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徐老太太有些不耐烦了。
“就——就是为了那个姓罗的女孩,他——他连蓓蓓都不要了。”
占有儿子的私心是一回事,但对那个没有正式过户的孙女,徐老太太还是很疼的,这些话,一下子叫徐老太太重视起李芝茵的哭诉。
“把经过都告诉我,他怎么连蓓蓓都不要了,这是什么话?”
晓得自己的话已经受到重视了,李芝茵加倍的放大哭声,哭得那么凄婉,那么哀痛。
“伯母,您是知道的,克维一直就没当我是他的人,要不是有蓓蓓在中间,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现在,那个姓罗的女孩,在他面前挑拨,他不但蓓蓓不要了,就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从前,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他总是回来陪您吃饭,星期日一定守在您身边,现在呢?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姓罗女孩身上。”
注意到徐老太太被煽动的表情,李芝茵夸张的用更多坏字眼。
“伯母,您也清楚,这些年来,我对您,对这个家,我是真的有一份感情,克维一直不肯跟我结婚,我都不怪他,只要他让我进这个家门,让我服侍您,让蓓蓓那不懂事的孩子,在碰到克维时能叫他一声爸爸,我这辈子也不求什么了,可是——可是,他现在连这样都——”
哭了一阵,李芝茵开始用最狠毒的最后一招。
“他要我离开,我也不怪他,这都是命,强求也没用;只是,最叫我放心不下的是您的病,没有人随时陪您去看医生,万一——”李芝茵故意停了一下:“伯母,以后我不再来了,您一定要定时吃药、定时打针、定时上医院,不能有一点疏忽,一个不小心,医生说的,您很可能——”
说到这,李芝茵做出一脸无意间说漏了嘴的懊丧表情,徐老太太瞧出了不对劲。
“说下去。”
“没——什么,您——伯母,您还是别问了,没有什么。”
“我要你说下去。”徐老太太严厉的瞪起双眼。
“伯母,我答应过克维,我答应保守秘密的。”李芝茵为难的像一个诚恳的君子:“伯母,我已答应他的,您别逼我说好不好?”
这个激将法太有效了,徐老太太严厉而紧张的追问着。
“我叫你说,很可能怎么样?”
“伯母,我——我不能说。”
“你说,马上给我说!”
“可是克维——”
“你不必管克维,我要你说你就说,不要瞒我任何事,说!很可能怎么样?”
“伯母,您晓得您的病——”
“我的病怎么样?”
“您的病——您得的是——”
“是什么?”
“是——是胃癌。”
徐老太太期待答案的眼睛,变成了一团惊诧与无措,那张岁月叠起皱纹的脸,僵硬得像一具雕刻像。李芝茵眼角布着泪,看来是那样悲伤,那样真诚的敬爱徐老太太,那样悲痛老太太的病况。
“伯母,我——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告诉您的,我实在不该告诉您,我——”
徐老太太僵硬的脸,沙发上的背脊,虚瘫得像一条随时一松手就会滑溜的缎布。
李芝茵含着泪,模样是一副追悔与对自己的不可原谅,只差没有掴自己的耳光。
“伯母——”
“有多久了?”徐老太太平静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地方。
李芝茵悲伤的擦着眼角。
“——两年多了。”
“这个病能拖多久?”
“医生说——大概三年。”
徐老太太几乎是摇跌的站了起来,李芝茵马上过去扶,徐老太太表现得万分安详,没有慌张与零乱,步履平稳,丢下李芝茵,走向卧房。
“伯母——”
徐老太太手扶着卧房门框,停下脚步。
“还有一年啰?”
没等李芝茵做任何回答,徐老太太挥挥手。
“没事你回去好了,蓓蓓泻肚子,回去照顾她,我要睡个午觉。”
等徐老太太关上了门,李芝茵收起了悲伤,撇了撇嘴角,拉拉坐皱的裙缘,跨出徐家的客厅。
☆☆☆
跟罗若珈分手时已经十一点了,徐克维匆忙的赶回家,才踏进客厅,就觉得气氛不对,徐老太太一言不发的,也不抬头看儿子,就那么端坐着。
“妈。”
徐克维带上门,走到徐老太太面前,弯弓着腰,笑着脸。
“怎么了?妈。”
徐老太太仍然端坐着,徐克维过去拍拍徐老太太的肩膀,温顺地挂着讨好的微笑。
“妈,生气啦?”
高大的徐克维,像个孩童般,半蹲到徐老太太的膝前,握着那双多皱纹且有些冰凉的手。
“妈,你手好凉,我给你拿条毡子来。”
正要起身,徐老太太按住徐克维。
“不甩了。”徐老太太僵硬的脸,望着儿子,“妈跟你讲几句话,就去睡了。”
徐老太太的表情是那么严肃。平常,只要徐克维逗逗她,总能化开一张不高兴的脸,今天,徐克维纳闷极了,蹲在那儿,迟疑着。
“坐起来,妈有话跟你说。”
徐克维顺从地坐到母亲旁边。
“克维,妈问你,妈的话,你当不当回事?”
“妈,你今天怎么啦?你的话不当回事,我还听谁的?”
“好,妈再问你,如果妈现在要你决定一件事,你是不是马上能答应呢?”
“一定的,你吩咐就是了。”
“可不能后悔!”
“妈吩咐的事,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徐克维依然笑嘻嘻的顺从着。
徐老太太站起来,声音坚决,毫无商量、妥协的。
“一个礼拜之内,你跟芝茵结婚。”
徐老太太说完的一刹,徐克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徐老太太动也不动的身背转过来,又重复一遍。
“我要你们一个礼拜之内结婚,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大哥了,明天他会来。”
“妈——这——怎么——”徐克维几乎讲不出话了。
“不要跟妈说你反悔。”
“妈,这个——”徐克维急得结结巴巴地:“这——怎么你突然会——我不懂——我们商量好不——”
“你刚才怎么答应妈的?”
“妈,这不是件平常的事,我没想到你要——”徐克维近于哀求的:“妈,商量一下好吗?”
徐老太太面无表情,穿过客厅角,朝卧房走去,徐克维追了上前。
“妈,别的事,只要你吩咐,我没什么好争的,可是,妈,这件事,求你别那么坚持,让我们商量商量,不一定要这么做好不好?”
徐老太太不理儿子,继续朝卧房走,徐克维挡在徐老太太面前。
“妈——”
徐老太太抬起脸,看着前面,冷峻、坚决以外,还隐着浓烈的凄楚。
“妈还能剩多少时间等你去商量?”
这是一句多尖锐的话,徐克维震惊的程度,远远淹盖了刚才为结婚的事所困扰的不满。
“妈,你——”
“你晓得你三十出头了,让妈在这口气没断之前,好给你在结婚证书上盖个章。”徐老太太坚决的双眼,强忍着一眶湿红,“三年的时间,剩没多少了。”
“妈,你知道——”
徐老太太进了卧房,带上门,徐克维呆立在门外,整个人傻了。
母亲晓得她的病?所以她要自己一个礼拜内结婚?是怎么会晓得的?大哥他们说的?没有这个可能,那么是——是芝茵?是芝茵?会是她?
徐克维开始想起由一千万变成一百万那遽然的急转,徐克维开始想起丝毫没有悲伤,且略带胜利的脸。徐克维结串起从谈判到付钱的过程,徐克维明白像一个傻瓜被李芝茵摆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