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旦夕祸福,一大一小的两人都出了重重楼阁,却怎么都想不到一串琉璃瓦从天而降,就要劈上人高马大的洗秋。
无盐伸手一拉,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扯动洗秋吓人的身躯,瓦片落地成了碎块,躲过一动。
可糟的是,不知轻重的洗秋因为突然而来的拉扯,失了重心,全不客气地以泰山压顶的姿势扑上无盐。
一排回廊的花盆也殃及池鱼,泥土和压扁的花儿撒得满地都是。
更惨的是被挤压在最下面的无盐。
“姑姑姑……”她又闯祸了,洗秋欲哭无泪。
“不要嚷嚷,没事,我不要紧。”微弱的呻吟从洗秋的身体下面发出。
洗秋轻易搀起弱不禁风的无盐。她知道自己的分量跟别人有多不一样,这下要出了乱子恐怕要提头去见她的宝少爷了。
“别紧张,我……哎唷……不会有事。”像小鸡似地被拎起站直,无盐发现自己的腰骨传来一阵剧痛。
“姑娘?”情绪紧绷的洗秋一扫结巴,眼泪直在眼眶中打滚。
“只是扭了腰,等会儿你帮我拿捏一下就不碍事了”
“那我们不要出去了。”
“可能不行,我有稿子等着要交。”重新夹好滑落的面罩,她接过洗秋捡起的包包。
“我可以帮你。”总是看着这跟别院落完全不同的姑娘趴在桌上涂涂抹抹,原来是图稿,洗秋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文盲的她对文人就是有股狂热的崇拜,这下知道岂有不自告奋勇的道理。
“不用了,我要去的书店你不熟,我自己去就行。”她不喜欢招摇,画小人书的事愈少人知道她愈能安心地画画,不用费心其他。
洗秋也不失望,不钻牛角尖是她很大的一项优点。
安静不到一瞬间,她又有疑问了。
“姑娘,为什么你非要罩着这碍事的纱布呢,要是我就不戴,太麻烦了。”她直憨地坦述自己的看法。
“不想惹出无谓的麻烦。”无盐忌惮什么似地轻轻带过。洗秋抓头。姑娘指的麻烦跟她想的麻烦显然不是同一件,但是,不同点在哪里啊?
“我们走吧,这下地脏乱恐怕要劳动谁来清理了。”可怜的花因为她的莽撞夭折了,罪过,罪过!
“小事一件,等一下我会叫看门的阿彪扫干净,再去花圃搬些回来顶替。”她也有她的人脉网络,不怕啦。
“那就偏劳你了。”
“姑娘,你不要跟洗秋客气,我不习惯。”追上无盐蹒跚的脚步,她想补偿。“你走路的样子好奇怪,我背你。”她什么都没有,就力气大,背个人在身上,就跟吃大白菜一样简单。
无盐为洗秋的贴心感动了。
“不用,我……哎呀,真的不用。”就觉腰腿一轻,哪还容得她多说个不字,人已经离开地面,被扛在宽厚舒服的肩背上了。
无盐有生以来,红酡着脸被人背上街。
第五章
小小的书肆藏在胡同里,要不是牌坊写得明白大概不会有人当它是书店。
走出书店,洗秋的疑问一古脑儿的倒出。“姑娘啊,你的手抄稿为什么不送到司……礼部的经厂去,那里的书不管纸张、装订、字体都很讲究,宝少…爷对那里熟得很,你要印书,打声招呼就行……了的。”无盐挥别送出门来的书店老板娘。
“我的书是坊刻本,登不得大雅之堂,有小书肆愿意印我的图稿就很满足了。”她的小人书是要给一般市井小民消遣娱乐的,旨不在讨好高官富爵。经厂的书讲究墨色、校勘,有别于书铺以营利为目的,也因为精致,贩卖的价会变成平民老百姓的负担,再好的书只能收进藏书家的书柜,那不是她画小人书的用意。
“说的也是,只要有人肯……出我的书,我半夜作梦都会笑呢……”洗秋的神情有丝向往。“我喜欢你纸上的那些娃娃。”她也有些什么没说尽,埋在心里,用傻兮兮的笑敷衍过去。
无盐发现了。
“你也喜欢画画儿?”
“嗯,小时候没……人要跟我玩,我娘也忙,就摘了树枝叫我在泥沙堆里和着玩,想……不到画画儿真有趣……”她秀丽的脸泛着出奇的光耀。
无盐没说话,心中倒是有了一番计较。
她们只差几步路就要走出胡同,可在眨眼间洗秋的身子一软,毫无所觉地瘫倒在地,无盐被一道黑影抄走,电光石火消失在街弄里。
“娘,刚刚来送手稿的姊姊被人抓走了。”一个十岁大的孩童处变不惊地钻进方才无盐去过的书铺,冲着柜台上的老板娘说道。
“什么?”俏丽的佳人性急地跃出柜台,急急消失,不管孩童体贴地为她打开活动小门。
“真冲动。”髫龄小儿老气横秋地摇头,缓缓收回手。
这方面,被带走的无盐努力想看清来人是谁,却苦于穴道被点只能任人摆布。”比刀鞘还冷的脸刻着岁月的痕迹,叛逆的棱线全是愤世嫉俗,他手上无刀,眼中错综复杂的凌厉却比刀锋还可怖。
“师伯。”她没站稳的身子被他重重摆放,一直忍着痛的腰骨好像被拧成段的菜干,阵阵刺痛着。
“把图交出来。”让她落地的同时也解开她的哑穴,他需要她的讯息。
“什么图?我不知道。”
“不知道留你何用?”杀意从他黑黯的眼中升起。“给你最后的机会,说!”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图?
“那就去死吧!”化拳为掌,原来就狰狞的脸变成鬼,掌风直扑无盐的胸口。
跟在郭问身边,无盐不止学到高明的医理和风水,就是防身的武技也懂一二,可是这保不住她,师伯的武功不知胜过她多少倍,她虽逃过致命的一击,却没逃过被摧毁的命运,狂奔间,她的下腹狠狠中了一掌,整个人像破布飞出去,碰上墙又跌下来,翻涌的血气一路从脾肺呕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
“别怪我心狠手辣,是你该死。”抛下冷淡无情的话。
“我不懂……”
“死人不必懂太多。”为什么?
“我奈何不了他,却能让他伤心欲绝,你可是他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呢,斩草除根让他一辈子都遗憾。”男人临走怕她没死透又踹她一脚。
什么遗憾,什么斩草除根,为什么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素来,只知道自己的师父跟师伯不合,为此,师父带着她辗转流浪各地,把无棱山的一切都让给了师伯,这样还有什么好争的?
师父坚持要把她送到蓝亲王府,为的就是怕她遭劫吗?是她任性,辜负了师父的一番苦心。
罢了,她从小是孤女,就算死了,也没关系,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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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要你们盯着她,到底有没有人把我的话听进去?”蓝非巧夺天工的容貌失去亲切的和乐,全部的人都看见他们的主子大发雷霆。
“蓝公子,无盐才上过药,你大声嚷嚷会吵到她的。”书店老板娘不悦地纠正大呼小叫的人。
蓝非百转千回地收起躁意,握在手中的纸扇开开阖阖没一刻安稳,从前的不拘小节无影无踪。
“我要你们快马去请大夫,那个庸医还没来啊?”眼前的两个女人吼不得,他一鼓作气盯向一旁伺候的仆人们。
“八百里外就听到你鸡猫子的鬼叫声,是谁踩了你的尾巴?”八荒飞龙中的杀伐神龙戈尔真跨过门槛。
书肆的老板娘一听见他的声音,乍然错愕,也只一下,随即藏匿进仆婢的人群中,她意图鱼目混珠,悄悄走开的意思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