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列文大喝道,一把抓住了身边的罗宾。
他们几个人凝神静气地等待着。
巨大的机体毫无规律地向着一个方向轰隆隆倒下。刚才那几个人正准备向那个方向出逃的人,此刻的脸变得刷白。
受到激励,剩下的战士们,或者自发,或者由列文组织成几个小的分队,依法炮制地对付他几个三足蛛。似乎没有人意识到此刻是由一个仍然身穿托雷亚兹性奴制服的人在指挥。炮火一闪中,列文看见卡美拉带着几个人从一个正在倒下的庞然大物下面冲出。然后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最后的战果,绝称不上辉煌。虽然消灭了所有的机器三足蛛,但那实际上,是一场惨败。对托雷亚兹来说,这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但对反叛军来说,这次的围剿,却是前所未有的惨烈。人员和装备的损失过半,而且不得不立刻转移经营已久的阵地。
所有人都明白,从这次围剿开始,小股骚扰和破坏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们即将加入的,是一场更大的战争,一场将牵扯到无数生命,无数星球,超出他们原本战斗目的的,宏大的毁灭之卷。
不出所料地,列文的战斗经验,使他从此以后赢得了尊敬和信任。罗宾的眼光,在失败的挫痛过去后,几乎又完全转入了英雄似的崇拜,毕竟,承认被一个英雄所打败,要让人心理上容易接受得多。列文怀疑,一年多的生死经历,似乎并没有让他那种急燥冒进的心智,变得更成熟一些。
只有卡美拉,似乎并没有改变。甚至在她宣布列文作为ZHINE的特派战斗指导员,可以参加任何叛军的战斗会议时,那双绿色的眼睛,仍然隔着一层薄雾,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观察着他,审视着他。
想到这一点,让列文不知不觉叹了口气。他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拆洗他的乌兰激光枪。
此刻,离那场战斗已经几个月了,而卡美拉的态度却仍然暧昧不明。不知道为
什么,他特别想争取的,就是卡美拉的信任。是罪孽感仍然在作祟吗?这一点,让他感到困扰。
当然,这种特别的烦躁感,也很有可能来自今天白天和林的通话。
“你真的想一直就留在TROLAYAZ,不回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吗?”屏幕上的林第几百次地这样问道。脸上渴望的神情,让列文对再一次拒绝他几乎感到有负罪感。
摇了摇头。可以听见一声从遥远的宇宙传来的一声叹息。
“我保证,这次会有所不同……”林低声地说道。“你可以有崭新的开始……李文……回来,回到你的祖国来,回到我的身边来。”他似乎是那种,相信只要有恒心和毅力,就一定能办成任何事的人。就像列文从前那样。
而列文已经改变。
继续摇头,似乎用尽了列文全部的力气。
他不想回到一个想控制他思想的政权下去。即使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故乡。
“那么,”林换了一种劝说方式,“难道你不想指挥ZHINE的大军,和梅森?托雷亚兹一决胜负吗?”
列文握紧了拳头。
提到这个名字,仍然让列文全身都会收紧。过去那些日日夜夜的回忆,每次都不受控制地全部冲进脑海。
欲望,耻辱,欢愉,痛楚。一切都仿佛已经铭刻在他的骨髓中,只要一提起,就会激起生理上和心理上极大的反应。即使是解毒剂也完全无法克制的反应。
想。当然想。
仰望星空,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千千万万的人,正在进行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想作为他的敌人,想站在和他同样的高度,想作他名副其实,旗鼓相当的敌人,想和他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作战。
想将他彻底地击败。
想复仇。
想将他和他的庄园烧成灰烬,将那些屈辱的回忆一起埋葬。
而不是蜗居在这个闷热简陋的反叛军营地,小打小闹,为被他某个不起眼的爪牙围剿而提心吊胆,委琐卑微地活着。
这种渴望,难以言喻地强烈。那是种几乎可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的渴望。
而灵魂,却是列文唯一发誓要誓死保卫的最后一样东西。
“林,”列文的头低得让林看不见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想另派一个指导员来协调,或者说监视这里反叛军的活动的话,就最好再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屏幕啪地一声被列文关掉了。
也许烦躁感,就是从那个时候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吧。
明天早晨,还要去说服卡美拉,不要去作那种卤莽危险的探勘。顽固的女人。
作为ZHINE派驻在反叛军的战斗指导员,是列文唯一同意的林的建议。既不愿意改容易貌,回到ZHINE军队中去,又想参加这场对托雷亚兹的战斗,似乎这是他仅有的出路了。而另一方面,列文也觉得,与其让ZHINE另派一个会做思想工作的宣传员来改变TROLAYAZ反叛军的话,还不如自己这个让卡美拉怀有戒心的人留下会更好。
目前双方的合作,仍然很成功很顺利。列文担当了一个特殊的协调人角色。
ZHINE为反叛军提供武器弹药情报,和列文所特选的飞行器,而反叛军则根据ZHINE的情报,协同作战,对TROLAYAZ的地面军队进行骚扰,破坏关键的军事设施等等。那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方法。
反叛军的存在,渐渐成为梅森?托雷亚兹的心腹大患。只要想到这一点,似乎就让列文感到自己渺小的奋斗,有了补偿。
闷热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空调系统由于在昨天的行军途中有所损伤,今天正在抢修,所以一直冷气不足的样子。最关键的设备都已经保证,而人就只好委屈一些了。
夜已深,列文仍在屋内烦躁地踱来踱去,站起又坐下。眼光不时扫到桌上那小半瓶兰色的解毒剂上。
其实,他的心里也很清楚,烦躁的根本原因,是“爱”的药效快要发作了的缘故。
自从得到叛军的信任之后,列文就一直负责改建工作。反叛的热情是一回事,而真正的战斗力却又是另一回事。吉米?亨得里克的军队,组织涣散,纪律松弛,几乎更像一队草莽英雄,而不是在对抗已经星际战斗化了的托雷亚兹政府军,常常让列文惊诧于它竟然能够延续至今。
重新灌输现代战斗理念,分配不同任务的兵种,传授先进武器的使用方法,招收吸纳新的战斗力等等。虽然有罗宾的鼎力相助,和卡美拉的暗暗支持,仍然是一项艰巨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工作。每天的睡眠很少能够超过四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必须几天几夜地通宵连轴转。
而这正是列文想要的。
罗宾笑着形容他“在头倒向枕头的半空中就昏过去了”。这正是他所期望达到的效果。忙得精疲力竭,才能够有效克制住“爱”的发作,使他少用林从ZHINE专程随军需品一起送来的解毒剂。
那并不是很完美的解毒剂,没有办法根治,只能舒缓克制性冲动到能够忍受的范围。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东西,也无疑是饱受折磨的列文的福音。他总是在已经无法克制的情况下,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地喝上一口,然后继续工作到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