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罗若珈见到的是一件即将结束的事件——一个个子奇高,穿看整齐西装的男人,拍着两个额头青肿、唇角流血的男人:“好了,好了,钱的事,你们可以商量、商量,打架能解决什么?回去吧!大街上,多难看。”
两个负伤的男人走了,围观的人也散开了,那个子奇高的男人掏出手帕,罗若珈这才发现,他的左手滴着血,一条伤口,大约五公分那么长,他笨拙的拿手帕在扎,似乎企图扎住流血的伤口。但,扎了几次,都没能扎紧。
“我帮你扎。”
徐克维略吃惊的抬起头,顿了顿,感激的笑笑,把手伸出去。
“怎么回事?”罗若珈边小心的扎,边问。
“管一件闲事。”
“怎么样的闲事?”罗若珈又抬了抬头:“认识吗?”
“只是路过,看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又不见有人出面劝架,再不管就闹人命了。”伤口还真痛,徐克维皱了皱眉:“我这副高个子的骨架没白长,总算叫我拉开了。”
“也挨了一刀。”罗若珈摇摇头,笑了笑:“好了,血是止住了,不过,我看你该上医院去缝两针。”
“敷药就可以了,伤口并不深。”
徐克维不在乎的拉了拉西装领口,好像没那回事似的。罗若珈望着那张洒脱的脸,突然想到侠义小说里英雄的形象。
“谢谢你啰!”
罗若珈拉回凝视的眼睛,耸耸肩膀,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个奇高的个子转头走了。
这人真奇怪,罗若珈望着那高大的背影好半天,对自己摇摇头,走进唱片行,选唱片。
☆☆☆
像陶扬这种在脸上找不出一点味道、气质的人,居然也当了主角。
接到通知去看试片,罗若珈真是觉得好笑,出钱的老板,不晓得是看中陶扬价码低,还是对他那副头脑简单的粗像,产生伯乐的奇想,企图制造惊人的效果。总而言之,陶扬这个替别人搭配的二流人物,居然也当了主角,罗若珈认为滑稽透了。
陶扬演的是一个固执、暴躁、不肯妥协的画家,零乱的头发,贴上去的假胡须,扮相配合他那粗像,倒真有几分落魄潦倒的逼真感。
一个通俗的故事:画家、少女、穷困,加上丰富的爱情。出乎意料的,陶扬把这个可以感动未成年小女孩的故事,演得逼真得没话说。
“老齐那家伙还真有慧眼呢!陶扬是真的有点潜力。”
“演了几年配角,陶扬这下可要红起来了。”
“听说陶扬这几年跟人家一个什么姨太太同居,是不是有这回事?”
“谁晓得,嗳,反正这个圈子里都是乱七八糟。”
那天在家里陶扬拿烟、托着烟灰缸的吃软饭相又浮上来,罗若珈想起刚才那个固执、暴躁、不肯妥协的角色。
“咦,罗若珈,怎么要走?老齐在芷园请客吃饭。”
一位男同业叫住了正预备走的罗若珈,罗若珈挂好肩上的皮包没兴趣的:“懒得去了。”
“不好意思吧!还是去好了,给老齐一个面子。”
将近二十位各报社、杂志社的记者,分别坐了几辆计程车到了芷园饭店,齐老板已经先到了,包了一间大房间,开了三桌。
罗若珈走在最后面,突然,她看到一张好熟悉的面孔,坐在一张有六七个人的台面上,那张熟悉的面孔正举杯饮酒,看到了罗若珈,先是一愣,然后放下酒杯,走了出来。
“嗨!还记得我吧?”
“管闲事的人。”
罗若珈停下来,仰起脸看那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不止的个子,讲不出道理,只觉得很高兴又见到这个管闲事的男人。
“到这儿吃饭?”
“不吃饭到这儿干嘛?”
徐克维笑了笑,罗若珈发现,这个高男人,有颗牙是歪的,微微的斜开,就在正中央,很醒眼,但不讨厌,
“好像看你跟一大群朋友进来?”
罗若珈点点头,又看到那颗歪得不讨厌的门牙。
“吃过饭请你喝咖啡。”
他没有征求,但诚恳而温和,罗若珈没想到自己竟点头了,带着微笑,点得好自然,就像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不需要考虑的事。
进了齐老板订的房间,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陶扬,齐老板坐在他左边,右边是新片的女主角。
陶扬不愧是个演员,夹着烟,若无其事的边谈边笑,旁人看来,陶扬就像从来没见过罗若珈这个人。
“罗小姐,请坐、请坐,请这边坐。”
齐老板热烈地招呼迟进来的罗若珈,忙着拉了个座位,不偏不倚,跟陶扬正对面,一抬头就相互望到。
“陶扬,没见过吧?这位是罗小姐,影剧记者圈里,可是第一把交椅的哦!”
陶扬微笑点头,完全一付初识状。
“多指教,罗小姐。”
罗若珈笑都不笑,轻描淡写的牵动了下唇角。
“罗小姐,多帮忙哦!陶扬头一遭挑大梁,还靠你多棒棒。”
陶扬不太跟罗若珈交谈,倒是齐老板,不停的夹菜,十分巴结罗若珈。
一会儿,陶扬端起酒杯,轮流每桌去敬酒,对大群的记者先生、小姐讨好,罗若珈看也懒得看,时时注意着门口。
酒菜进行到一半,一名女服务生进来,交给罗若珈一张纸条,谁都没留意到;偏不巧,陶扬敬酒回来,那张被酒精刺激得通红的脸,挑着眉,举了举手上的杯子,罗若珈冷漠的牵了牵唇角,打开纸条。
——我在隔璧的咖啡店,你随时过来——
“要离开?”
抬头,就听到陶扬带酒气的声音,罗若珈真的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讨厌这个人,拿起皮包,连话都懒得回,趁着大家都没注意,看也不看陶扬,走出了房间。
出了饭店的自动门,一阵冷风扑上来,罗若珈拉紧风衣领口,转进隔壁的咖啡店。
个子高大的人,在人多的地方,总是显眼的,罗若珈没有搜索,就看到徐克维了。
“我以为我要等很久。”徐克维站起来拉椅子,一笑,歪牙又露出来了。“饭局结束了?”
“还没有,我先出来的。”
“他们放你吗?”
“我想可以溜吧!”
这女孩,讲起话反应还真快,徐克维欣赏的望着,招了服务生过来。
“喝什么?”
“咖啡。”
徐克维掏出烟,递给罗若珈一根。
“抽吗?”
罗若珈摇摇头,嘴角一直很自然的保持着笑意。罗若珈的确算得上是个漂亮的女孩,一双深沉的眼睛,当她不笑时,冰凉冰凉,像飘雪的冬天,冷的令你不愿去接近,唇弧簿簿地抿着,整张脸,唯一叫人觉得温馨的是那只小鼻子,纤巧、微翘,很可爱、很可亲。
徐克维点着火,不经意的打量对面坐着的女孩,只有一个感觉,她眼神里所载负的,显然超过了她的年龄。
“我叫徐克维。”
“罗若珈。”罗若珈简单的回答。
“那天我有事,所以走得匆忙。”
“今天请我喝咖啡,是要谢谢我帮你包扎伤口?”
徐克维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横在椅背上,注视着罗若珈。
“那天你很可爱。”
罗若珈脸微微一侧。
“真的,你那天很可爱。”徐克维把椅背上的手拉到桌面:“我劝架,挨了一刀,围在四周,有很多人看到,这里头,或许有人对我的多管闲事而挨一刀觉得冤枉,很想帮我一点什么,可是,人的正义常常只到达某一个程度,要再超越那个一点,就不是简单的事了。你的可爱就在这里了;回家后,我愈想愈希望再遇到你,很巧,在这个本来不想参加的应酬里让我又遇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