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屋子里,只有户外的街灯闪烁,他的五官虽然不清,但明显和那张脸皮是两个世界。
按着眉头,方水人……不,游令衍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原本已空无一物的胸腔,爆炸般的疼痛,就算紧接着是世界末日,他也不可能会更痛了。
「一切都结束,完完全全的结束了。」
「谁说的?」
清凛的女声紧接着响起,游令衍绷紧神经,猛地回头。
他循声望去,在阴影之中,一个女人的曼妙身影渐渐浮出,接着啪一声,全室大放光明。
突来的亮光让人刺目,但游令衍并没有合眼,戒慎以对。
接收到那灼烈烫人的眸光,原本隐身暗处的单双甜柔一笑。
「谁说结束了?」她问得风清云淡,语意却不简单。
游令衍冷笑了一声。
他不认为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还需要再听命于眼前女人,拿安琪当把柄威胁了他两年的女人。
「我都已经如此忍气吞声,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游令衍低声咆哮,有如一只受伤的野兽。
清脆的笑声因为这话而在空间中回荡着,单双的心情的确满足。
「你这话倒是,」女人微顿,奉上鼓励的笑脸,男人撇脸不看,「明明逮到了害死自己全家人的诈欺师韩露露,原本想彻底让对方尝尝自己曾受过的痛苦,却因为本小姐,而仅仅设计对方暴露了背后正主儿的犯罪行迹,了不起关个几年就能罪罚相抵,不痛快的是你,我是没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女人刻意的玩笑语气,让男人爆出了怒吼。
「既然满足了,就给我滚!」游令衍不知道单双来打落水狗是何居心。
「哟哟哟,动大气了耶,」单双媚眸骨碌碌一转,「我是特地来送回礼的耶!论起你为我牺牲了这么……」
「不要往脸上贴金,我并不是为了妳!」
打从十岁之后就没有失控过,但游令衍此时失去了从容以对的能力。
身体的伤永远比不过心上的伤,一旦疼了,能使人失去理智,几欲癫狂。
男人的无礼回应,并没有让单双坏了好心情,事实上,他愈是如此,她就愈有乐趣。
一感觉此,她素手一扬,遥控了视听器材,原本打算忽视她恶趣举动的男人,却在余光扫及时,倒抽了一口大气。
暂停的萤幕上有他在六个小时前分别的女人!
硬忍下心头的震撼,游令衍回头。
「妳……又在想什么?!」
单双倩笑艳绝,心情大好。
滋味真是太美妙、太愉快了,抓住了一个人的弱点,然后彻彻底底的操作运用,帮自己杀出一条血路,让她能够向着目的地一步一步走去。
「这声结束不该由你来喊,而是该由她来说!」单双说话的同时,长指指向萤幕。
奔狂的心火爆发,游令衍有了杀人的冲动。
撒旦就是撒旦,他不该相信万魔之王会有信用可言!
「妳居然出尔反尔,告诉安琪我的真实身分!」
被男人震声一吼,单双满脸的无辜。
「你真凶,」她噘起粉唇,姿态很是妩媚动人,「这事情正好相反,是安琪告诉我你的身分哟!」
少少几个字,如平地惊雷,他的脑袋才转过这段话的意思,心脏就马上负荷不住了。
「妳说谎……」游令衍不能自己的控诉着。
听着男人必须如此说才能支撑住心神的恐慌语气,单双决定赏他个痛快。
「单家人从不说谎!」女人媚眸一荡,「你不信,那就由安琪来解释个明白吧!」
语毕,也不给男人思考的时间,单双按下播放键。
冻结的身影瞬间活了过来,朝着望向她的痴迷男人淡淡的、柔柔的、能够包容一切的笑了。
「子今、里耶,还是水人呢?」画面中女人典雅的面容没有犹豫,「我还是叫你令衍吧!好久没这么叫你了,当你看到这片光碟,应该是任务完成,我们已经分开的时候了。」
像是遗言一般的开场白,唤出了仅伴他十年,却是他打从心底唯一渴求的名字,方水人已濒临崩溃。
但画面里的安琪,因为不会被这一幕阻止,径自说了下去。
「你或许很讶异吧,我怎么会知道你深藏不露的秘密?」安琪顿了一会儿,「其实你不用担心是你的乔装扮演技术不够完美,你棒到一个不行,彻头彻尾就无法让人联想到子今是你,里耶、水人也是你,但是……」
女人的微笑在这一瞬间,突兀的消失了。
「你就算去整型,把一张脸,甚至你的人都改造了,唯有一个东西,你再有通天本领也不能改变。」
游令衍快要炸开的脑子,几乎不能够思考。
但直觉告诉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已经学透了爱弥儿的所有技巧,无论长相、声音、仪态,他都能随心所欲,改变得完全天然,如果他想模仿一个人,就算是个女人,他也能唯妙唯肖。
像是能猜测到游令衍的诧异,安琪的眸子冷光荡漾。
「你什么都能改变,但你不能改变你的基因。」安琪眸光一转,充满自嘲,「你在那年的冲崖事故后,因为弹出车子而得救,或许是命运,你送到我爸就职的医院,你的手术是我爸爸亲手动的。当时,你的肝脏裂成两半,其中一半被取了出来,按照医院规定,必须保存下来,换言之,我一直握有你身体的一部分。很疯狂吧?当我求爸爸将冷冻的器官交给我时,我也觉得我一定是疯了,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你?你明明……明明就抛弃我,以行动告诉我,你不再需要我了,你只要我牢牢的记住你,不可以忘记你!」
低哑的语气,完全传达了女人的痛苦,游令衍不忍再听、再看,但他的五官背叛了他的意志。
萤幕中,回到过去的女人又深吸了一口气。
「一开始,我只是想保存你的一小块,好让我不觉得完全失去了你,爸妈看我无法进食,连门都踏不出去,虽然知道不对,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然后我开始恢复了我的生活,失去你的日子,还是难挨得让人心碎,我明白你才是受害者,比我更痛苦,可是我才十岁,才十岁,你怎么忍心让我经历这么悲伤的事情?!」
游令衍强忍下到喉咙的哀鸣,他伸手扶墙,不让自己一蹶不振。
他知道那有多不堪回想,他也曾经过她所说的感觉,在爱弥儿身边时,他也是如此的想念她。
那时候,他就明白了,这是爱情,是一份才萌芽就无法见到天日的绝望爱情!
「生活在继续,生命却停止,然后吴子今出现了。」安琪继续陈述她的故事,「他让我很混乱,所有的事情乱得像搅成一团,我的心如同被一个狂暴巨人践踏,对他一见钟情的感觉,远比起对任何人都冷感更让我恐惧,我好似被鬼迷了心,偷了子今的一根头发送去化验。
「现在想想,或许我想证明我的人生能够继续下去,虽然不是你,但我还能爱人,还能完好的去守护我的承诺,至老至死,以一个完整无缺的人生来记忆你太过短暂的人生。但是事情却出乎我的预料,荒腔走板。
「十年前的DNA比对技术比现在落后很多,爸爸应我所请,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还是花了快一个月才拿到结论报告,我在半夜拿着美国传真过来的即时报告书不知所措,但下一秒,我就冲出了大门去找你,因为等到天一亮,你又要离开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另一张脸,用另一个身分回来,但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让你离开,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