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得将龙望潮揉进自己体内,今生不要分开,但无论如何这终究只是一个妄想;上天无情是他早就明白的事实,因此他选择再度离开,甚至用最决绝的言语让他对自己失望透顶。
……如果能尽早遗忘他,那结局会是更好。
殷非墨怀抱着沉重的心情一路往北,只是这回却行得极慢。
红玉与南香之毒已在他身上产生一定的影响,让他的体力变得极差,每发作一次,他得花上半日以上休息,否则根本无力动弹。
当他一路躲躲藏藏、走走停停,终于回到一切的原点--燕京时,一靠近城郊,他就发现不对劲。
好像……有很多被他遗忘了九年的脸孔哪……
按了按尚未痊愈的伤口,他拉低身上斗篷,悄声退离,拣了一条隐密小路往爻楼奔去。
从只有贺靖与他知道的地道潜回旧时居住的厢房,他全身力气几乎用磬;和衣往床上一倒,他闭上眼,幽暗寂静的室内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最后一粒丹药在八天前早已服下,若贺靖明日不出现,他也没命去等待夏侯方那微乎其微的一线生机。
脑海中又浮现那张爱哭的脸,他唇畔绽出微微笑意,却在转瞬间敛起,换上一声叹息。
「对不起……」
在一切未有定论之前,请原谅我的残忍与自私。
他宁可将这份喜欢深埋心底,也不想让龙望潮像过往的他一样,每日每夜都只能想着一个逝去的爱人,为那人难过伤心。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殷非墨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好长一觉,蒙眬间,床沿站着一人,他立时睁眼,竟是贺靖手拿着一个瓷瓶把玩着。
见殷非墨醒了,他停下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是昨天,还是今天?」殷非墨疲惫地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窗子全是密闭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剩下的药全在这里了。」贺靖将药瓶交到殷非墨手上。
先前这些药一直被他妥当收着,就是怕殷非墨想不开全给扔了;现在既然知道他已有求生欲,他也不用再保管了。
见殷非墨接过,他蹙起眉又问:「瞧你病恹恹的模样,那南香之毒不是还有好几个月才会走到你心脉去,怎么出了一趟门回来便变成这德行?」
听贺靖问起,殷非墨叹口气,将瓷瓶搁在床头并把原委说了一遍。
贺靖听得猛皱眉头,忍不住低啐一口:「自作自受哪你!你是九年没涉足江湖,所以变得太单纯了吗?」
「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红玉毒蛇那一口。」上官素素眼睛尖利,他躲不过。
「算了,事已至此,也没啥好再追究的。夏侯方那里又出了什么问题?」
「有味药材他还没找到,时间方面可能来不及了。」
贺靖沉默了下,终是一耸肩。「听天由命吧。都到这节骨眼上,生死不是你我能操控的。」
「的确。」殷非墨苦笑几声后,不再说话。
「对了,龙家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办?」
乍听贺靖如此问,殷非墨一怔。
「……不怎么办。」他发了一会儿呆,才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贺靖。「倘使我真有不测,你将这东西交给他吧。」
贺靖接过,低头一看,是一只银制的小狐狸,雕工称不上精细,似乎是寻常物。「这东西有何意义?」
「这本是他送我的东西……唉,要说意义也没有,因为原本的被我弄丢了,怎样也找不着。你交给他时可别道破。」殷非墨顿了下,又长叹一声,「算我对不起他,但是我真的不能说出我爱他;而这其中的原因,都别对他说。」他不想龙望潮尝到与自己一样的痛苦。
贺靖端详了下银狐狸,递还给殷非墨,悠悠笑道:「来不及了。」
「什么?」见贺靖笑得意味深长,殷非墨皱起眉,隐约猜到原因。「你不会已经……」
「是啊。」无视殷非墨杀人的目光,贺靖笑着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我什么事都说了,所以你那些遗言苦衷,就自己说吧。」
一看清楚门边站着的人是谁,殷非墨凤目几乎喷出火来。
「贺、靖!」他咬牙切齿的低吼。
贺靖却一如以往,回他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笑得殷非墨头皮一麻。
「对了,我听说有人到外头散播谣言,说我爻楼的伙食极差,餐餐寒伧,极尽虐待荼毒之能事。师弟,破坏我爻楼形象的那人,应该,可能、也许不会是你吧?」
「……」呃,那只是胡乱说说,顺道报复被逼着接下任务的事……殷非墨在贺靖的笑脸前,乖得像只小兔子,更没敢将理由说出。
贺靖笑了笑,继续说:「况且现在外头有好、多、人等着爻楼楼主解释九、年、前的事,我已经够忙了,师弟你还想拿这事来烦我吗?」
这话说得不愠不火却字字清晰,让殷非墨脸上又一阵青白,这下子更不敢再多吭半声。
毕竟他欠贺靖的真的太多了。
见状,贺靖这才拍拍目瞪口呆的龙望潮的肩膀,转身施施然离去。
***
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个人可以压制得住殷非墨的坏嘴巴!
心中虽然这么钦叹,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只因再没有任何事比看见殷非墨还要令他激动。
龙望潮瞅着躺在床上、气色已明显比分手前差上好几分的殷非墨,纵使心头骚动不已,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
殷非墨也是静静的望着龙望潮,没有先开口。
隔了半晌,殷非墨才伸出手,表情虽然无奈,却不见怒色。「过来吧。」总不能当作没看见。
龙望潮听他这么说,立刻大步上前,整个人扑了上去,紧紧抱住殷非墨的肩膀。「殷非墨……」
唤出念兹在兹的名字后,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哽咽了,他又马上闭嘴。
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哭泣。殷非墨已经让他掉太多眼泪,这自以为是的家伙什么都按自己的意思编排,以为他知道他快死了便会哭哭啼啼、学啥梁山伯祝英台地随他去吗?他偏不!况且……殷非墨这祸害可是会遗害千年,才不会死呢!
由着龙望潮搂住自己,殷非墨叹道:「你都听见了?」这家伙不知在门外待多久了?
「嗯。」龙望潮点点头。
「所有事由也都明白了?」
「嗯。」
「别知道不是会比较开心吗?」
他长叹一声,回搂住龙望潮,无奈地闭起眼。
「并不会!」龙望潮收紧手臂,叫道:「你知不知道我听见你不说喜欢我的原因后,心头有多开心!」他倏地抬起头,杏眸晶亮,眼角带笑。「你再说一遍,殷非墨。」他好想听它一遍一遍又一遍!
「……不要。」殷非墨别开脸。
「作啥不要,还不看我?」龙望潮收起笑,恼怒的瞪视着他,忽而恍然大悟的叫嚷:「难不成你在害羞?」不会吧?
「胡说八道什么!」殷非墨一弹他的额头,没好气地一笑。「我只说不能说喜欢你,那原因你又知道些什么?」
龙望潮痛得捂住额头,听他这么说,心头一阵紧张,立刻问:「还会有别的原因?」除了殷非墨因为太爱他所以不忍他伤心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原因呀!
「不喜欢你,所以不说,这也是个原因……」瞧见龙望潮闻言一僵的脸色,他扬起唇,但下一瞬又被紧紧抱住。
龙望潮哽咽道:「都到这节骨眼上,你还要说这些话骗我?贺靖说过,你不是个随便的人,要不是喜欢,才不会、不会……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我知道你不说喜欢我,是因为怕我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