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杨家么女的宝座是空的,电视机的开关始终是定在开的位置,但是人却觉得很寂寞,只因少了短浅的无忧笑声。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轻易地掌控人的喜怒哀乐,任意摆弄不怕你不顺从,因为你已经习惯了习惯。
「咳!咳!亚理,妳妹妹有没有说几点要回来?」天都黑了,路上有很多野猫野狗。
「爸,妹说的时间不一定准确,她现在变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杨亚理说得有点酸,不无埋怨某人的出现而害她陷入空巢期。
也就是说小鸡长大了各自出去筑巢,只留下孤零零的母鸡守着已经冷掉的巢,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
失笑的杨日农将头转开,免得女儿看见他在笑。「不会的,这年头没人会领养二十岁的大婴儿。」
丫头若真的变成「别人家」的,他高兴都来不及,哪会急着催她回家。
「爸,你别学人家说冷笑话好不好?这件事很严重耶!你还没体会到吗?」到了这把年纪神经才变粗,会不会太夸张了?
「体会到什么?」他还真问了,招来女儿的白眼。
看来这一家人没一个是清醒的,她的负担很重。「你没发觉小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而且常常不在家吗?」
以前她只要一抬起头,便能瞧见她坐在小凳子上穿针引线,拿着一块绒布又裁又剪地刀剪不离手,下针极快地缝起可爱讨喜的布娃娃。
她赋予娃娃们生命,也让自己在缝制的过程中发光,即使一言不发地闷头工作,人们还是会注意她的存在,不自觉地为她所吸引。
可是这道光不见了,让人若有所失地提不起精神,好像失去努力的原动力,全身懒洋洋地不想动。
恩典成了这一家的重心,但没人发现她凝聚了向心力,因为她,这个家才有动力,依附着她的他们才了解到家的重要性,不愿各自飞散。
「呃!这样不好吗?她不是一向没什么朋友,多出去走动走动拓宽视野,对她的身体比较好。」不然老闷在家里多无趣。
「好在哪里,你忘了她的健康情形不允许她过度运动吗?医生说过的话,你不会全抛在脑后了吧!」要她一再提醒不成。
杨亚理只有三十岁,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成了七十岁,成天担心这、担心那地无法放宽心,所以她老得特别快,为人作嫁。
杨日农笑笑地放下洒水走向她。「医生不是神,他说的话不见得非听不可。」
「可是……」
「以前他们说过恩典绝对活不过周岁,还斩钉截铁地肯定她活不长,要我们一出生就放弃她,但是我们放弃她了吗?」
不,他们永不放弃。
因为这份执着,与家人的关爱,连医生都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的杨恩典,硬是渡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打破了医学的纪录。
他们说她是个奇迹。
同时,他们又再度预告她的死期。
所谓的医学专家说,这次不可能再有奇迹,她的身体状况糟到不能再糟了,即使换心也来不及了,她心藏周遭的器官已呈现败死现象。
意思是真的撑不过去了,别再叫他们失望,他们不想再被称之庸医,老是误判病情。
「没有,小恩典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我们都爱她,就算散尽千金也甘之如饴,妳说是吧!」爱让他们不放弃,穷其一生也要看护她。
父亲的话让感触良多的杨亚理微露苦涩。「爸,你的话是没错,可是我还是不希望她离我们太远,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们根本救不到她。」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她无法忘记小妹发病的模样,每一次都让她好害怕,心惊胆跳地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妳唷!就是爱操心,都几岁的人还让人家等,妳要他等多久?」女孩子家的青春有限,很快就老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一样心疼。
「爸!你干么扯到我身上来?我又没叫他等。」她赌气地说道,心中对这段交往超过十年的感情感到不舍。
杨亚理的他是个体育老师,两人相差三岁是在念大学时认识,一个大一,一个大四生,原本没什么交集,却因为一本书而结缘。
后来杨亚理休学,冯子谦则去当兵,好不容易萌芽的情感因此夭折,他们整整两年没见过面,那是第一次分手,虽然他们都不承认。
偶然的机会他们又再度相逢了,她去送花,而他是某公司的新进人员,两人中断的情缘再次连起,这次他们交往了三年。
没想到到了论及婚嫁的时候,男方的寡母以民间习俗双方差三岁大为不吉,强迫他们分手,于是二度的爱情宣告流产。
不过他们私底下仍背着寡母来往,期间还出现美丽的女经理和老板千金等考验,大吃飞醋的杨亚理不相信没男人不偷腥,在满天的流言飞舞下,两人的感情可说是一波三折,始终没办法在一起。
直到冯子谦接任教职,辞去高薪的工作,两人才又若无似有地牵牵绊绊,藕断丝连地放不下十几年的感情。但是他们之间还是有问题,只因男方要求杨亚理不再插手花店的事,回归家庭当个妻子、母亲,以至全职的家庭主妇,专心地为丈夫和孩子付出。
而她,不同意。
「做人不要太任性了,找个爱妳的男人不容易,妳瞧恩典交了男朋友后变得多开朗,连笑容也更甜了,妳别再挑三捡四……」啊!完了,他好像说错话了。
正想开溜的杨爸爸才转了个身,笑得凶狠的大女儿轻挽着他的手,不让他从容退场。
「爸!扮猪吃老虎的行为可不好喔!你知道这件事多久了?」呵!呵!她以为家人皆醉她独醒,原来高手在此。
「什么事?」干笑不已的杨日农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少装傻了,就是一大早就来敲门,把小妹抢走就不见人影的金发小子。」一提到夺妹仇人,她的牙床忽地左右摩擦。
「他呀!」呵……呵……「很不错的年轻人,妳想他那头金发上哪染的?」
很炫,他也想去染染看。
「爸!你还笑得出来。」未免乐观过了头。
他回道:「不然妳要叫我哭不成,难得有件好事……」值得高兴。
「爸──」
「好啦!好啦!妳别替妹妹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啊!又说错了,妳别瞪我,是妳要替自己多着想,不要尽顾着我们,你说是吧!子谦。」
他的眼看向女儿背后,却被她以为他又在装疯卖傻了,故意规避摆在眼前的问题。
「你叫子谦也没用,他管不了我们的家务事,你到底几时知道恩典有交往中的男朋友?」这点很重要,她不希望被蒙在鼓里。
「呃!这个……呵呵呵,子谦,要不要泡茶?你上回送的铁观音还没泡完,我们泡茶边下棋。」哎呀!他还挺怕这个样样要强的女儿。
「爸,你要我把整壶茶倒在你的名贵『达摩』上吗?」那一株很便宜,才三十多万,他养了两年的珍贵兰花。
听说这种兰花,最贵的曾叫价八百万。
「喝!这么狠……」难怪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杨日农嘀咕地缩了一下脖子,想着等会得把他的「达摩」藏起来,免得今时今日成了文明年的祭日。
「别为难伯父了,他不说自有他的原因,何必一定要逼他。」男人有些话是放在心里,不方便说出来。
说得好呀!小子,我家大妞就是爱强人所难,老爹我受害良多,难逃魔掌……嗯,要先烧水还是先拿茶叶?他女儿不会翻桌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