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球的小办公室可以看得到著名的佳士拿大厦。
一名红发儿靠著门框讪笑说,「你们那里也有高楼大厦吗?」
结球转过头来,诚恳地说:「是占士奥可林吧,你祖先可来自爱尔兰?如果我问起一个世纪前当地洋山薯失收引致大饥荒激发移民潮之事,是否属於挑衅呢?大家在同一家公司办事,不如先把事情做好,且慢斗嘴,你说是不是,来,我再自我介绍,我是结球,你的好同事。」
她伸出手来。
那占士像顽劣儿被班长逮著似,涨红面孔,半晌说:「你说得对,球,我太幼稚。」他与她握手。
结球微笑,「也许,你只是想激起我注意,好请我喝咖啡?」
占土大喜,「行吗?」
「待我们安顿下来再说吧。」
「有什麽帮得上手的,随时叫我。」
「谢谢你。」
他看著她一会儿,一声不响转过头出去了。
本来说是报到,结果留到下午六点。
结球又不敢多喝咖啡,只凭意志力死撑。
令群还想一边开会一边晚饭。
是袁跃飞提醒,「结球要休息。」
令群十分不愿。
结球笑,「我回去淋个浴再过来。」
她走进小小公寓,看见一切齐全,已经心满意足,淋浴後看见床,犹豫一刻,忽然不顾一切躺下。
她睡著了。
好像有人叫过她,可是唤不醒,也只得作罢。
梦中,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原上。
那绿油油的草原一直伸展出去,无边无涯,像时间一样。
有人叫她,谁?
一个熟悉的身形出现了,
「妈妈!」「小球」,「妈妈」,「小球」。
母女紧紧拥抱。
结球身子忽然缩得极小,面孔贴著母亲胸膛,要求保护,大哭说:「妈妈,孝廉打我,孝廉打我」,那人是一年级出名的顽童,专门欺侮小女生。
结球做梦也约莫知道是个梦,母亲早已不在人间,自己也惆怅地长大成年,她不禁落下泪来。
铃声忽然响了。
袁跃飞打电话过来叫醒她:「六点,请起床上班。」
回到公司约七时,东南亚那边有人尚未下班,还可以通消息。
早上,一边吃松饼一边听周令群指导。
稍後,她听到洋人同事抱怨:「……像一组机械人,不眠不休,沉默精确,专程来打垮我们。」
这是最高赞美,结球微微笑。
过两王码电脑公司软件中心,看清楚了公寓环境,出去买些日用品。
她同小袁说:「连与思讯通电邮时间也无。」
「不要紧,我每天有她消息,春假她来这边,与你同住,方便吗?」
「我的女儿,怎会不便?」
「我反对领养这件事,你爱惜她,又何必搞繁文缛节。」
「依正手续嘛。」
姚伟求并没有与她联络,呵,人在人情在。
她到唐人街买报纸杂志,顺道挑了蔬菜肉类教令群的女佣做一品锅。
周令群一打开锅盖,看到蛋饺及粉丝,有点悲从中来。
「可有白饭?」
「有,日本米还是粘米?」
「蓬莱米。」令群不愿归功日本。
结果每人各吃两碗饭。
令群忽然说:「不如归。」
她也会想家?结球大奇。
她又说:「这样打下去,会战死沙常」
阿袁脱口说:「老兵不死。」
结球瞪他一眼,已经来不及了。。
祸从口出。
令群一愣,低头说:「是老了。」
「周总,这只是一句成语。」
令群意兴阑珊,回自己单位去。
结球不停咒骂小袁:「贱人,笨猪,你竟这样伤她的心,你不是人。」
小袁也後悔到极点,「言多必失,我从此封嘴。」
可是第二天,他们又如常合作,有说有笑。
一日下班回去,有人自公寓房间走进来,「阿姨。」
是个秀丽的少女,与她一样高大,眉目也有三分相似,这是谁?结球愕然。
唉呀,不得了,这可不是思讯!
发育了,雌激素荷尔蒙开始运作,看上去,似小大人,亭亭玉立。
结球手一松,公事包跌到地上。
两人紧紧拥抱。
思讯雀跃,接著,袁跃飞也笑著走出来。
结球笑,「一家团聚,好极了。」
小袁的心一动,不出声,低下头。
思讯把成绩表带来。
结球一看,八个A,怪心痛,「三个A够了,已经考得上大学,不要太吃苦。」
袁跃飞笑,「哪有做长辈的这样说话。」
「为什麽硬要子弟考十A,我最不赞成。」
「我们且莫讨论这个社会问题,思讯,你要去哪里?」
思讯不加思索地答:「登上自由神像的火炬。」
结球听到,像是头上被重物敲击一般。
她也去过那里,紧紧拖看她手的人,正是思讯父亲,从那小小圆形露台看天下,确是奇观,只见帆影处处,像海鸥大、远方都会高楼大厦成为层层叠叠剪影,结球水远不会忘记那良辰美景。
这时,袁跃飞说:「你不畏高,我有更好主意,我们乘直升机去看风景。」
「阿姨,你也一起。」
结球勉强笑笑,「我怕晕眩,在地面做了粉皮鱼头等你们。」
思讯与她的袁大哥兴奋地计划每日旅游热点。
奇怪,这多麽像当年的她,第一次外游,一脸都是幸福的风,自觉眼界大开,再也不是从前那土包,身边又有一个体贴入微的异性,要什麽有什麽。
周末,结球买菜,令群要到图书馆,袁与小友去乘直升机,各适其适。
结球在鱼市场挑选鲑鱼,忽然有人招呼她。
她一手鱼腥,有点尴尬,可是看真了,又十分喜欢,叫道:「程老太太。」
原来是程育龄及祖母,已经买了许多海产,拎著大包小包。
「林小姐也会煮菜?」老人十分赞赏。
「老太太,别客气,请叫我结球。」
「育龄,给林小姐电话地址,请她来舍下小坐。」
程育龄只是笑,「已经给了。」
「唉,再给一次,以显诚意。」
「是,是。」他又再递上名片。
上次那张,不知飞往何处,结球有点不好意思。
老太太说:「双腿累了,结球,陪老人喝杯茶。」
结球笑:「对街有茶室。」
程育龄说:「我先把海鲜放进车厢。」
结球扶著老人过马路。
两人坐下,老太太又说:「结球,告诉我,你做什麽工作,还有,为何一个人在外国,可有男朋友,闲时喜欢哪种消遣……」
结球微笑,一一作答。
半晌程来了,轻轻叮嘱祖母:「别问这麽多。」
结球却反过来问老太太,「在外国生活,还习惯吗?」
老太太感喟,「又不是第一次移民,自北方走到南方,又再跑到西方,幸亏从前学过英语,我又信教,有精神寄托。」
这时,结球手提电话响,令群催她往图书馆会合。
「我要走了。」
老人说:「结球,你也给我一张名片。」
结球微笑遵命。
告别後她连忙到杂货店买齐作料驾车往图书馆。
好奇地取出名片一看,发觉程育龄是一家电子科技公司老板。
周令群问:「谁的名片?」
结球递给她看。
「咦,北回归线,你认识他们?」
结球反问:「是一个出名的公司?」
「你病了几天,与世隔绝,就在这几个月里,北回归线资产上升百分百,这几个小伙子身家上亿,美金。」
「可是打扮一如大学生。」
「他们作兴衣著朴素,痴迷工作,全无情趣。」
结球看著令群微笑,「你也是。」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人影走近,轻轻与令群说话。
结球一怔,黑人见得多,可是这妙龄女子特别漂亮,她头发极短,小螺丝旋般一粒粒贴在头上,并没有留长染黄拉直学白人,穿简单合身小小白色T恤及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