
——我,是罪魁祸首。
“不要说了!!”大哥狂吼,“全都是你自己在胡言乱语!!”
“我说错了吗?”梨月丝毫也不让步地对他喊,“凭什么我就要成为你们之间的牺牲品!就因为我爱你就可以毫不在意的利用我来逃避你对他的感情吗?!”
某种东西像风暴一样排山倒海地想我袭来,我的心刹时间就被涨满了。
“闭上你的嘴!你给我出去!”大哥暴怒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行往外拖。
梨月拼命挣扎,本是服贴地盘在头上的长发散了下来,一缕一缕地披在肩上。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最清楚,”她用脚狠狠踢上半开的门,娇小的身体挡在锁上,不让大哥拖她出去,“你敢说你曾经对他这样大小声过吗?你敢说你对他没有呵护到令人恶心的地步吗?你敢说你没有在床上情不自禁地叫出过他的名字吗?!优之重,你这个虚伪到让人想一刀刀剐了你的王八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室内。
梨月抚摸着自己被打的半边脸颊震惊地望着大哥,仿佛不相信他竟然会真的出手打自己。
“优之重……你好……你真……好……”转身拉开门,梨月捂住嘴狂奔而去。
门外,几个病号模样的人在轻声议论着什么。
大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门,表情一片茫然。
“关上门。”我说。
大哥机械地伸手关上了门。
“梨月的包没拿,大哥你快拿了送还她。”我说。
大哥看一眼萎缩在墙角的包,没有动。
“大哥。”我叫他。
他走了几步,站在我的床边——一直站着,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