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父亲,月夕加快了捡柴的速度。爸爸快下班了,她得让他回家便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
抱着满怀的枯枝,她扒答扒答的跑回家。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木屋里传出的谈话声。
月夕靠在木门外的墙上,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她听出在跟妈妈说话的是谁了。
为什么?他明明说不会来找妈妈打小报告的,而且她都已经三天没去洋房那里偷听钢琴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来?
完了,妈妈要是知道自己会趁她睡午觉时,跑去洋房那里偷听人家弹钢琴的话,一定会打死她的!想到这里,她站在门边,抱着木柴,张嘴伤心的哭了起来,不过还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于陆远远的就看到女儿不断的抖动着小肩膀,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走到女儿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泥土。
“妈妈又打你了吗?”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每当这个时候,就是他懊悔最深的时候。
自从月夕出生后,他就常常自问,为了自己向往的乡下环境,与父母亲的期望,他自台北回到这个目光狭短、迷信愚昧的地方,娶妻后生子,让月夕因为一个与生俱来的平凡胎记而受尽歧视、责备和恶毒的侮辱,值得吗?
千万个不值得!他深切的后悔着。
若可以重来,他会作一个与当初完全相反的决定,但仍会选择月夕当他的女儿,让善良体贴的她在幸褔快乐的环境中长大。
月夕见是父亲,有些发慌,也忘了流泪,她急忙摇头。
“没……是……月夕……错……事……”她困难的发着音。
于陆见她急得脸发红,便拍拍她的头。
“爸爸知道了,我们进去吧。”他温和的说,月夕一旋身,缩在他身后。
于陆轻叹口气,对她的敏感觉得心疼又无可奈何。
月夕躲在父亲的宽背后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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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贯中坐在谷彻身边,穿着球鞋的脚不耐烦的打着地面。
没想到在有钱得要命的台湾,居然还有人住在这么破的木屋里,风一吹怕不连屋带人给吹走?他坐在这里,也不禁感到羞耻。
他带着不屑的目光扫视着屋内四周。好吧,他承认看起来是挺坚固的,但是整体看起来实在是很老旧,瞧木屋中央还有根粗大的直柱哩!而且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和主屋隔离在后的厨房……居然是古早的炉灶!他还以为在这个科学已经进步到可登上火星的时代,已经看不到那种远古时代的器具了!他想走人,可是他感兴趣的””就是上次那脏兮兮的小鬼””那位被“恶鬼烙印”的小女孩还没出现,而且谷彻又跟眼前笑起来像发情的乌鸦般,嘎嘎叫的黄脸婆聊得兴致盎然……蓦地,他眼角瞄到一团移动的物体,旋即警戒的盯住,是一个全身脏兮兮不说,还涎着口水、流着鼻涕的小男生正好奇的朝他接近中。
谷贯中皱起眉。那小小鬼若真知他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想带着一脸口水、鼻涕扑到自己身上,自己会一脚把他踢开。
忽然,小男生转移了注意力,绕过他跑向门口。
“把拔、把拔!”于陆趁儿子还未将口水印到自己的西装裤之前,弯腰将他抱起,掏出手帕将他脸上的口水和鼻涕擦干净。
像个黑影,月夕迅速的从父亲的背后窜出,抱着枯柴钻进厨房。纵使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母亲冰冷的视线直追着她进厨房。
“有客人呀。”于陆开口问道,转移妻子的注意力。他放下儿子。
一得到自由,小于沆便迈着小步伐,咯咯笑的到厨房追姊姊去了。
“呀,这是住在前面那栋洋房里的两位谷先生,人家特别来拜访我们的呢!”陈淑妹又嘎嘎的掩嘴笑了起来。
她和附近的太太们常又妒又羡的聊到那栋漂亮的洋房和不曾拜访过村人的主人,现在洋房的主人不但光临了她家,而且还是两个年轻帅哥,一想到明天可以跟那些三姑六婆炫耀,她简直就得意的想飞上天!于陆分别与谷彻和谷贯中礼貌的握了下手,彼此介绍一下。
相较于谷贯中对陈淑妹毫不掩饰的反感,谷彻就显得内敛多了。
“两位光临寒舍,不知道有什么事?”于陆开门见山就问,对突然造访的客人,他虽感觉不到恶意,但还是习惯性的竖起防备。
谷彻笑了笑。
“是这样的,因为我不是本地人,我堂弟又初来乍到。对这附近都不熟悉,前几天在我家门前看到令千金,想到刚好现在学校放暑假,我们两家又住的近,不晓得能不能请她当个向导,陪我们在这附近逛逛,好让我们认识一下商家的地理位置,这样我们就不必麻烦别人从都市里送东西来了。”他的态度很诚恳,“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很冒昧,不过我们也不会让令千金委屈的,在她陪伴我们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会依时付给她薪资,好吗?”于陆的直觉反应,就是拒绝。要他的女儿跟这两个不知是何居心的男人出去了少痴心妄想了。
“很抱歉……”他正要义正辞严的拒绝掉,却被妻子在桌底下狠狠的给踢了一脚,让他的话嘎然而止。痛的闷哼一声。
陈淑妹陪笑的拉着于陆站起身。
“对不起,先失陪一下。”她对谷彻跟谷贯中说。
谷彻微微颔首。
她拉着于陆到角落,拉下脸来瞪着不知人情世故的先生。
“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求都来不及,你居然还想拒绝?”她压低声音骂道。
“我当然要拒绝,我们又不认识他们,突然就说想请月夕当向导,根本就是居心叵测,我不答应就是不答应!”他用平常的音量说话,甚至更大声,企图让他们知道他的不悦。
陈淑妹朝假装没听见的谷彻投去一眼,旋即用力扯了下于陆的衬衫。
“我管你答不答应,那扫把是我在看顾的,我答应了算。”她哼了声。
“你……”于陆气得涨红了脸,真是恶妻难治!陈淑妺眼珠子一转,微微软了声调。
“其实我也是为了月夕好呀,你自己想想,我们村子里有哪个人见到她不是像见到鬼似的?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嘛!你平常去上班不在家不知道,她常常一个人躲在一旁羡慕的看同龄的小孩玩游戏,好可怜呀。
“现在好不容易有两个外地来的,不知道她有多可怕的人要请她做向导,这不正是她交朋友的好机会吗?而且看他们那样了家境挺富裕的,要是他们喜欢月夕,说不定还会带她到都市去哪!你不是常说如果她在都市,就不会让村里迷信的人给排斥了吗?你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她鼓动如簧之舌,想说服于陆。
“月夕会这样,还不都是你这个做母亲的害的。”他虽是斥责的语气,但听的出来,他已经有些动摇了。
他知道妻子的目的是想让月夕离开她的视线,再顺便看能否与两个年轻人攀上关系,但不能否认的,她说的话的确是事实,自小到大,虽然有家人,但月夕始终是孤孤单单的,这样的生活不知道得过到何时,月夕不能这样一直下去。
可是,月夕到现在还无法流畅的说出一句话,这样可以为他们做介绍吗?
不行,他还是不放心。
于陆正要开口拒绝,蓦地,身后的裤管传来轻轻的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