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判案?”
“周妙宜短暂一生总是渴望被爱,一次又一次失望,她脆弱内心叫她不能自拔,终于痛苦强烈大过对生命的欲望,她自寻短见。”
这时,走廊外引起一阵骚乱。
“甚么事?”
“是胡子均,原来他一直不知周妙宜怀孕,律师刚才通知他要血液样本,他才惊觉。”
黄江安忿然讽刺地说:“当然,你见过电子游戏机内的女英雄怀孕生子没有?这小子根本不是生活在真实世界里,他那里会懂负起责任。”
遂心不出声。
“说得好听点,是电脑奇才,其实不过是一日对牢游戏机玩十多小时的无聊年轻人。”
啊,他妒忌了。
“遂心,我送你回去,你根本不应该来。”
“我想见一见胡子均。”
“他有律师照顾,你放心。”
到了停车场,黄发呆,只见平日只有灰秃秃家庭车的空地上忽然多了好几部欧洲高性能跑车。
黄走到其中一部银底蛋黄敞篷车前喃喃说:“法拉利锺斯塔罗萨,这样冷开敞篷,冻死你。”
又走到淡紫色的跑车前,“啊林宝基尼狄亚波罗,这都是胡子均等人带来的吧。”
遂心站在一辆鲜红色莲花跑车旁边。
“这小子到底有甚么法宝?”黄江安大惑不解。
遂心答:“你才不要做他,整天对着迷宫内战士,嗖嗖嗖,斗个你死我活,兜兜转转,原来是游戏一场。”
周妙宜不过是其中一个角落出现的配角,片刻隐没。
黄江安驾驶他的小房车载遂心离去。
在车上他说:“遂心,一切你都看在眼内,你难道不觉惊奇?”
“No pain,no gain.”
“女人为甚么都这样愚蠢?”
“我们天生不幸,为着些微欢愉,必须付出巨大代价。”
“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何不妥?”
“你可以想像我余生接送放学、陪孩子见家长、找补习老师及留意超级市场几时大减价或是学习换灯泡、修理水喉吗?”
“为甚么不?”
“不是现在,一个人只能活一次,今年去了,永不回转,我不想老时坐花园,脑海中除了子女学业优异之外空无一物,我想真正感受七情六欲。”
“小心!”
“有些人一辈子没经历过男欢女爱,只凭想像,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海市蜃楼,我不想那样凄惨。”
黄江安沉默良久,“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甚么人?”
“可以实验你理想中灵欲合一的人。”
遂心不愿透露,说出来就俗了。
“还在寻觅呢。”况且,也不能对一个同事说。
“我不相信。”黄江安忽然越界,坚决想知真相。
遂心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两下,叫他镇定。
一向阴晴的天忽然下起毛毛雨来,而穿名贵凯斯咪的女士们可要急急寻找避雨处了。
黄督察把车子驶到横街停住,把脸伏在驾驶盘上。他双目有点红。
遂心仍然轻轻拍打他的肩膀。
忽然有警察出现,喝令他们把车开走。
黄不得不出示警章。
“对不起,这是珠宝店后街,店主看见可疑车辆,十分惊惶。”
遂心说:“马上就驶走。”
黄江安只得把车开动,他颓然说:“看,天下虽大,但无立足之地。”
遂心仍然拍他肩膀,其中不是没有歉意。
“我有一个表妹,她养着一只金毛寻回犬,自幼一起长大,十分友爱,当它生病时,她也跟你一样,一下下拍它肩膀。”
遂心问:“它有没有很快好起来?”
“没有,它年迈辞世回天国去了。”
车子终于驶到遂心的家。
她打开车门下车。
黄江安说:“我若不表示爱意,可能一生都是你的好同事,一开口,甚么都完了,是不是?”
遂心笑笑,“黄,别多疑。”
但是黄江安不是笨人,他明白自己处境,他自问自答,答案准确。
回到家,关上门,遂心就找出那只背囊。
她发出电邮:“我想知道,今夜可有星光?”
答案来了,“难得的晴空,西北部今晚有北极光,拍了片段,电传给你,可惜极光非要看真迹不可。”
“如果我初春来呢?”
他很平静,“来之前二十四小时通知我,好叫森逊送女性日用品及食物来。”
“坐在甲板上,钓到甚么鱼吃甚么鱼好了。”遂心说。
陈晓诺问:“你会宰鱼?”
“你会呀,这个误会可大了。”
“欢迎你,你随时可以来,你喜欢到陆上还是湖上?”
“湖上。”
“来过圣诞吧,很热闹。”
“热闹?”
“湖内几间木筏屋会连结一起开舞会,张灯结彩,交换礼物,你一定喜欢。”
遂心毫不犹豫,再拖下去没意思,“我马上来,订好飞机票立刻通知你。”
“我叫森逊接你。”
他忽然又问:“是甚么叫你飞这一程?”
遂心答案十分简单,“想见你。”
他很满意这答案。
遂心忽然说:“家里的闲杂人等好走了。”
他一改潇洒作风,不再开玩笑,沉默一刻,这样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遂心有点感动,她有刹那失神,随即订了飞机票。
她收拾行李时发觉其实所有身外物都可以塞进一只大型背囊,余者,都是自寻烦恼。护照现金最重要,小毛巾牙刷、牙膏肥皂面霜、几罐药、两套内衣裤、一套代换外衣,已经足够。
遂心没有珠宝首饰,勋章奖牌,现在连工作都辞去。门一关就可以走。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这样通知他:“班机号码是CP七三七,热烈期待再见。”
她走了。一套羽绒衣裤,头戴绒线帽子,手套放在口袋里,背着背囊。
飞机上服务员对她说:“小姐,你看上去精神愉快极了。”
遂心笑笑,不出声。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多年来与朋友聚会,都可去可不去,到了那里也只是喝闷酒不出声,她怕说话,怕说多错多,情愿独自坐在家里。
从来没有像这次般想飞出去见一个人。
是那个人代表的宁静自处最高境界吧。
她闭上眼睛。引擎隆隆声有催眠作用,遂心睡着了。她走进一间寝室,有人对她说:“我有种感觉,你这一去,是不会回来了。”
遂心微笑,“你怎么知道,连我自己都未能确实。”
“还回去做甚么,又无亲人。”
遂心走近,发觉那人是周妙宜,她拍拍床边,叫遂心坐。
遂心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像见到老朋友一般。
“住腻了,也许回去复工。”
“怎么会,他主意很多,可以陪你玩一辈子。”
遂心忽然问:“当日,你为甚么离开木筏?”
“他教我离去。”
遂心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个秘密,“为甚么,他不似无情人。”
妙宜无奈,“是我不好,他不能忍受我用毒品。”
啊。
“他叫我戒除恶习才可以回去,有这样的分歧,还怎么相处。”
遂心轻轻问:“为甚么出来见我?”
“你关心我。”
“那是我的公职。”遂心说。
妙宜笑了,不再分辩。
遂心看着她,发觉她与她的眉宇像得不能再像,渐渐混在一起,二人合一。
遂心转过头去沉睡。
邻座是位中年女士,一直留意遂心雪白面孔及精致五官,叹口气,喃喃说:“长得漂亮真占便宜。”
飞机抵达,遂心揉揉麻痹双腿,取过背囊,用最快脚步下飞机。
中年太太忍不住问:“去见男朋友?”
遂心用力点点头。
中年太太可能想起往事,有刹那失神。
遂心以最高速度跑出海关,在出口看见有人举着SS字样的纸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