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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替冷玦把脉的时候,他的双眸透著慈爱。「郡主小时候也发过肺痨,当时是太子殿下日夜照顾,才得以救回小命。一向骄傲恣肆的太子殿下,竟放下身段照顾这个孩子;见殿下对你用情之深,老臣才参透你俩的情孽。」
「御医不用顾左右而言它,据实说吧!我心里有数。」冷玦双眸含笑,「我以前有幸让太子殿下照顾,使我能够苟活下来;而今他将要成为九五之尊,我怎敢要求他来照顾我呢?」
「太子殿下要我现在推出你有喜脉。」他指著冷玦的肚子,「你虽为男儿身,但仍是可以让他当上未来的皇后。」
「我不要。」冷玦孤傲地道:「他有他的骄傲,我也有我的矜持,我此生不会再下嫁同性,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女人,我一辈子都是男人,更不会怀孕生子。」
「你的病不浅。」御医发现他气血大乱,「你的经脉逆转。」
「这就是我违背天命的结果。」冷玦放下衣袖,才发现衣袖上血迹斑斑,触目惊心,「我没有那么结实的身体,可以承受习武的辛苦,那应是这病的起因;接踵而来的才是真正的天谴,或许这也是我欺骗了所有人的报应。」
「郡主只要多休息,还是有活命的机会。在翦梅斋好好休养,假以时日,你必定能康复。」
「我不在乎死亡。」冷玦接过药一饮而尽,「我企求解脱。」
「可是太子殿下很在乎你。」御医苍老的手,从衣袖中拿出朝阳典恩的信,「他知道你拒见他,特地要老臣转交给你。」
冷玦摊开书信,才略览两行,过去的记忆就浮上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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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戏班子前的梧桐树下,来了一个骑白马的飘逸男子,约莫十八岁上下。他的白马鬃毛雪亮,这男子五官俊雅,气宇轩昂,中庭饱满,纴光润面,一看就知道是名门子弟。
他和戏班子的班主交谈一会儿,就见一名纤弱的女子牵著一个八岁稚童出来。
「这个是个孤子,自幼聪明伶俐,可惜身子骨弱,禁不起学戏,我想更禁不起习武,我看,您还是再看看我的儿子——」
「不用,我喜欢这个孩子的眼神。」
记得吗?那是我俩初次见面,我在你充满光芒的双眸中,找到了我的爱情。
「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幼童的下颔,「告诉我好吗?」
「你先和我说啊!」年纪甫幼的冷玦,天不怕地不怕,直视著朝阳典恩。
「无礼,你怎么敢对太子殿下出言不逊!」妇人立刻捂住冷玦的嘴。
「不要紧!」他推开妇人的手,「典恩,这是我的名字,换你说了。」
「我叫冷玦。」
那是年幼的我,有著充满傲气的言语,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时的你眉飞色舞般的神采。
「你以后就和我一起住,没有人会伤害你。」朝阳典恩用他厚实的大手抱起冷玦,放在他的腿上,然后驾驭著马儿回宫。
「我在戏班子也没有人欺负我啊!」冷玦双眼眨呀眨的。
「可是在宫里,有我替他撑腰,你就是全国最大的人。」朝阳典恩吻上那一头短短的乌丝,「听我的话,把发留长,我让你当郡主。」
「郡主是什么?」冷玦睁大眼看著朝阳典恩。
「郡主就是以后可以当我老婆的人。」朝阳典恩吻了冷玦那红嫩的唇,「冷玦,以后当我妻子好不好?」
「我是男的哟!」冷玦摇头,「不可以吧?」
「只要是我要的,没有不可以。」
是的,只要是你朝阳典恩要的,从来没有要不到的,包括我日后为你沦陷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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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习武?」眼前这个邪魅的男子,低头询问他。
「我要。」稚气末脱的嗓音,震住了夜陇魅的心魂。
「那会很辛苦、很辛苦。」夜陇魅出言恐吓他,「你那么瘦,回去唱戏吧!」
「不要,我要学武!」冷玦涨红了小脸,「典恩大哥说你会教我的。」
「典恩?」夜陇魅开始重新评估他,「我有什么好教你的?」
「武功啊!快教我和与恩大哥一样威风的招式。」冷玦开心地说著。
「你练不来的!」夜陇魅拂袖离去,「让我看见你的决心。」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放弃典恩大哥对我的期许。
「宫主,太子的人正跪在宫门前。」一名下人传达了这个讯息后,夜陇魅还是不闻不问,过了三天,连他都忘了冷玦的存在,但是冷玦还是跪在那里。
那日,落魂宫笼罩在狂风暴雨之下,冷玦依旧跪在那儿,既不蔽雨,也不躲风。
夜陇魅忽然想起,冷玦似乎还跪在外头,他才命人撑伞,准备去看跪在那里的冷玦,而冷玦的脸早已经呈现死白;他拉起冷玦,将那幼小的身子打横抱起。
在陇魅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获得了他的认同,那正是我成为你的骄傲的开端。我肯相信陇魅,是因为你要我相信他,自始至终,我都只信任你。
一晃眼,就是四个年头。他怔忡地看著眼前的朝阳典恩,那成熟的气息,还有稳重的仪态,处处吸引了冷玦;冷玦不自觉的脸红心跳,因为别了四年,太子竟然改变如此之多。
朝阳典恩此时已经是东宫的主人,他的母亲容贵妃也已成为皇后,原本的皇后贬为懿贵妃,懿贵妃正是二皇子的母亲,而二皇子的表现并不如他的哥哥出色。
朝阳典恩简直不敢相信冷玦的改变,那一头及腰的长发用草绳绑紧,白皙的肤色若雪,亭亭玉立,若非那身男装,他根本就不像个男孩;冷玦的腰际佩著一把锋利的短剑,双手都有练剑留下的疤痕。
「典恩大哥?」冷玦轻轻地唤,让典恩心中原本该有的顾忌都消失殆尽。
朝阳典恩展开双臂,将他紧紧搂住。「玦儿,你变漂亮了!离开时你才到我的腰,如今你已经长高到我的肩,总有一天你会比我高出许多。」
这个担心是多虑了,因为最后我只到你的颔部。
冷玦看著乘坐马车离去的朝阳典恩,心中怅然若失。
***
夜陇魅是个严酷的师父,在他的指导下,冷玦的武功扎实又出色,远比同侪中的任何一人都来的卓越;他的外貌虽常遭同侪取笑,可是每当他拍剑出鞘,马上能止住他们的讥讽。
在他过了十五岁之后,夜陇魅也不再苛求他许多地方,只是适时地给些指导。
一天,夜陇魅将剑丢给冷玦,「敢不敢和我较量?」
冷玦大胆地回了一句:「为何不敢?」
两人商议好,决定在竹林过招。
夜陇魅所教导的,不单是武功,他也会指导他琴艺,被陇魅的琴艺出神入化,简直就像是仙乐一般;夜陇魅也教他下棋,他的棋艺在夜陇魅的指导下,也有大幅的进步;他虽从未上过学堂,但在夜陇魅教导之下,他吟诗作赋比起其它的人,已经算十分突出;绘画方面,由于天分十分重要,因此他的画还算过得去。
到了傍晚,冷玦来到竹林外的浣蝶溪畔。
夜陇魅在石上垂钓,不曾看他一眼,「你来啦!要开始了吗?」
冷玦点头,「速战速决吧!」
「已经断定自己很弱,会被我在一炷香内击败?」夜陇魅笑道。
「话别说太早,出招吧!」
冷玦提起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同夜陇魅击去;夜陇魅甚至不出剑,他只稍微用袖子一档,就化开了冷玦这看似完美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