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唉!”蔡嘉裕惊呼,棍子打中他的肩膀——蔡互晓被他推开了。
大人们齐声惊叫,三叔也吓得丢下了棍子。
“嘉裕!”李美娟奔过来,蔡嘉裕被痛楚逼出了泪水,哭得淅沥哗啦。
几个大人全围过去。
“嘉裕你跑出来做什么?”蔡健豪心痛地给他揉手,蔡嘉裕哭得更凶,胡乱叫喊着:
“是我叫小牛去的嘛!是我要去水库的!”
“什么?”
众人呆滞,蔡嘉裕呜呜地抽搐着,蔡互晓也眼眶红红地按揉着自己疼痛的手臂。
事情的始末水落石出。
蔡嘉裕被关进漆黑的房间——作为他任性妄为的惩罚。
因为他的任性,蔡互晓白挨了一顿打,为此,李美娟严厉地批评他了他一番,他被罚写了份几百字的悔过书,晚饭也不许吃,接着就被锁在阁楼的睡房里,闭门思过。
窗外卷起夜风,院子里传来蟋蟀的鸣唱,现在已是夜深。
蔡嘉裕知道自己害惨了蔡互晓,受罚也是活该。他搓搓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倒头睡下。他拉过薄被包裹着自己,身体蜷缩成一团。
咕噜咕噜……
没吃晚餐的肚子大唱空城计,蔡嘉裕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门锁上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蔡嘉裕被这没来有的声音吓了一跳,起身怯怯地问:
“谁啊?”
木门咿呀地开了,手电筒的微弱光线透了进来,接着是蔡互晓圆圆的脑袋从门边探出。
“小牛?”蔡嘉裕又惊又喜。
蔡互晓腋窝里夹着手电筒,鬼鬼祟祟地闪进来。蔡嘉裕马上看到他手上捧着的饭碗,里面盛着满满的白饭,还有几块半肥瘦的猪肉跟青菜,菜色虽不丰富,但饥肠辘辘的蔡嘉裕还是看得猛咽口水。
“你从哪拿来的?”他问。
“我趁妈妈不注意,偷偷留下的的。”蔡互晓把烫手的饭碗呈上,“我放进锅里热过了……”
蔡嘉裕刚伸手,但很快又犹豫地退回去,蔡互晓在昏暗的环境里无措地望着他。
“你不吃?”
“妈妈罚我不许吃……”蔡嘉裕闷闷地回答。
蔡互晓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一动不动的捧着碗。两人沉默了半晌,蔡嘉裕的肚子忽然发出抗议的咕噜声,他脸一红,抬头观察对方的脸色,蔡互晓依旧不折不挠地拿着碗站在他跟前。
蔡嘉裕内心挣扎了一下,终究伸手,接了过去。
蔡互晓坐到他旁边,拿着手电筒给他照明。蔡嘉裕猛扒着饭,想起白天的种种——自己死里逃生,害得蔡互晓无端受打,对方不计前嫌还给他送饭,他心里忽然冒起阵阵酸涩,热气也蒙上双眼。
蔡嘉裕缩了缩鼻子,把咸咸的泪水混着饭菜往肚里吞。
蔡互晓为难地看着他的眼泪,想安慰也不晓得从何说起。直到饭碗见底了,他们始终没有交谈过一句。
蔡互晓收起碗筷,起身要走,一只小手揪住他的衣摆。他转身,见蔡嘉裕欲言又止。
“嘉裕哥哥,什么事?”
蔡嘉裕扁了扁嘴,声音哑哑地说:
“你陪我一下好吗……”
蔡互晓将碗跟电筒放到一边,坐下了。蔡嘉裕爬到床的内侧,盖上被子躺下,他很自然地掀开被子一角,蔡互晓愣了愣,会意过来。他脱下鞋子,躺倒他旁边。两个纯真的孩子半眯着眼面对面,依旧没对谈。
黑暗中,蔡嘉裕低声问:
“你的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小牛……”
“嗯?”
“对不起……”蔡嘉裕的声音低沉得仿佛从身体的最深处发出,但在寂静的房间里,这声“对不起”还是显得格外响亮。
“……”
蔡互晓没有回答,而蔡嘉裕,说完后也翻过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
这一晚,他们的关系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至少在蔡嘉裕内心,蔡互晓的形象已经变化了。
友谊的幼苗刚刚萌芽,但来不及培养就告一段落——隔天,蔡嘉裕的爸爸收到单位的通知,他们要赶回定居的城市。
蔡嘉裕万般无奈,跟母亲收拾好行装。离开之前,亲戚们都来送行,蔡嘉裕提着自己的背囊,闷闷不乐地站在车门边,他的双亲还在不远处跟家人们一一惜别。
蔡嘉裕左顾右盼,始终看不见蔡互晓的踪影。
李美娟跟蔡健豪提着大包小包的土产走回来,蔡嘉裕帮着他们放进车尾箱,这时,蔡互晓越过送行的人群奔了过来。
“嘉裕哥哥……”他上气不接下气,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交给蔡嘉裕。后者打开,见里面装满了紫红色的小山稔——那是他爱吃的野果。
蔡嘉裕嚯地抬头,嘴唇嗫嚅着,李美娟凑过来,热心地问:
“小牛,这是你刚才去摘的吗?”
“嗯。”蔡互晓难为情地点头,“嘉裕哥哥可以在车上吃。”
“小牛真乖。”李美娟连声夸奖,她推了自己儿子一把,“快谢谢小牛。”
蔡嘉裕压抑着内心的异样情绪,颤抖着声音道:
“谢谢……”
这边的蔡健豪已经上了车,回头催促道:
“要走了!”
李美娟拉着蔡嘉裕跟众人道别,终于上车了。蔡嘉裕一直低着头,用眼角余光瞄着蔡互晓,对方站在他们车子后面,傻乎乎地挥着手。
银白色宝马奔离杏花村狭窄的小道,驶进宽广的公路。杏花村洁白的小房屋被抛在后面,蔡互晓的身影也消失在后方的地平线,蔡嘉裕手里捏着满满一袋山稔,眼泪夺眶而出……
第二章
刚回到家的那几天,蔡嘉裕一直闷闷不乐,每当回想起在乡下跟蔡互晓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就忍不住一阵心酸,对对方既是挂念又是愧疚。李美娟心疼的同时不忘笑话他,称他是“假期玩乐思亲后遗症”,蔡健豪向来宠溺儿子,他一再保证:下一年一定再带你回去。蔡嘉裕盼了又盼,好不容易到了新年假期,但在水利局工作的父亲接到上级邀请——请他们全家到香港旅游,于是这回乡计划又耽搁下来了。
到了暑假,蔡嘉裕已经是准备升初中小学毕业生了,丰富多彩的暑期活动充斥他的生活。他有了更多的朋友,有了更多的活动,杏花村的风光跟蔡互晓黝黑的小圆脸渐渐被淡忘。
孩子总是健忘的——十一岁那年的水里逃生,那一晚吃着剩饭剩菜的感动,蔡互晓辛苦摘来的小山稔,这一切,都被时间的巧手抹去。
蔡嘉裕忘记了杏花村的养鸭场,忘记了漫山遍野的野果实,忘记了物资不多却热闹繁华的市集,要不是父母时不时提起,他可能会连同自己爷爷,三叔三婶,蔡互晓也一并忘记。
十二岁到十八岁的六年时间里,由于各种原因,蔡嘉裕没有再踏进杏花村一步。
父亲蔡健豪的官职越做越高,如今已是“林业局”局长,他们一年前搬进这所三层高的小别墅,家里的轿车增添为两辆,母亲李美娟也平步青云,成为市中心小学的副校长。双亲都很忙,待在家里时间不多。蔡嘉裕放任自流,成天跟着朋友鬼混,不是上馆子就是去舞厅,再不就是呼朋引伴来家里开烧烤大会。不过好在李美娟平时家教甚严,蔡嘉裕结识的朋友也多为家世清白的孩子,众人贪玩之余也不敢过于放肆。蔡嘉裕天资聪颖,加上母亲的督促,经过一轮昏天黑地的备考,他最后还是以中高成绩考上了当地的重点大学,他的朋友们有的靠实力有的靠关系,最终也大部分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