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停一停。」阿炮可怜兮兮打断他的话:「小洁没拿矿泉水扔我,是你拿我当保龄球,使劲往矿泉水堆里扔。」
沈浩听了一楞,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他什么时候把阿炮当保龄球扔了。
「你别开玩笑了,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因为毫无印象,沈浩于是坚决否认。
阿炮在电话那端哀号抱怨:
「昨天,在超商里,你是装傻还是真忘了?大哥!」
「什么话?我——」正想好好训一训他,阿炮所描绘的景象忽然掠过眼前,有点模糊却逐渐清晰起来。这种时候没啥好多想的,立刻改变话题就是了。「你还能自行就医就表示情况不严重对吧?马上到公司来,我们认真研究一下如何在这个社区开拓业务。」沈浩说完就切断了电话。
风真才是该为矿泉水事件负责的人。
沈浩这么告诉自己,原有的一点点愧疚霎时烟消云散。
半个小时后阿炮臭着张脸进了公司,沈浩仔细瞧了瞧他的脑袋,之后说: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被矿泉水打到的话应该不至于造成脑震荡吧?」
阿炮大胆地瞪他,显然什么都不想多说了,沈浩也就清清喉咙顺应其意。
风真才是该为矿泉水事件负责的人。他再次对自己说。
阿炮不情不愿开始跟沈浩讨论公事,有一句没一句地一副没吃饱没睡醒的模样,但是随着时间分秒过去,他对工作的热爱逐渐苏醒,不一会儿已经变成了主动发言者,而且说得口沬横飞、手舞足蹈,半点也不像个「差点」脑震荡的人。
不知不觉已经是午餐时间,壁上的挂钟敲了十二下,阿炮也被敲醒了,忽然间惊叫一声,把沈浩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头痛啊?」他瞪着阿炮并且问。
「我忘了打电话回家。」阿炮哀嚎。
沈浩闭了闭眼睛:
「这种小事别大呼小叫的好不好?」
「什么小事?说不定会出人命呢!」阿炮开始绕着桌子打转:「我要到医院去的时候,小洁再三嘱咐我要打电话回家跟她报告情况,我忘了打也就罢了,人还跑你这儿来——」他接着拿出手帕来擦汗。
「不是我说你,阿炮。」沈浩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你让老婆管得死死的不觉得丢脸吗?男人为了事业在外打拼,怎么可能时时刻刻跟她报告行踪?你老婆应该懂这道理吧?」
阿炮摇摇头。
「不懂?她不懂你不会教到她懂吗?拿出点男人的气魄来。」沈浩拍桌子。
阿炮苦着脸,支吾了半天才说出口:
「我说大哥,今天就讨论到这里好不好?小洁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她要找你不会打电话?那女人说不定早就优闲地逛街做头发去了。」
「这——因为刚才接到你的电话很生气,本来不打算过来的,所以就关机了,一直忘了再打开——」
「不许回去。」沈浩斩钉截铁说,完全不理会阿炮的苦苦解释。「今天我非得教教你什么才叫男人,大不了你打通电话跟那母老虎说一声,说你在公司跟我讨论公事,晚点回家。」
「咦?」阿炮一脸为难,这种时候跟小洁提起大哥无异是自寻死路,这电话不要打还好些。「真要这样吗?正所谓家和万事兴——」
「什么家和万事兴?老让你老婆牵着鼻子走怎么能把工作做好?无时无刻都把那只母老虎放在前头,难道对你而言事业还不如爱情来得重要?」若不是看他头上包着纱布,沈浩几乎要抓住阿炮摇晃他。
「我是觉得都很重要——」
「你胡说什么?男人首重事业,你有点出息好不好?男人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阿炮被轰得后退了两步,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
「爱老婆有什么不对呢?我说句话你别见怪,大哥!你——你是不是失恋了心情差,所以忌妒我跟小洁这么恩爱?」
沈浩一听张开嘴,之后眯起眼睛:
「你说什么?」他咬牙问。
「我说你是不是忌妒——」
「鬼才会忌妒你们这对变态夫妻!」沈浩冷冷道:「失恋算什么?我不是说过男人应以事业为重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会为了什么情啊爱的把工作扔在一边?」
沈浩义正辞严,阿炮却面露怀疑:
「那么这十几天是——」
「这十几天怎么了?」
「听说你都站在某栋大楼楼下发呆。」
沈浩挑挑眉,大言不惭道:
「你以为我在做什么?视察业务!视察业务你懂不懂?」
「是吗?」阿炮越发怀疑,他听见的闲言闲语可不是这样。
「不然还会是什么?」沈浩冷着脸瞪他:「你休想转移话题!总之今天就是得把正事讨论完才准你——」他话说了一半,听见办公室落地门「叩叩」响着,转过头一瞧,居然看见风真站在外头。
就算门外出现的是中华民国总统,沈浩也不会比此刻更惊讶,他像是给定身术定住了一样动都不能动,最后还是风真自己推开了门走进来。
他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两人,察觉到气氛不是很融洽,迟疑了会开口道:
「你在忙的话——或者我改天再过来?」
「不忙!」沈浩立刻回到现实,并用眼睛对阿炮示意:「这家伙马上就要走了,他老婆还等着他一道吃饭呢!」
※ ※ ※
少了阿炮的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风真四处走走瞧瞧,沈浩的视线则是跟着风真移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打破这种窒人的沈默。
「不错的公司。」结果先开口的是风真,他脸上甚至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让沈浩宽心不少。
「小地方而已,很简陋。」沈浩回答。
「你客气了。」风真笑笑,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没关系吗?我这时候来是不是打扰了你谈公事?」
沈浩摇头,扯了扯嘴角道:
「根本就没有什么公事可谈,这公司开张到现在,跟居家修缮勉强扯得上关系的就只有替你组装了那个书柜。」
「别泄气,所谓万事起头难,应该会渐入佳境吧!」
「希望如此。」
客套话到此为止,另一波寂静朝两人袭来。风真的一双眼睛盯着沈浩看了许久,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却瞧得他真想找只铲子挖个洞,钻进去躲着不再出来。
谁教他心虚呢?仔细想想他这辈子什么时候曾经在谁面前这般抬不起头来?除了这个人大概没有第二个了。
还是道歉比较好吧?沈浩想。敢做不敢当非男子汉的行为,他可不想日后花个十几二十年来自我唾弃。
嗯,非道歉不可!
沈浩痛下决心时,风真也恰好开口说话:
「我今天来找你是想——」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因为不想听见责难的话从风真嘴里说出,沈浩抢在他前头说,并且闭上眼睛行了九十度的鞠躬礼。
风真因他突如其来的行径而皱眉,但他只眨了眨眼,不发一语静候沈浩接下来的动作。
问题是沈浩没有什么接下来的动作,除了低头道歉,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或做些什么。
于是寂静三度造访这十几坪大的空间,风真的沈默令沈浩坐立难女,他开始期盼着电话铃响,甚至幻想着阿炮那个冒失鬼会忽然间冲进办公室来。
等了又等,风真终于明白沈浩并不打算继续发言,于是他微微点了点头,再次开口:
「关于上次——」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难以弥补我造成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