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瞬间睁开双眼,弹跳而起,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张圆润而和善的脸庞。
“阿母?!你怎么会在这里?”
“傻圆ㄝ,偶不在家里不然素要在哪里?”
“家里?”圆圆四处张望,越过纱窗向外眺看,是一大片菜圃。“我怎么会回来的?”
“呀知?昨天凌晨你就跑肥来,呀什么话也不搜,进房间倒头就睡,早上还睡到十一、二点,阿母才想问你为虾米跑肥家来?呀公司不用上班噢?”
“上班?”圆圆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低头发觉自己仍穿着那套应御飞送给她的高级礼服,空白的记忆逐渐补齐,而她也忍不住发出呻吟。
她这个蠢麻糬,瞧瞧她干了什么好事!
没错,她想起来了!
想起宴会上所听到的恶意冷嘲、想起她喝下调酒后一个人走了两个小时的山路、想起她跳上一班直达台北车站的公共汽车、想起她连夜坐火车回到乡下老家——当然记忆更深刻的是她挂了应御飞的电话,并且撂下她这辈子最具勇气、也最不经大脑的一句狠话!
酒精可以催化……不,是毁灭一个人的理智到何种地步,她今天总算亲身体验到了!
“圆ㄝ,呀你傻傻发什么呆?”曾母努力招回失神的女儿。
“我……顶撞了上司,好像还凶巴巴地向他提出辞呈……”
顶撞?!就凭这颗从她肚子里蹦出的没种没胆没勇气小圆圆?她不信,把她捏死她都不信!曾母太明白宝贝女儿的性格了。
“完了,老大一定很生气很生气,说不定还在公司里喷火咆哮……”光用想像的,圆圆也能清楚勾勒出应御飞怒气冲天的神情和语气。
“圆ㄝ,你向来都没脾没气,怎么会和上司吵架?”
“不是吵架,是我喝了点酒,然后说了不该说的话……”圆圆懊恼着自己的失态。这算另类的迁怒吧,她将自己低落的情绪无意识地反射在应御飞身上。
“打个电话去道歉呀,患了错就要面对,阿爸阿母有教过你做错事就逃肥老家避难噢?”
“但是……”
“但什么素啦!就算老板要给你杀头,注少咱唛留个坏印象给人家看。紧去刷牙洗脸,吃完饭架搁卡电话啦。”曾母一口台湾国语夹杂着闽南语。
圆圆只好听话地换好衣服,梳洗完自己一身倦懒,拿起话筒,听着线路由平稳的待拨状态转变为“嘟、嘟、嘟”的断讯声。
“呀你素要拿电话拿多久啦?”曾母从菜圃回来,见到圆圆呆呆地拎着电,话,忍不住唠叨。
“人家好怕嘛!”
“怕?那你和上司吵架时就不怕噢?”
曾母抢过圆圆手上的名片,主动拨了名片上的长途电话。
“阿母——”圆圆才发出惊叫,话筒另一端却已有人接起。
“喂?”是海桐的声音。
“呃……”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圆圆仅能发出单音节。
海桐似乎没发觉拨来电话的人是她,机械而冰冷地吐出一气呵成的句子,“保全部目前正身处大野兽发飙的强烈台风肆虐中,拒绝一切事务处理,请回家翻阅黄历之后,择日再拨。”
在他正要挂电话之际,圆圆急忙大嚷:“小桐,是我!”
“罪魁祸首……不,小圆仔?!”
圆圆干笑两声,“我……呃……小桐,老大有没有对于我昨天所做的一切有所抱怨?还是……很生气?”
海桐凉凉地接话,“生气?我不觉得老大的反应是生气,那叫——狂怒。”最后两字说得铿锵有力。
“狂、狂怒?”圆圆咽咽口水,“那……”
是不是表示她永永远远被保全部除名,永永远远被应御飞列入“必杀”的黑名单内?
圆圆听到话筒里的远处传来应御飞的咆哮,“谁打来的电话?!是不是那颗欠揍的死麻糬?!”
接着便是大步奔来的魔鬼跫音。
原先属于海桐的轻细嗓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耳熟到不能再耳熟的狂吼。
“你溜到哪里去了——”
喀!
应御飞暴喘的气息瞬间喷出火星,“妈的!她又挂我电话——”
酷斯拉二度在保全部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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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完了!一时反应过快,她又挂了应御飞的电话……
这下新仇加旧恨,应御飞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圆圆哀凄凄地看着自己这孽的颤抖双手。
“呜……”
“圆ㄝ?你老板挂你电话噢?”曾母看着女儿哭丧的脸问道。方才她好似听到一声如雷的巨吼,恐怕是大老板出口成“脏”后,狠狠挂了女儿的道歉电话。
“不……是、是我挂他电话……”
“你?圆ㄝ呀,你这个囡仔实在素……”曾母原想再教训她几句,但瞧见圆圆脸上的懊恼及失望,也不好多说,“算了算了,既然和老板闹欢了,就肥来乡下找头路啦,阿爸阿母又不素养下起你。”
“阿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圆圆一顿,还是她将事情想的太复杂、太钻牛角尖了呢?
就像身体有残缺的人,无论如何乐观进取,总会介意别人将他的残疾当成玩笑来看待,而其他人若非感同身受,便会将别人难堪的反应视为小题大作,甚至只会一味要求被伤害的人改变自己的悲观心情,快乐迎向明天……
然后,如果被伤害的人仍旧无法放宽心胸,接踵而来的数落又足以让他为这二度伤害而捶胸顿足。
如果她能对别人的言辞攻击完全释怀就好了……
如果她能拥有瘦瘦的骨架,不用再被人指指点点就更好了……
唉,她又钻进自己的死胡同里了。
圆圆猛摇着头,不许自己往消沉的方向想。只不过,她真的觉得对不起应御飞……呜,她不是故意要凶他的,更不敢挂他电话,结果这两件蠢事她都干过了,现下又“恶意”离职,恐怕她再也没脸去见他了。
其实,无法再回应氏保全部工作的打击,在她心底并未占太大分量,无形的天秤另一端摆放着又沉又重的失落,是来自于想像中应御飞对她的愤怒和失望……
如果她鼓起勇气向他当面道歉,老大会不会痛揍她两拳,再将她放逐出保全部,老死都不肯再见到她?思及此,圆圆的心情更加惨淡,笼罩在她头顶的乌云也开始下起连绵不断的细雨。
老大,对不起……
她在心底默默地、真诚地道歉。
接下来的三天,圆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放任自己窝在棉被里“发霉”,不移不动不思下考,呆呆的像颗放久而弹性疲乏的硬麻糬。
无论曾家两老如何问话,她的回答只有一句“老大,对不起”,活像念咒似的。
不知是塞进胃里的食物骤减,还是惹得应御飞怒火高张的罪恶自责在她脑中鞭策、折磨,使得圆圆像是完全失去活动力一样,瘫赖在床上。
她的肚皮仍然很尽责地提出饥饿的警讯,脑海中偶尔也会闪过十数种令人垂涎的美食料理——
这很好吃噢,来,多补一点。
好像是老大带她去吃台菜,那道香辣够劲的“五更肠旺”,脑中的画面由五更肠旺转移到应御飞脸上,满满的食欲瞬间消灭。
吃鱼好,吃鱼补脑袋。
脑海再浮现另一道鲜鱼料理,还有老大吆暍海桐和青苞一块到石门水库附近的餐厅大啖活鱼三吃时的句子。糖醋鱼看起来好好吃……但应御飞的笑脸一跃上眼帘,她的食欲再度归零。
蜜汁火腿、辣爆鸡丁、番茄海鲜面、熏鲑鱼、烤田螺、鲁肉饭、水饺……每一道她奋力勾勒出来的美食,一一败在应御飞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