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心。”
“谢谢各位好意,我都明白。”
“有空与我们出来玩。”
“一定。”
宇宙含笑与她们一一道别。
走到柜台,她说:“那桌女生,由我来付账。”
“房间里一共七人的那桌?”
宇宙点点头。
女侍递上账单,宇宙付了现款。
“小费不用那么多。”
“也许她们还要叫东西吃。”
“谢谢,谢谢。”
老朋友若果知道她此刻身份,说不定就不会对她那么好。
街上一辆六号公路车摇摇晃晃,驶近,宇宙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幸亏司机已经看到她,缓缓把车驶近。
“太太可是回丹桂路?”
那是她自己的家。
那日宇宙没等到宏子电话,在沙发上睡着,做了噩梦。
她深夜穿校服坐在公路车楼上,风呜呜地吹,车子不住颤动,像是驶过凹凸不平地面,楼上乘客陆续下车,渐渐只剩她一人。
忽然有人扑上车,按住她嘴,扯她衣衫。
宇宙拼命挣扎,滚下车子楼梯。
她不住尖叫,一声又一声,轰地一声,自沙发跌到地上。
宇宙浑身冷汗。
天亮了,她第一件事是找郭美贞律师。
郭律师上班之前先到丹桂路来看她。
“脸色那么差,什么是,又与宏子龃龉?”
“郭姐,我手上可是一点钱也没有?”
郭美贞诧异,“你要用钱?”
宇宙点点头。
“我写支票给你,多少?”
宇宙说了一个银码,足够普通女子三年生活费,至少每日可乘计程车。
郭美贞毫不犹豫取出支票,抬头写上张宇宙三字,“为安全起见,请立刻存进户口,”
宇宙收下支票。
郭美贞微笑,“收了什么刺激?”
“这是我的计划书,你请看看。”
“宏子说你没听电话。”
“他有找我?”宇宙略为心安。
一看电话插头,拔出了没接上。
“他说什么?”以前宇宙从不来不问。
郭美贞当然发觉这变化,“他说欧洲人心惶惶。恐怖份子连续破坏,游客大量减少。”
“他几时回来?”宇宙蹲下把电话插扑插回去。
“下星期三,他手下每个小时都有报告回公司。”
宇宙说:“忽然觉得寂寥。”
美贞微微笑:“想到宏子的好处了。”
宇宙取笑:“你才是他知音。”
美贞实话直说:“你揶揄我?我对宏子的感情,在你出现之前早已升华,不错,我仰慕他,我欣赏他,他年龄与我相仿,又朝夕相处,照说,不是没有机会,可是他只喜欢极美像小仙子那样叫歌诗慕的女孩。”
郭美贞深深叹息。
宇宙真佩服她处理事情的方式:坦白、诚恳、说出事实及感觉。
“他不识好歹。”
郭美贞笑出声来。
宇宙问:“此刻他在什么地方。”
美贞查一查手帐,“呵,他在飞亚车厂参观,不方便讲话。”
公司有人催她回去开会,她取了宇宙的计划书便走。
宇宙怪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
郭美贞有才华有本事,喜欢谁都可以,又不喜欢谁更加可以。
宇宙所恃,不过是一点点青春美貌。
她走到银行,把支票存入户口,略微心安。
下午,电话响起,郭美贞叫她回公司开会商议计划书。
“这么快?”宇宙意外。
“打铁趁热。”
到了会议室,两个穿Z牌西装的英俊年轻财务经理迎出来。
他们逐项策略商议,轻松愉快,只余一些细节尚未解决。
“顾客对象是社会上零点一精英份子,一年大约做三宗生意,为求口碑,设计范围包括别墅、住宅、游艇、飞机,亦可随客人出发到欧美。”
宇宙点点头。
“公司叫什么名字好?已经有一间大宇宙公司,不如叫小宇宙。”
宇宙不喜欢这小字。
“再考虑一下,及早登记。”
宇宙说:“叫张宇宙公司吧。”
两人忙不迭点头。
郭美贞进来,“铺位地点决定没有?”
三人愕然。
美贞大笑,“当然先决定店址。”
大家摊开宇宙机构名下铺位地址商议。
有一家旧货仓改建的陈列室,宇宙一看就喜欢。
她决定髹白色。
据心理学家说,酷爱白色的人心里总有一个疙瘩,为求弥补,于是喜欢白色单纯美丽。
宇宙真的忙了起来,很累的时候她问郭美贞:“宏子怎么还未回来?”
“他行程延迟,同一大班人转到英国去了,整组人抱怨没带够干净衣物,得上街买内衣衭,又贵又不舒服,哈哈哈。”
“听你口气,你好象也曾经此苦。”
“我知道宏子脾气,同他出门,我永远带足一百套内衣。”她笑弯腰。
听郭美贞语气,仿佛那也是打工乐趣。
她转过头来问:“你想念宏子?”
“可能是。”
“是正式结婚的时候了,婚后,可以名正言顺的叫他回来,或是喝问:「你想到哪里去?」”
“他会听话吗,他会老实回答吗?”
“当然不,但是,只有合法妻子才有资格问。”
“他会说谎吗?”
“只有合法妻子才可选择相信谎言或否,甚至一辈子舒服平安地住在那谎言里。”
“哗,我没有像过结婚有那么大好处。”
郭美贞笑,“现在你知道了。”
新办公室地方宽大,装修成小型美术馆那般,客人进来坐下,一杯咖啡在手,可以消遣整个下午。
一看就知道大抵不是服侍普罗大众的地方。
关宏子还没回来,家庭另外一个成员却出现了。
那日宇宙回到丹桂路,只看到门外一阵扰攘,两个警员正设法抬走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管理员忽然大声说:“张小姐,你回来了。”
那肮脏的乞丐挣扎转过头来喊:“宇宙,救我,宇宙,救我。”
“你认识他,张小姐?”
宇宙本能地吓得往后退,那人身上有强烈酒精及阿摩尼亚味。
警察把他扭进囚车。
他把脸逼近车子窗口,嘶声叫:“宇宙,我是关量子。”
电光石火间,宇宙把他认出来,“慢着。”
警车已经离去。
宇宙连忙开车追上去。
到了派出所,宇宙表明身份,并且联络郭美贞。
美贞同宇宙说:“宇宙,由我处理此事,你立刻回家。”
“你几时来?”
“这不关你事,我会另外请律师处理。”
宇宙说:“你速来与我会合。”她关上电话。
“你是关量子亲友?这边来办手续。”
宇宙看到量子伏在询问室桌子上。
警员说:“量子是好名字:量子力学,量子基金,不应是流浪汉名字。”他有点感喟。
宇宙赔笑,“我想保释他。”
“他是你什么人?”
这时,律师已气呼呼赶到,“关太太,这里由我说话。”
警员不置信地看着她,“你是他妻子?”
“我是他亲人。”
律师站在宇宙面前,“办手续吧。”
关量子叫:“宇宙。”
宇宙蹲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他苦涩地答:“我回来了。”
“你怎么搞成这样?”
“我在街上流浪数天,就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不回家?”
“我哪里还有家,她带着女儿金钱走得影踪全无,我被房东赶出,只得回来,这边又无住所,找不到宏子,只得找你,谁知被警察抓了来。”
宇宙发呆。
量子全身脏得起污垢,不知怎地,皮肤溃烂发炎,门牙撞脱,他不断搔痒,形状猥琐可怕。
警员说得对,说什么,他都不像一个叫关量子的人。
人性何等脆弱,三日流落街头,就变成这个样子。
这时量子忽然说:“宇宙,原来宏子全是对的,他这人真邪,现在我相信了,他料事如神,他是预言家,他一早看到那女人图谋不轨,可怜愚蠢的我一直与他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