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到天亮也不关我的事。”他开始怀疑这守门人是不是无时不刻地监视着他的行动,怎地老是随时来插一脚?
开门声中断了他们的对谈,睁着惺忪星目的赛若襄赤足站在地板上。
她动了动,怯怯地抬眼看他。
“为什么不过来?”他问。她明明那么想的,不是吗?
“可以吗?”虽如是说,一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靠过去。一靠近安东尼,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攫住他的手,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定下心来。
“为什么刚才还考虑了一下?”她不是每次都扑进他的怀抱吗?
她羞涩地红了脸,微偏螓首,小小声地:“若襄想阿东比较喜欢勇敢的女孩,若襄想住到阿东的眼瞳去,所以……”她努力地表示,但效果不佳。
“为什么坚持要住到我的眼瞳去?”他渐渐明白她所谓的“眼瞳”指的其实是他的心。
从来,只有人想掠夺、占有他的心,却没人想住到里面去。
她抿唇,话题却骤然转到别的地方去。“很多人夸奖若襄有双绿手指,若襄和爷爷养好多动物,可是没有花圃,有一天‘阿莽’跑来了,花圃就被发现。”
安东尼明白她为何在他的花园种满鲜花了。
“那么,花园和我的心有什么关系?”
她松开一直握住安东尼的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精致玉琢般的颊,声音藏着软软的悲伤——
“若襄第一次看见阿东的时候,这里很痛,”她指着自己的心。“因为你的眼瞳没有人住,好荒芜。”
安东尼闻言,神情恍惚了下,无生气的玻璃眼珠慢慢氰起生气。
单纯如此,居然比任何人都能透视他的心灵?
她的存在就为了唤醒他经年昏睡的感情,那种突如其来、由心田深处涌满四肢百骸的活力,令他好像重生似的。
“所以,你才打算跟着我?”
“嗯!若襄可以用绿手指在阿东的眼瞳里种满好多花,那么,阿东的械堡就会很漂亮了。”
他的眼眶慢慢潮湿,老天!安东尼听得见自己心里经年累月越砌愈高的墙悉数崩溃,就连挂在面孔的面具也瓦解开来。
他猛然将赛若襄拥进怀中。
他不想用这种粗暴的方式骇着她,但天可怜见,他的感情已凌驾了理智,而且不顾一切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他又活过来了,又能用他自认的方式爱人了,这些,全是她所给予的。
这么激越的感情不止安东尼是生手,:就连排斥与人近距离接触的赛若襄更是惊惧不己,她全身僵硬,小脸布满惊疑,就在她试着要推开安东尼时,她感觉到他怦然的心跳,那么热烈的心跳使她无措的心沉淀安静了下来。
许是心有灵犀,她原来不知如何安置的手在好一晌后轻轻合上他的背,信任地将头偎进他的胸膛……
他们曾是互带缺憾的半圆,如今因为相遇,成就了无与伦比的圆满。
赛若襄或许不识情滋味,但在那一刻,她知道自己长长的一生都想跟这男生在一起。
“阿东的心跳得好快。”她恬静如空谷幽兰。
安东尼轻轻拉开他们的距离。
若非眼下还横亘着须解决的事,他想他会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因为我抱着你,它才跳得快啊!”
她似疑似真。“那阿东以后不要抱若襄吧!”
“为什么?”
“为什么啊?”她苦苦思索的表情令安东尼不忍,但他仍在等待她的反应。
“若襄想不出来。”她小脸的光采尽失,垂头丧气地逃开安东尼的眼睛。她很努力想在他的面前有所表现,但事实显然不如她想像中的容易,有太多事超乎她的理解能力之外,她的天使会要一个笨小孩吗?
“不要紧,等你想到再告诉我也不迟。”他不会安慰人,顶多也只能做到这种限度。
“好。”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
第四章
她在唱歌。
这项认知令赛难得心跳加遽,他的孙女儿一天比一天出落得更美,每天都快乐得像只小云雀,似乎有某些他不知道的魔法发生在她身上了。
望着她自得其乐的身影,他湿了眼眶。如果有人肯像他一样疼惜她,即使他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无所谓。
他的设想未能如愿地获得曲终,因为极其扰人的拼装吉普车和拔掉消音器的机车三五成群、肆无忌惮地驶进野生保育基金会的大门。
他移动了一下老花眼,白眉纠结起来,又是这群无法无天的人,极度的厌烦从他心中涌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摆明来找碴的人也不客气,四下随手破坏东西,耀武扬威地洒泼至门口。
“不可以碰爷爷。”赛若襄并不躲,她挡在赛难得身前。
“走开!”肉掌一挥,她立刻吃灰尘去。
“你们不可以。”即使疼痛难忍,她仍不气馁地爬起来。
来人用尖马靴往她小腹一踢,赛若襄脸色铁青地卧倒。
“小襄。”赛难得手无寸铁,但心中的激愤却是澎湃汹涌。“你们只会欺负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老头,废话少说,把土地所有权状交出来,老子不想再陪你玩游戏,你今天不给我个交代——”他阴阴一笑。“我就不客气了。”
“这块地绝不可能给人,你趁早死心。”赛难得的原则发挥得淋漓尽致。
“精彩啊老头!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们的棒子硬。”他一挥手,乌鸦鸦的人群立刻四下散去,他们用手中的武器大肆破坏。
赛难得忍住想杀人的冲动,任着无法五天的恶人捣尽他辛苦多年所建立的一切,只要他不交出土地权状,他们也奈何不了他。
一声破空的枪鸣喝阻了一切的破坏。
安东尼潇洒适意地吹走枪口的烟硝,睥睨着众人。
短短的错愕后,有人发出了讪笑。“什么玩艺,不过是一支破铜烂铁,兄弟们,让这小兄弟见识一下咱们的厉害。”
吉普车的帆布一掀,捷克冲锋枪和乌兹很称头地躺在后车座。
安东尼无趣地把枪交给鹰眼。“他们是你的了。”
“跟我没关系啊!”鹰眼冤枉地叫,他不过是来凑热闹的,干架?他几百年不做了。
“你不是挺留恋‘保姆’的职位?既然占着缺,就甭想做闲人。”安东尼笔直地往赛若襄走去。
一双铁臂将半昏迷的她纳入怀中,若襄眼帘微掀,唇微动。“阿东……”
他拭去她嘴角的灰尘,擦伤立刻从蒙尘的肌肤中浮现。“痛。”她的脸已经肿得半天高。
戾气染上他半垂的绿眸,安东尼十全十美的唇泛起可怖的笑容。“别怕,我会替你讨回这笔帐的。”
她安全地栖进他宽阔的臂弯,惧意随着他沁入的温暖逐渐褪去。
赛难得把一切全收进眼底,此次的震撼远比方才更剧。
如果那俊俏绝伦的男子是他想像中的人,那么他孙女的所有行为都有了绝佳的解释,他压根儿没想到呵护她的会是这样精采绝艳的男人,那举世无匹的容貌和传说中的阿优厄耶的前任岛主一模一样。
他老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了,令他忧心的就只有赛若襄,她太柔弱,只有拥抱强劲羽翼的男人才能呵护她。
安东尼冷冷地观察着紊乱的场面,忽而凑在赛若襄的耳畔低语。
“我来时看见树林后有一窝蜂窝,你可以统统把它们带出来吗?”他要速战速决。
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安东尼想做什么,却无保留地点头。“若襄如果请他们吃花蜜,它们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