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问题在于,不知道情况在这几年中有没有变化。
可是似乎值得冒险一试。
因为喷水池的另一端就通向大海。
在破烂的壁灯骨架中选了一根最粗的铁枝,宁宸开始撬动下水口周围的石板,没花多少力气就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大洞。伸手向下一摸,粗糙的石壁上满是苔藓,黯旧的颜色显示出古老的年代。探头看去,通道下方黑沉沉的,看不清究竟有多深,只有隐隐的水声约略传来。宁宸花了几分钟时间辨认水流的声音,凭着经验大致判断出这一段水道的高度和宽度,确定可以安全通过。
那就不必再犹豫了。
宁宸脱下湿透的衣服,扎紧衣袖和裤脚,尽量令里面充满空气,做成两个简易的气袋,沿着下水道小心地攀缘而下。
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也辨不清东西南北,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一直前进。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水道好象长得没有尽头,水流好象慢得近乎静止,气袋的阻力好象大得拖都拖不动,每一样都在考验宁宸的信心和意志。
在第二袋空气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可以看到前方的隐隐亮光。
兴奋地加速游到尽头,宁宸的一颗心象是突然掉进了冰水里。
狂喜骤然变成绝望。
恶梦成真。
宽阔的水道尽头,那架一人多高的水轮机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坚固的铁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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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刻,宁宸在冒险生涯中培养出的镇定功夫和应变能力就越是被充分地激发了出来。
面对眼前的意外变故,宁宸发愣的时间绝没有超过一秒,立即恢复了原有的冷静,马上开始研究铁栅的状况。
铁栅建造得极其坚固,不存在徒手破坏的可能。铁枝的直径足足有三公分,也不可能将之拗屈变形,使铁枝的间隙变得足以令一个人通过。宁宸飞快地检查了一遍铁栅四周,发现整道铁栅可以通过滑道上下开启,只是被一把结实的大锁牢牢锁在了墙上。
有锁就好。宁宸庆幸地想。
世界上没有打不开的锁,成功与失败的分界仅仅在于你开锁的用时是否超出时限。凌驭日第一次教他开锁时说过的话在耳边一闪而过。这句话用到此时此地,倒还真是该死的正确。
不得不承认,他好象很少有说错话的时候。
只是不知道打开这把锁会需要多长时间?
宁宸把手臂探到铁栅外面,迅速检查了一下锁孔的形状和大小,摸出从壁灯上拆下来的铁丝,在几根粗细不同的铁丝中选择了一支,插进锁孔里左右试探,聚精会神地开始工作。
由于精神的高度集中,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宁宸需要这样的空白——只有完全抛开紧急的形势,失败的后果,才有可能充分发挥自己开锁的水准。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如果还不能定下心神,控制住心浮气燥的情绪,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就算做到了这一点,好象也未必有什么用处。
锁的结构超乎意料的复杂,时间一秒一秒地无情流逝,肺中仅余的氧气飞速地消耗。虚弱的身体难以承受缺氧的袭击,原本是稳定有力的手指也开始轻微的颤抖。
还是……没有成功吗?
一个念头再也无法控制地浮上脑海:难道真的就要死了吗?就在这个曾经成长的地方,就在这个曾经亲近的人身边,因为死亡……而不再离开?
恰恰在宁宸几乎要放弃希望的那一刻,一声清脆的弹簧轻响自水中传来。
铁锁应声而开。
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宁宸拚尽身上的最后一分力量抬起铁栅,双足在池底用力一蹬,以最快的速度迎向渴望已久的空气,以及随心所欲的自由呼吸。
头顶离水面只剩下半尺之遥,新鲜而甜美的空气已经触手可及,只要再过一秒,不,半秒——骤然之间,一股极大的力道从背后压上肩头,冷酷无情地把宁宸重新推回到池水的包围。
回肘,受制。反踢,落空。挣扎,失败。
无论怎样全力反击,那双强硬有力的大手始终如影随形般牢牢控制着宁宸的双臂,力气大得令人无法挣脱,迫使他不得不一直停留在水中,对近在咫尺的水面可望却不可及。
宁宸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人是谁。
除了他,别人不会有这么准确的判断,这么充足的耐心,这么强大的力量,以及,这么狠的手段。
缺氧的肺叶象是被人抽成了真空,胸腔仿佛即将爆炸一般剧烈地疼痛,身体本能地扭动挣扎,却因为力气的急剧丧失而没有任何意义。窒息的痛苦象潮水般席卷而来,忍无可忍的绝望促使宁宸徒劳地坚持着无用的努力,直到身体失去了最后一分力气,软弱无力地在水中随波漂浮。
原来不能呼吸的死去,竟是如此的痛苦……这也是,他要我尝到的滋味吗?
为什么?难道这样的遭遇,我也曾加诸于他的身上?
重重的疑问随着意识的不断丧失而渐渐陷入迷雾,眼前变成一片黑暗。残存的感官模糊地认知到身体的被动翻转,接着,一片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覆上了冰冷的双唇。
一股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暖空气自微张的唇间流过,给即将失去生气的身体注入了新的生机,也缓和了胸膛间烈火灼烧般的痛楚。
意识刚刚开始恢复,空气的供给再度断绝。那片温暖的触感在唇间微微停留了一下,缓慢但坚定地向后移开。神智仍然是一片模糊,出于求生意识的驱使,宁宸本能地向上扬头,努力追随着宝贵的氧气,没有一丝犹豫地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让人安心而渴求的空气再度流入。
但是这一次,随之而来的不再是简单的碰触与覆盖,柔软与温润,而是霸道的入侵与占领,激烈的需索与掠夺,火热的辗转与纠缠。
好不容易才拚凑还原的神智重新裂成无数碎片。
这是……吻吗?
困难地试图保持清醒,宁宸来不及深思这一动作的含意,胸腔里熟悉的闷痛已经在提醒他即将再度面临窒息的危险。
挣扎,双手仍然受制,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抗。
摇头,依旧无法摆脱紧追不舍的纠缠。
徒劳地尝试了几次,宁宸在重新陷入昏迷之前,狠狠地一口咬下。
恍惚中仿佛听到一声模糊的闷哼。
紧接着,可以感觉到身体向上的移动,冬日里夜风的寒冷,和终于恢复了自由呼吸的畅快。
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充足而新鲜的空气,宁宸睁大眼睛,对上了一双黑如暗夜,却又亮若星辰的深沉眼眸。
“每次对于我的给予,你都是如此回报吗?”依然优雅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丝冰冷。
胸膛仍在激烈地起伏,宁宸狠狠瞪向凌驭日近在眼前的俊脸:“你刚刚想要干什么!”
“生气了?”凌驭日戏谑地轻笑,“刚刚好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气!
宁宸冷冷地看着满脸笑意盎然的凌驭日,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眼睛里闪动着愤怒的光芒,脸上却因为羞窘与气恼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看见宁宸微红的脸色和恼怒中混合着尴尬的神情,凌驭日的笑容更惬意了。故意做出一副细细回味的模样,凌驭日轻轻舔了舔嘴唇,低笑着说:“好香的味道哦。”一边满意地欣赏宁宸刹那间脸涨得通红的狼狈神态,一边抢在他发火前紧接着道:“好熟悉的巧克力香味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吃这一种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