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日子是不怕挥霍,除了学了一手精湛的地中海料理外,她还经历过不少有趣的事情,结交各式各样的朋友充实她的旅程。
她去过日本的北海道,喝温牛奶泡汤,也到过爱斯基摩人的故乡,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时间处于黑夜,她学会生吃冰冻的鱼肉。
还有雪乡之国瑞士,雪融后的阿尔卑斯山有如清纯的牧羊女,赶着雪绒绒的绵羊上山吃草,镶白的峰顶是终年不化的帽子,引人投入山的怀抱。
回忆是美好的,却也有伤心的一段,不论是好是坏都是她的过去,人在成长的过程中总会失去什么,而她刚好遗落了一个心。
若问她石碑下埋了什么,她会说是她那颗已然枯萎的心,她想试着种在泥土里,看能不能抽根发芽,长出一颗全然新颖的心。
湛薇薇伸手碰了碰刚挂上去的纸签,一片半黄的树叶由枝橙脱落,飘落在她张开的手心上,一条到底的感情线横过手掌。
「我找爱丽丝,她在哪里?」
蓦地一道男音从背后响起,仿佛没听见的湛薇薇以指轻轻抠去叶片上的虫卵,放在唇边轻轻吹奏属于树叶的歌声,双眼微闭。
「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爱丽丝人在哪里?」对方又问,显得不太和善。
声音一停,她握着黄叶的手轻颤了一下,头未回的说道:「爱丽丝梦游仙境了,你要找她得去问老是看表的兔子先生。」
她是坏心眼的黑桃皇后。
「妳敢耍我?!」他一把捉住她的肩,用力地扳过来面对他。
「不,我只想当个时钟,滴滴答答地提醒人们不要忘了正午十二点的钟响。」
第三章
她失约了,正午十二点的约会,在威尼斯的街头。
或者说她根本不想赴约,呆坐在小公园的秋千上喂着不怕生的鸽子,什么也不去想的撕着面包屑,重复相同而枯燥的动作。
那一天,天好蓝,晴空无云是个好天气,三三两两的游客跟她一样喂着鸽子、晒着暖暖的阳光,嗅闻来自地中海的空气。
笑声连连如盛开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似会传染,环绕在她的耳朵旁,却始终传不进她的心底。
欺骗是一种毒药,对于爱情而言。
它会腐蚀信任、酸化深情,瓦解最后一丝希望,让高筑的金字塔在一夕间崩垮,使情人的厮守转眼幻化成泡影,随着晶透的泪水渗入地面,死寂如尘土。
石碑下埋葬的是她湛薇薇的尸体,在被伤透心以后,她决定将自己压在石头底下,关闭心眼不再相信爱情的谎言,任一寸寸的湿泥将她覆盖,人也停止呼吸。
「妳就是爱丽丝?」
望着那双毫无感情的蓝眸,她的嘴角往上弯成半月。「爱丽丝是童话里的人物,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卖的是餐饮而非故事书。」
他不认识她吗?好个专横的陌生人。
「相片中的女人应该是妳没错,妳去过义大利。」这是肯定而非询问。
传真来的相片有些模糊,那是火场中唯一不属于瑟米夏和艾柏格两家族的人,也是少数被保留下来,未被火焰烧尽的半截相片。
相片背影写着爱丽丝与××摄于伦敦,焦黑的字迹难以辨认,人也因为烟熏的关系变得朦胧,隐约可见是一名长发的东方女子。
他们用了很多方法意图使相片还原,并透过各种管道追查照片中的女人下落,他们查到她曾在康乃尔大学就读半学期文艺复兴,而后去了法国,最后线索中断于加拿大的冰河。
没想到她在周游列国后,最终的落脚处是自己的国家,他太低估女人的狡狯,最不可能的去处往往是聪明人的终点,她回到出发的原点。
「如果我说没有,你要用狮子的勇气鞭打我,还是以稻草人的心感化我。」她的语气有着尖锐的讥意,似在发泄心中的不满。
「牙尖嘴利,女人最好学会温驯。」顺从是她们的天性。
「你说的那个人是舍妹,她是杂志社的采访编辑。」她牙口很钝,咬不动牛皮。
「不要在我面前玩任何花样,『西西里之光』是不是妳拿走了?」她是最可疑的嫌犯。
因为那张残破的相片中,疑似「西西里之光」的物件正戴在她胸前。
「什么是『西西里之光』,很抱歉我听不懂。」她以为自己不会心痛,但她错了。
看着那张刀镌的峻脸,不愿回想的湛薇薇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打算离开。
「站住,我准妳走了吗?」狂妄的东方女人,简直不知死活。
她回道:「在台湾有一种东西叫法律,也许你的知识还不到理解警察是何意义的程度,但通常我们只要拨打一通电话,明天你的脸就会出现在各大报的头版。」
男人的心一旦变了,就有如毒蛇猛兽般凶恶,不念旧情地朝妳一扑。
「妳敢威胁我——」哼!的确有胆识。
「麻烦你别站在紫荆树下,那会让你显得面目可憎,兽形难遮。」对情人的期许?真是一个笑话,满树的纸签都在嘲笑她的愚蠢。
洋紫荆的花语是背叛。
面色倏地一冷的德烈嘉斯迅速擒住她的臂膀,稍一使劲往后扳。「没人可以在我面前放肆。」
「你……啊!放手,德斯,你抓痛我了。」可恶,以前那个把她宠上天的男人哪去了?今日来了个修罗。
「妳刚叫我什么?」蓦地一怔,他的脸上出现短暂的迷惑。
「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法国艺术学院最受欢迎的年轻讲师。」而那是她错误的开始。
「妳……认识我……」愕然的松开手,他的神色由凶恶转为困惑。
她认识他?
为什么她会认识他?五年前他的确担任过法国艺术学院的讲师,讲授文艺复兴时代几位当代名人的专题研究,他的学生各色人种都有,唯独少了东方人。
他不认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但由她清澄的眼眸中,他看见他在她眼底的倒影,他似乎可以感觉,她不只认识他,而且还对他十分熟悉。
熟到她知道他身体的每一寸。
「不,我不认识你,德烈嘉斯·瑟米夏不会有冷如寒夜的瞳眸、残如枭鹰的狠绝,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他已在她心里死去,躺在长方型棺木里。
「我们交往过?」是她吗?总在他脑海中浮现,却始终不肯让他看清她长相的女人。
水眸微漾波动的湛薇薇紧抿双唇,以看陌生人的眼神投以一视,「你想太多了,先生,我们毫无交集,你是水滑过的波浪,我是云层里怕羞的明月,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
她矢口否认的划清界线,不让过去的阴影再度控制她,人不会在同一个转弯处跌倒两次,他既然可以装作不认识她,她又何必厚颜无耻的巴上他。
他已经不是她能倾心的男人,在爱情的坑洞里她跌过一个大跤,那伤够她舔舐一辈子,她永远会记得他是如何负了她。
爱过他,不代表她会爱他一生一世,当爱情的颜色起了变化,那也是到了终止的时候,恋眷不放的一方只有受苦的份。
「为什么我不相信妳的说词?!」她在说谎,她的眼底充满憎恨。
「那只能说你生性多疑,不在我负责的范围内。」她做出请慢走的手势,不克招待。
德烈嘉斯看着她不着痕迹地轻揉发肿的臂膀,一股心疼莫名地由心底钻出。「我帮妳看看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