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南心疼地抱起小不点,“罗大哥走了,宫里我只有你这个知心朋友,你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
虽然在皇帝的庇护之下,过了一段平安的日子,可是他心里明白,汹涌的暗潮一直没有停止过。为了平复崔家东山再起的企图,慕容翼飞奔忙於朝廷与後宫,理顺各种利害关系,常常夜不能寐。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惹事端,免除皇帝的後顾之忧。
这样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方雨南有预感。
“方大人,快快,快点……”福全火烧屁股似的蹿了进来,“快跟我走!”
“怎麽了?福总管,你总是慌慌张张的。”连忙小心地放下小不点,免得碰伤它。
“去了就知道了。”福全不容分说,拽起方雨南就跑。
一路直奔到凝碧湖边,但见湖中清波浩浩,天光倒映,湖畔林木,叶茂绿浓,连列亭亭,冷翠扑人。
方雨南正要问,福全一把掩住他的口,拉著他沿湖边疾走,大约走出十余丈,前方斗然开朗,一座竹亭拔地而起。四角由粗如手腕的修竹撑起,顶上由一溜整齐的短竹覆盖严密,亭身苍翠欲滴,清幽已极。
竹亭正方悬著一方匾额,上书五个大字:“江南烟雨亭”。
一个人快乐地哼著小曲,正在忙著给竹亭刷清漆。
俊逸出众,潇洒如仙,风扬起了衣衫,飘飘欲飞。闻听声响,回过头,灿然一笑,天地也为之失色。
那是……慕容翼飞!
方雨南心里模模糊糊想到一点,可是万万也不敢当真,张了张口,声音是那麽艰涩,“皇上,你……你在做什麽……”
“我只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一件没有替别人做过的事……”慕容翼飞指著匾额上的字,容光焕发,“江南烟雨亭,我用一根根竹子亲手搭建起来的。以後,到了春天,春雨细细地下,我们就坐在亭中,我弹琴,你吟诗,看湖上风光,赏清风明月,这样相伴到老,你说好不好?”
方雨南梦游似的走了几步,伸手摸摸竹亭,油漆未干,不是做梦,是真的……
慕容翼飞亲手建了一个竹亭送给他!
这是情人对情人的承诺……
君青哥盼了一生没有得到的,慕容翼飞亲手做了。
这不是属於方雨南的,而应该属於含恨而终的邵君青的……
今天,终於可以告慰君青哥的在天之灵了……
回头注视著让许多人情牵一生的人,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容慢慢绽放在脸上,眼中却早已泪水涟涟。
一瞬间,慕容翼飞惊住了。
这个笑容宛如碧湖上清晨初开的白莲,纯洁净雅,活泼如翩翩起舞的精灵,天地登时为之一亮。
慕容翼飞终於明白自己为何总也放不下小人儿了。
是不是自己一直都在等待方雨南这真心一笑呢?
“谢谢你,翼哥……”
慕容翼飞张开双臂,将心爱的人拥入怀中。
“南儿,我什麽都懂了,以前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对不住……”
身为九重之上的帝王终於体会到小人儿的心了。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苦痛深。
方雨南想忍,可是昔日所经历的种种一幕幕在心头流过,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酸甜苦辣充溢了四肢百骸,禁不住失声而泣。
慕容翼飞喃喃著自己也不明白的话,默默地吻著方雨南脸颊。这苦涩的泪水是自己亲手酿造的,却让小人儿泡了很久很久……
福全擦去满眼的泪,悄悄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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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朝堂与後宫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风流倜傥不羁的皇帝慕容翼飞好似一夜之间突然变成熟了,不再轻薄调笑,也不再戏谑人生,眸中闪出了沈思与睿智,处理事务更加从容不迫,一种无形的悲天悯人笼罩了在四周。以前群臣还仅仅是敬畏,如今更多的是敬爱,上下一心,内外整肃,将天下都整治井井有条。
慕容翼飞内心却有著隐隐的忧虑,多少次,小人儿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淋漓,半天回不过神。面对自己的安慰和询问,他或者默然不语,或者岔开,眸中深沈的悲伤令人心疼。
明知是为了邵君青,可是不能置一词。自己造下的孽债,反而让小人儿心里承受了沈重负担。那种愧疚与自责,他已经感同身受了。
福全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是这件事,外人无法帮忙,只有靠两人共同的努力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天快晚了,方雨南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江南烟雨亭,这里已经成了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凝碧湖风景优美,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现在慕容翼飞每天都等他一起用膳,否则宁可不吃。
什麽时候皇帝变得这样黏人了?
忽然,一阵哭喊声传入耳中。
“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皇上,你好狠的心,真的不要小柳儿了?皇上……”
方雨南吃了一惊,慌忙循声跑过去看时,只见四个侍卫拖著柳星正向外走。柳星拼命挣扎,哭得伤心之极。
连忙冲上去横身一拦,“怎麽回事?为什麽要赶走柳星?”
第十章
众人一见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哪敢得罪,恭敬地道:“柳星之父柳正倚仗权势,强占宅地,打死人命,罪判问斩。柳星坐株连之罪,充军发配至边关服役。”
柳星哭道:“不,我不走,你们让我打杂、做工、劳役,什麽都行,就是别赶我走……”
方雨南心中一抽,“你舍不得皇上?”
柳星泪流满面,“是,我愚蠢,我傻,明知皇上喜欢你,还是放不下,只要能看到他的影子,我就满足了。可是为什麽皇上这样狠心,一定要赶我走……”
那充满了渴望与悲伤的眼睛与当年的君青哥是多麽相似……
他浑身热血上涌,扔下一句“等我”,便直向御书房冲去。
不顾众侍卫惊讶的表情,径自闯到了龙案前。
一见从来不擅入御书房的小人儿一脸急惶地奔进来,慕容翼飞便知有事,立刻吩咐所有的人全部退了出去。
“南儿,有什麽急事?”一把便拥住了那发颤的身子。
方雨南急切地道:“为什麽赶走柳星?他没做错事,不应被株连的。”
“你是为了柳星来的?”慕容翼飞微觉诧异,“株连乃是律法所定,柳星按律治罪,并未有任何偏袒或是重惩。”
“杀人者判刑就是了,又为何要牵连无辜的柳星?”方雨南想起邵君青的死不瞑目,心如刀剜,“好歹你宠爱过他,难道一点怜惜之心也没有吗?”
慕容翼飞脸色微变,当初方雨南养伤之时,自己另结新欢,虽然小人儿从来没说过,可是如今一提,不觉狼狈,“南儿,朕心中只有你一个人……”
“不管怎样,他服侍过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别让他充军发配。他自小长在京城,流放边关苦寒之地,怎麽受得了?根本是死路一条。皇上,饶过柳星吧,求求你了。他真心喜欢你的,走的时候哭得伤心极了……”
慕容翼飞一怔,方雨南竟然毫不介意地谈论别人喜欢自己……
回忆过往,一团阴影笼罩住了心田。
方雨南爱过他吗?甚至他没有听到一句思念的话语……
深深地凝视著他,“南儿,你从来都没有妒嫉过柳星?”
“妒嫉柳星?”方雨南莫名其妙,“我为什麽要妒嫉柳星?他那麽可怜,皇上,你饶了柳星,就是救他一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