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中的,不是她酷似明道的俊帅书记官,而是四十有二、秃头啤酒肚的陈姓同事。
「呃……早安,陈检。」一大早就这么伤眼,呜呜……
「早安,逸伦。」陈福强笑咪咪地回应。
深吸口气,收拾悲愤的心情。「是啊。」
陈福强咳嗽清清喉咙。
「我有这个荣幸请妳吃早、早餐吗?」他问,一双眼不时落在身材曼妙的女同事身上。
「真抱歉。」微笑浅扬,软软的嗓音轻吐:「我已经在家吃过了。」
遭逢挫折,陈福强深吸口气,再接再厉,「那……中午一起吃饭?」
谁来救救她?「抱歉,我中午有事。」
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逼近她,再问:「那、那晚上——」
强调走气质路线的美女检官额角青筋暗冒,防备地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晚上也没——」
「施检。」僵持不下的两人旁边冒出第三个人的声音。
这世上有什么比「及时雨」更美妙的呢!
「早安,靖翔!」回应声中满是兴奋感激。
如此热情的招呼弄愣了姜靖翔,一时间,难以注意到办公室内的气氛诡谲。
「早。陈检也早。」
「早……」陈福强的表情浮上一层被人发现的恼怒。「逸伦,那我先回办公室,改天再来找妳。」
最好是别再来了,本小姐拒绝非帅哥且兼具猪哥色心人种的邀请。
虽然心里这样想,口中软嗲的声音却吐出温和有礼的回应:
「随时欢迎。」心口不一的火候已达出神入化之境。
送走同僚,施逸伦吐出憋在心头的气,再看向新任下属,沮丧的美目瞬间灿亮,闪动生机盎然的神采。
英俊王子救落难公主——虽是老掉牙的桥段,却是历久弥新的经典。
此刻,公主正凝视着俊帅顽长的王子,试图用她想将对方拆吃入腹——不,是感激莫名的眼神,打动王子芳心。
可惜王子并没有太多的感动,且已全心投入公事,正说明着今天待办的案件。
「十点半的诉讼庭是遗弃罪的案子,告诉人是被告十四岁的女儿,法定代理人是自小抚养她长大的外祖母,另外——」
「是王法官的庭吧?」施逸伦问,同时分心想着王法官的个人资料:四十七岁,已婚,一子三女——没兴趣。
「嗯。」
「那……」美目一转,巧笑倩兮。「你吃早餐了吗?」
话锋急转至不相关的问题,姜靖翔愣了下,终于抬头。
「吃过早餐了吗?」等不到回应,她又问。
「吃过了。」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有。」今天为了想早点见到他、让他看见自己美美的模样,她花了很多时间妆扮,也难得地准时上班,所以到现在还没时间吃东西。
为君衣带渐宽终不悔……瞧,她用情之深啊。
「所以?」
美女上司的手勾上他手臂,甜甜一笑。「陪我去吃早餐好吗?」
「呃?」
「难道你忍心看我空腹上班?」黛眉微敛,净露楚楚可怜的娇态。
可惜姜靖翔无心也无意欣赏她的娇态,满脑子只有案件,希望上司能为这对生活困顿的祖孙伸张正义、讨回公道。
「妳先确认待会诉讼庭需要呈交法官的资料是否齐全,我去帮妳买早餐。」
说完,趁上司果愣的空档,姜靖翔成功抽回手臂,退离。
离开时,他暗吁一口气,大有解脱之感。
啊?双手圈起的领域,几十秒钟前还抱搂住帅哥的一只臂膀,如今只剩虚无的空气——
望着办公室大门,施逸伦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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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
姜靖翔半带发泄地一把将卷宗丢向桌面,层层卷宗交迭出此起彼落的声响,把坐在隔壁埋首苦读的林品尚吓了一跳。
很难得的,林品尚放下手边密密麻麻的刑法分则,关心起初来乍到的新同事。「怎么了?」
抱怨是谣言的温床,姜靖翔皱眉,不认为有公开评论上司的必要。「没事。」
「施检又不在了?」
林品尚理所当然的说法与表情令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啧!林品尚晃晃笔杆,摆出一副「天机唯有神仙知」的高人嘴脸。
「现在才十点半,施检不在是常有的事。以前小田在你这个位置上时也是闲得发慌。她习惯下午才进来。」
「她每天早上都有庭?」他怎么不知道?
「怎么可能。施检从来不在早上出庭。」不像他的长官,对于半夜把他从被窝里挖起来这种事始终玩得不亦乐乎。「她爬不起来,迟到早退更是常见;甚至,她是能不出庭就不出庭,我们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姜靖翔皱眉。
打扮花稍、偏好流行,喜欢把办公室布置得金碧辉煌,这些,他都可以视为个人的自由而予以尊重;但是迟到早退——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
这样,跟他在花莲地检署有什么不同?这样的调迁不过就是从一个闲差换到另一个闲差,都是闲坐领高薪。
「我很羡慕你哪。」想到这就觉得自己命苦,满腹心酸谁人知啊。「哪像我上头那个,常常三更半夜把我叫到命案现场,打扰了好梦不说,醒来就是为了看活生生、血淋淋的命案,你都不知道那有多痛苦。」
姜靖翔垂下视线。「我宁可那样。」坐领干薪不是他的专长。
沉浸在自己苦命的阿信生涯中,林品尚压根没听见同僚的低语。
「书记官生涯原是梦——不,应该说我希望、巴望、渴望它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发现自己是检察官而不是书记官。」愈想愈觉得心理不平衡。「为什么是像她那种人——私立大学法律系毕业,在校成绩也没有多好,书也没我念得多,还是个女人……不,是不是女人还有待商榷;虽然外表是女人,但这世上有哪个女人听见命案两个字会眼睛一亮的?不不,我拒绝承认她是女人,她只是个伪装成女人的男人,要不然怎么会才刚出院就来上班,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呱呱呱呱,一旦打开名为「积怨」的话匣子,抱怨的话就像黄河溃堤,滔滔得不能自已。
「何检是很优秀的检察宫。」
托新闻媒体的福,「美女检官承办贩毒集团案件因公受伤」的消息列入今年十大社会热门话题之一,传得沸沸扬扬。「何夭夭」这个名字只差没被过度渲染,取代花木兰成为二十一世纪巾帼英雄的代名词。
「不不不,你错了。」林品尚食指左右摇晃各十五度。「她只知道压榨下属——看我就知道了,我甚至没有时间准备检察官考试。再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考上检察官,完成我的理想,为民申冤!」愈想愈不甘心。
姜靖翔打量眼前长吁短叹的同事。按照目前这种工作态度来看,他实在不认为若他如愿考上检察官之后,能为民申冤到哪去。
最多,又是一名浪费国家公帑的冗员,坐领干薪,不事生产,这是他的结论;但基于先来后到的职场礼仪,他只能在心里暗想,沉默应对仍在背后放箭、中伤自己长官的林品尚。
「像你多好。」批评到此告一段落,换上欣羡。「你今年也有参加司法官考试的打算吧?」
「嗯。」他是有打算,但并不表示他就不会认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