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遇见她,安东尼根本不想惊扰他。
“她,交给你了。”
“她?”古铎顺着微光,看见才站定的赛若襄,脸飞上诧异。“小襄,你怎么在这里,少爷他?”
他心里的疑问有一箩筐那么多。
赛若襄带着喘吁,瑟缩在安东尼身后,一语不发地睁大眼,眼底写着生疏。
“你认得她?”安东尼问。
“是,少爷。”
许多不合理的事有了合理的藉口,她能自由自在地在阿优厄耶进出,想必是得到无意中的默许,而他的看门人就是那个默许的人。
“很好。”
看门人摸不清安东尼所谓的好是什么意思,他那冷漠如月的眼教人毛骨悚然。“她给您找麻烦了,少爷?”
“罗唆!”
“是。”他从来就没摸对过这位少爷的心意,但这么可爱的姑娘可能替人招来麻烦吗?难不成他的少爷因他睁眼闭眼地任着她在宅里外乱闯而生气?那可惨了。
“若襄不要。”她捉住安东尼的小指头,丝毫没半点力量地反对着。
“不要碰我!”他低吼,碧眼因为怒气而变沉。
她难道不懂拒绝的真意吗?
望着他怒气腾腾的脸,赛若襄探出小脸,战战兢兢地“若襄会怕,若襄只要阿东。”
阿东?守门人呛了下。这不知死活的小女孩,原来真是惹恼了好几年都不曾出现的少爷,惨了。
“我没空理你,要想它活命就乖乖地跟他走。”他口气一级恶劣。
“这样啊,”她水漾的眸流露了明显的不舍。“如果若襄跟伯伯去,明天还可以再看见阿东吗?”
“罗唆!”贪得无厌的小鬼。
她忧伤地摇头。“那,若襄不要,若襄不认识伯伯。”
岂有此理!难不成他就认得她,甫见面就毫无理由地黏上他,这算什么?
“少爷,她说的是真话,小的认识她好多年,也没见她肯跟谁亲近过,唯独对您……”守门人忍不住打抱不平了一下。
安东尼阴鸷地瞪他一眼。“原来是你替我招了这个麻烦,解决她,不许再来烦我,听清楚了没有?”旋即转身离去。
向来鲜少理会别人、我行我素的少爷居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显然对她另眼相待之至。他面容和善地转向赛若襄。“小襄,别看,少爷已经走远了。”
“阿东为什么总是生气,若襄不懂。”她懊恼地瞅着安东尼的背影咕哝。
“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还可以再来啊!”他和她保持着距离,若有所指地说。
“对哦!”她笑了,明净的水瞳扬起灿烂的钻芒。
第二章
她一路惊喜交加地呼啸而至,苍白的脸难得染上一缕娇艳的玫瑰红。
“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出现?”安东尼一样的坏口气,气自己一出门就被逮着,该死的守门人,居然违背他的交代。“你瞧!‘阿莽’好了呢!”她把缠绕纱布的豹儿举向他。
安东尼凛然后退,勉强抚平的不悦情绪又被挑起。“把它带开。”赛若襄轻轻垂下胳臂,爱怜地收回豹儿。“若襄以为阿东会想见‘阿莽’。”
“我为什么会想见它,我不是告诉你滚愈远愈好?你到底要我说几次?”她凭什么用那种天真无邪的态度信任他?被人一股脑信任的感觉令他全身不舒服。
被完全信任代表着他必须呼应她的心,他不要自找苦吃。
“因为阿东救了我们。”
“我宁可没有。”
她如他所愿地受到伤害了,半大孩子的明净笑容黯淡下来,她习惯性地咬着指头,垂头丧气。“若襄只是想见阿东,很想很想而已,这样也不可以吗?”
安东尼眯起碧眼,眼光莫测。
他对任何事都缺乏感受,欢喜悲伤愤怒忧愁对他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情绪,从小他就明白对任何事情都不要相信,因为相信了就会有所期待,有所期待就容易患得患失,继而沦陷自己所有的感情,他已经习惯被人背叛,起初为了不让自己伤心,只好尽力压抑感情,久而久之,却忘记了真正的感情是什么。
眼前的女孩会跟任何他曾赋予信任的人一样背他而去,他不再想重蹈覆辙了。
安东尼缥缈地笑,俊脸泛起邪魅。“在这里等我——如果你一直等到我回来,我会考虑接纳你的。”
办完他来阿优厄耶的事后,他将直接扬帆出海,她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他的。
赛若襄睁大黑灵灵的眼,瞳中摇着水星,她忙不迭地点头。“若襄等,我们打勾勾。”
“我不玩那种无聊的勾当。”他当头泼她一盆冷水。
“没关系,若襄相信阿东。”她盯着自己高举的小指,充满信心的低语。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她冲着他已去的背影喊道。
他的背影坚决如一堵石墙。
“阿东,再见,再见……”她热烈地挥手,银铃般的声音十分响亮。
聒噪!
“再见……再见……”直到很远,他的耳朵里还残留着她娇嫩嫩的声音。
许是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热情不舍的方式跟他道别,直到他确定听不见她的声音时,沸扬的心突然萌生一丝烦躁。
☆ ☆ ☆
长长的斜阳将一方方的墓碑拉低了影,安东尼独坐的身影也被次第加深的晚霞逐次拉长。
从海面吹来的风温柔如羽翼,虽然如此也拂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发。衣袂萧飒,细微的脸空洞木然。
他不该来的——
凭什么在他们下了地狱多年后他还会有回来看他们的冲动?对一个因为他生了一对恶魔之眼而遗弃他的父母。
事隔多年,究竟是什么呼喊他回来?
无论如何,此行的目的已了,他再没什么挂碍了。
拾阶而下,迎面来了一人一犬。
安东尼跟他交错而过,身躯与身躯摩擦过空气的同时,棕发男人忽起抽出一把柳叶薄刀,直取安东尼腰侧。
来人动作极快,安东尼也不慢,他身形微斜,向右避了去,另一只手在侧身之余捡起触眼可及的石块击向男人的刀。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令柳叶刀歪了歪,男人见招式已老,一着刀花将柳叶刀倒藏在手腕间,眼花撩乱的拳已递向安东尼。
安东尼见招拆招,以退为进,两人过招的时刻不过一刹那,却已经从长长的石阶落到地面了。
身影骤分,是鹰眼先撤的手。
“初次见面——安东尼·艾曼狄帕玛先生。”
安东尼潇洒一笑。“幸会,游戏人间的男人;鹰眼。”
鹰眼被一语勘破身份,抚掌大笑。“艾曼狄帕玛先生果真是意大利的一则神话,好眼力。”
“我见过你。”安东尼轻语。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以前我不相信天才之说,见了你,执迷不攻自破了。”鹰眼吊儿郎当地笑,不掩其狂放桀然的姿态。
他甫站定,原先站在一旁的罗得西亚犬便偎了过来,它体积庞大,全身冥黑,又两眼精光四溢,一人一犬,醒目耀眼。
谢谢。”安东尼的笑容不变。“是银翼要你来的?”骤不及防,他一刀切入正题。
鹰眼晃动一头棕发,嘴角满是兴味。“我终于明白银翼那家伙为何心甘情愿替你卖命了。”
“银翼不必为我卖命,他是我的朋友。”
“嗯,有趣。”鹰眼轻搓性格的下巴。“你激起我继续逗留下来的欲望了。”
“是吗?”安东尼不在意他话中有话,他对什么都不关心,即使天塌下来又跟他何关?
鹰眼聪慧的眸闪过深深的惋惜,如此十全十美的少年却如此寡情,那老成得不像十九岁年纪的心态,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失去了珍贵的纯真?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