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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太市侩。”

  到底是粗人,两兄弟嘻哈大笑。

  半响,金源问:“你为什么不喜读书?”

  “我也不明,”千岁搔头,“怕是没有兴趣,书上每个字都会跳舞,不知说些什么,为何要学三角几何,日常生活几时用到那些?又为什么学天文地理、历史社会?我可不关心人类是否从猿猴进化,抑或大气层如何形成。”



  “粗人!”

  两兄弟又笑得绝倒。

  他们自幼合得来,好比新兄弟一般。

  金源打电话叫女友出来,千岁先走一步。

  回到家里,发觉母亲在看旧照相簿。

  七彩照片有点褪色,有千岁第一天上小学时穿校服十分神气模样



  “第一天上学就被同学取笑名字俗气,他们都叫国栋、家梁、伟民、文良、兴华。”

  母亲笑着主翻过一页,“千岁这名字才好呢。”

  “谁要活上一千岁。”

  千岁最喜与母亲抬扛,这样,寡母的日子容易过些。

  “我如活上一百岁,看到曾孙出生,就够高兴的了。”

  “他们又叫什么名字?”

  “王家兴、王家旺、王家发、王家好、王家和、王家齐……”

  千岁怪叫起来。

  母子笑成一团。

  他们也有开心的时候,那晚千岁睡得很好,梦见父亲回来找他。

  他心底知道父亲已经辞世,故此开心地问:“爸,什么事?”

  “找你喝茶去。”

  “我拿件外套。”

  一转身,父亲已经不见。

  梦中父亲只得三十余岁,满面笑容,穿唐装,头发油亮光滑,像是刚从理发店出来。

  过两日,千岁觉得他的身体可以支持,他恢复了夜更司机生涯。

  每晚十时许,他离家开工。

  蟠桃送来一件吉祥物,千岁顺手挂在车头,讨个吉兆。

  十四座位车顶还装着一架小小电视录影机,如果没有女客,可以播放较为大胆的影片,这也是生意经。

  一连几星期车子满载客人。

  不知怎地,千岁只觉人愈多他愈寂寞。

  满车是人,喧哗吵闹之际,他甚至想哭。

  一个老妇牵着外孙小手上车来,她教小孩唱歌:“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一块糕,一块糖,吃得宝宝笑呵呵。”

  车上其余人客也跟着唱。

  千岁一声不出。

  渐有客人专候他的车。

  “这司机年轻、专注、斯文、途中又一言不发。”

  原来不发一言是如此难能可贵,可见世道渐过成熟。

  女客挑司机,她们怕黑壮大汉,驶到偏僻地区,谁知会发生什么事。

  故此一见千岁,便立刻上车。

  一夜,有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两个十岁左右女儿上车。

  “三个一起,车费收便宜点。”

  千岁摇头。

  那三角眼,横脸的女子立时发作,喃喃咒骂,忽然迁怒两个孩子,无故伸手拍打,嘴里说:“净懂得吃睡玩,又不见你俩勤力读书,陈家女儿聪明,李家女儿会做家务,你俩会什么?”愈来愈挑剔。

  这时车上已坐满客人,车子本来就要开动出发,那女子在车厢中却宛如演说般愈骂愈起劲,其他乘客敢怒而不敢言。

  这时她忽然甩了一巴掌打向女儿,“打死你这种废物”,小孩低头不出声。

  千岁忍无可忍,转过头来,“你!”他指着那女子,“你噤声,你再说一句话,我赶你下车。

  那女人惊骇,骂遍天下,她从未遇过敌手,况且,她又不是骂别人,难道打骂自家孩子都不行?

  她刚想发难,一抬头,看到铜铃似一双大眼睛瞪着她。

  那司机又说:“你坐到最后座去,不准再出声。”

  没想到后座一个乘客立刻让位,不由那悍妇不乖乖坐到后边,这时,其他乘客忽然齐声鼓掌。

  她为什么不带着孩子下车?没人知道。

  千岁大声说:“开车。”

  一直到目的地,女子都没有再讲一句话。

  乘客请两个孩子吃饼干果汁,有人轻轻劝:“不开心也不可拿孩子出气。”

  车子停下,乘客纷纷下车,有人说:“司机你做得好。”

  千岁也不知他自什么地方来的勇气,这时的他低头不语,也许,他同那女子一般愤怒。

  金源说过,有求必有供,千岁看见一大群衣著暴露的年轻女子勾搭众司机。

  她们嘴里嚷:“我们这里选槟榔西施,请司机投票,冠军可得房车一辆,亚军则往香港旅行。

  “我是七号幸运号码”她们嘴里嚷:“我们这里选槟。”

  “我是十八号,选我会发财。”

  “投票站就在前边,在表格上写下车牌号码,投下即可,请投三号一票。”

  司机们笑颜逐开,纷纷掏腰包买槟榔。

  这时忽然下雨,西施们也不怕,冒着雨向司机攀谈,送上笑脸。

  雨水混着泥瓣溅在腿上,她们并不介意,这三餐一宿来得不易,谁敢小覤她们。

  有人敲他的车窗,他重重吁出一口气,打开玻璃,付上一百元。

  窗外少女递上一包槟榔,“先生,投我一票,记住,二十一号。”

  拉票技术,不下政客。

  坐满客人,千岁又开动车子。

  那一年,经领岗出入境的旅客已增至二千四百四十多万人次,比上一年增加四成多。

  不开工,千岁也没闲着,他把车子里外冲洗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松脱破烂部分全部修妥,整条街最漂亮的车就是他那架。

  大伯说:“这么勤力,照说做苦力也会发达。”

  千岁不出声。

  他的传染病已受控制,但仍需服药,头上伤口复元,在头发遮掩下,已经看不出来。

  他仿佛是痊愈了。

  一日,蟠桃来看他。

  “清明,结伴扫墓好不好?”

  千岁轻轻说:“扫墓不是节日。”

  蟠桃说:“你开车负责接载,我去准备食物花束,大家合作。”

  这也是办法,两家人合在一家办事。

  千岁点点头。

  蟠桃仍然支吾着不走。

  千岁知道她的意思,他又轻轻说:“蟠桃,我不适合你,你应当找一个老老实实、工作定时、会听你话的男伴。”

  蟠桃走近,忽然握住千岁强壮手臂,轻轻抚揉,“我喜欢你。”

  她说得再直接没有。

  千岁也讲得更加明白:“我配不上你。”

  “胡说,你家做修车,我家做木工装修,刚刚好。”

  千岁进一步拒绝,“我没打算成家。”

  蟠桃十分激动,”做朋友行吗?”她红着脸落下泪来。

  “我不想耽挌你,同我走得近,你的名声会受影响。”

  蟠桃终于明白了,“你不喜欢我。”

  “不不,”千岁辩白,忽然他又承认:“不是那种喜欢。”

  蟠桃抹干眼泪,仍然不愿放开千岁手臂。

  “我会当你妹妹一般。”

  “我已有三个亲兄弟。”

  “你看你多幸福。”

  蟠桃低头,忽然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我一点主意也没有,我还没资格找女朋友。”

  “你并无意中人?”蟠桃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还有点事要出去。”

  他独自到欢喜人茶室去吃菠萝刨冰。

  雨下得更大了。

  冰室里只有他一个客人,玻璃门外贴着古旧的雪山图案,表示室内冷气开放,装修三十年没变过,老板娘一边点数目一边唉声叹气抱怨生意欠佳,“全盛时期,这里挤满英文书院学生。” 她说。

  那日,安娜告假。

  伙计一下没有,一下在拖瓷砖地板,稍后递上刨冰。

  老板娘忽然问千岁:“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朋友?”

  千岁吓一跳,不出声。

  “面孔要漂亮,身段高挑,可是这样?”

  千岁点点头。

  老板娘笑,“会读书弹琴,文静、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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