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故事?又要我帮什么忙?」
「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再慢慢说给你听。」
车子从市区驶向郊区,穿过视野辽阔的田野,又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大约半个小时之後,狄雅儿远远看到在山路尽头有一道拱门,车子愈靠愈近,才看清楚拱门上刻著五个有些斑驳了的字——华爱育幼院。
穿过拱门,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上盖著一整排蓝白相间的平房,房子旁边有两棵好大的榕树,榕树旁有跷跷板、秋千和矮单杠等等的儿童游乐设施。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狄雅儿问。
「下车吧,我们先去跟院长打一声招呼。」池震宇说。
池震宇带著狄雅儿走进右边第一问屋子,里面有一位老太太坐在办公桌前,正专心的看著一份文件。
「院长……」池震宇轻轻喊了一声。
「噢,震宇!噢,你这孩子……」院长抬起头惊呼,立刻站起来,走过来紧紧握著池震宇的手。
狄雅儿看了池震宇一眼,他的表情很复杂,就像不小心走失的孩子, 再见到亲人时,那样的既欢欣又悲痛。
「院长……您好吗……」池震宇的声音哽咽了。
「我不好!听到你离家出走的消息之後,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你这个坏孩子,真该打屁股呀!」院长边说边擦眼泪。
「对不起,院长,害您操心了……」池震宇低著头说。
「你这孩子……这么聪明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院长轻叹一声,然後她发现他旁边还有一个人,於是问:「这位小姐是……」
「她是我的朋友。」池震宇回答。
「院长您好,我叫狄雅儿。」狄雅儿自我介绍。
「喔,狄小姐,你长得好漂亮。」院长微笑说。
「谢谢您。」狄雅儿羞涩一笑。
院长又问池震宇:「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家了没有?」
一有,我已经回……回去了……」池震宇说不出那个「家」字。
「你知道你母亲有多担心吗?」院长责怪的说:「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真是没良心的孩子。从小到大,你母亲无微下至的照顾你,可是,你却这样让她伤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知道我对不起我妈,可是当时我真的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池震宇一脸痛苦的表情。
「唉,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偏呢?为什么不往正面去想?」院长感叹的说。
「院长,我想带雅儿去看看弟弟妹妹们,可以吗?」伤心的话题,池震宇不想再继续了。
「当然可以,你们去吧,等一下再过来喝茶。」院长慈爱的说。
走出院长室,池震宇带著狄雅儿走进第二问屋子,那里有一个小客厅,还有好几张小书桌和小椅子,再往里面走,是一间大通铺,上面睡著六个年约四、五岁的小朋友。
「等他们醒了,再陪他们玩好了。」池震宇对狄雅儿轻声说著。
走出第二间房子,池震宇又介绍说第三和第四间房子是分别给念国小 和念国中的孩子们住的,第五间则是厨房和餐厅。
狄雅儿点点头,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 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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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下,凉风习习,狄雅儿和池震宇坐在旁边的秋千上,轻轻摇晃 著。
「你听过『长虹建设』吗?」池震宇问。
「当然听过。那是国内很有名的财团啊,很多商业大楼、饭店,还有渡假村都是他们盖的。』狄雅儿说。
「我父亲就是『长虹』的董事长。」池震宇说。
「什、什么……」狄雅儿吓坏了。呆愣了好一会,她想,淑茵完全猜错了,他根本不是什么黑道大哥之子,而是亿万富翁之子。
「很惊讶是吗?」池震宇苦笑。
「太惊讶了!既然有那么垣赫的家世,你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住在那么简陋的小房子里呢?」
「那烜赫家世并不属於我,我没有资格去享有那一切。」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我父母亲生的……」
「啊?」狄雅儿捣住嘴巴。他说他不是父母亲生的,又带她来这家育幼院,难道……难道他是……
「之前,你问过我,我有哪些家人。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有多少人?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我想,除了老天爷之外,应该没有人知道吧。」
「怎么会这样……」狄雅儿惊愕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池震宇露出一个非常苦涩的笑容,开始述说他的故事——
「两个月前的某天中午,我跟著我爸去参加一个同业举办的餐会,因为觉得太无聊,就先离开了。回到家,我想吓吓我妈,所以悄悄走近客厅门口,却听到一个很陌生的老太太的声音,说:『时间过得真快,震宇都 已经二十七岁了,想起当初我在大榕树下发现他,连脐带都还没有剪断 呢。』我整个人僵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狄雅儿愣住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没想到还有人比她更可怜。虽然她从没见过母亲,但至少,她还有父亲和四个姊姊,池震宇呢?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下知道!
「我浑身颤抖的冲出家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最後,我跟著那位老太太来到这里,看到『华爱育幼院』那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几乎没有力气定上前去问她。」
在蒙蒙的泪光中,狄雅儿仿佛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无助且哀伤的呆立在拱门前,他的身世之谜,就隐藏在拱门之内。
「那位老太太,就是院长。她看到我,非常震惊,勉为其难的说出当年的情况。她说,在大榕树下发现我的时候,除了一条包裹著的大毛巾之外,再没有任何东西,连字条都没有。她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已经见怪不怪了。几天之後,我的父母亲来这里参观,不能生育的母亲看到襁褓中的我,觉得很惹人怜爱,於是,他们领养了我。」
狄雅儿悄悄抹去泪水;她看到院长推开门、探出头来,像在寻找什么,然後,又退了回去。
池震宇的目光迷离而幽远,他苦笑著说:
「从小,我爸对我非常严厉,我妈则对我非常溺爱。如果说,我爸是那个逼我走上高空钢索的人,我妈就是在地面上拉著安全气垫的人。因为父亲太严厉,致使我常常负气的想,我可能不是他亲生的,没想到,竞成了事实……」
这时候,突然刮起一阵风,吹起一些尘土,池震宇顿了一下,沙子飞进眼睛里了,他揉揉眼睛,才又继续说:
「再回到那个『家』,突然觉得好陌生,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没有资格触摸那个家里的一切;於是,我留下一封信,然後便离开了。走在大街上,心里空空洞洞的,脑中一片空白,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天下之大,却无容身之处』是什么感觉。我好恨生我的父母,好想找到他们,在他们面前大声理论,为什么要生下我,又抛弃我!」
狄雅儿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哽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事情是比被亲生父母抛弃还更令人心痛的呢?
「很晚了,我还在街上闲晃。定到大桥上,望著桥下的溪水,竞有『一跳了之』的念头。可是,我想起母亲的脸。虽然我是别人不要的『垃圾』,她却把我当作『宝贝』一样。如果我真的跳下去了,她很可能会在电视新闻或是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那么,她会怎么样呢?可能会哭得昏厥了吧。我不能跳。就这样,我离开了那座桥。当天晚上,我睡在公园;隔天早上,我买了一份报纸,开始找工作,我看见一家广告公司在招考新进摄影师。从高中到大学,我一直是摄影社的成员,虽然不敢说技术很好,总还有点信心,於是跑去报名,後来,很车运的被录取了,从此,开始了我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