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五十多岁了,他清楚自己性格懦弱善良,适合当个教书匠,他明白自己终身只爱亡妻,可是,他还是担任璨帼的经理,还是娶了自己不爱的女性,他的痛苦人人看得见,何况是生他、育养他的父亲。
但是,祖父后悔没有?从未!
他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把别人的痛苦当作无病呻吟,他的可恶罄竹难书,这种人,绝对不会出口后悔。
「妳把人性想得太单纯。」
「如果单纯能获得快乐,何乐不为?」她叹气,好担心。
突然间,他旋过身,紧紧将她拥在胸前。
莫名的恐慌、莫名的害怕、莫名的焦躁,他厘不清这种感觉,觉得噩运将降临到他们身边。
「你怎么了?」她在他怀间问。
不知道,是说不出口的不祥感觉,握握胸前朱洙给他戴上的护身符,不信鬼神的他,竟然祈求起上苍,给他和他的朱洙一条安稳顺遂路道。
「去吧,有恨有怨,趁这回一次解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洙推推他。
「他即便到死,都不会出口善言。」他对自己的祖父太了解。
「你真的很恨他。」朱洙说。
「对。」他不对她隐瞒自己的恨。
「解不开吗?」
「解不开。」
「好吧,或许你们是累世仇,这一生解不开,留待来世。」她不强迫他。
心悸迫得他无法呼吸,他不确定是不是第六感,不确定祖父是否真要弃世。遗憾吗?多年后,他真会如朱洙所说的遗憾?
半晌,他说:「妳希望我去?」
「我不认识你的祖父,不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好在乎你,在乎你会为了错误决定而抱憾终生。不管如何……」她叹口气后,接道:「我是感激他的。」
「为什么感激他?」
他不懂,那个顽固傲慢的老人,想一手拆散他们啊!
「没有他,就没有一个乔丰,我感激他把生命传承给你。」
朱洙说动他了。是啊,即便他再否认,都不能否认他们的血缘关系。
「我去。」他下决定。
「嗯,我在家等你。」
「不,我们一起去。」不管怎样,他不丢下她,他不做父亲,把母亲丢在医院里,孤伶伶。
「好,我们一起。」
她跑回房间,拿起上回在太鲁阁捡来的石头,你一颗、我一颗,挂在两人胸口。
看着她的举动,乔丰浓眉再度深锁。她也感到忧心忡忡,也觉得隐隐不安?
扯出笑容,他试着把诡谲气氛趋散。「这是新式护身符?」
「我深信不管是昂贵玉石,或者脚下不值钱的石头,它们都是天地千万年育化而成,它们带着天地灵气,会一路保佑我们。」
「好,我信。」信石头,信天地,也相信她的心。
十指交握,乔丰打开屋门,黑西装男子还站在原处。
「总裁为了股票跌停、有人暗中对公司动手脚一事,日夜操心……」他试着继续说服乔丰。
「走吧!」不多看他一眼,乔丰拉起朱洙走在前头。
坐上车,朱洙紧紧贴靠在他身边,乔丰浓眉皱紧,不发一言。
朱洙试着松开他眉头,抓起他的大手,双手合掌,默念经文。
须臾,她抬头道:「没事的,我爸爸替你看过相,你是大富大贵之人,没有人能轻易阻断你的前程,你想做的事,总能心想事成。」
「妳真的很信命理?」吐气,他同意她,暂时转移心情。
「环境熏陶。」
「我是什么相?」
「你的额头有王字形纹理,是会出人意表的飞黄腾达相,你的眉毛浓而不乱、眼光慑人、鼻子高耸端正,生气时连鬼神都畏惧三分,笑时连妇人小孩都觉可亲,是属于扬名相,日后你必有一番大作为。」
「那妳自己呢?是什么样的命?」
「我的名字有十六划,是能获众望,成就大业,名利双收,盟主四方的好笔划。」
「看来我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对啊,了不起对了不起,两人旗鼓相当。」她笑笑。
「那妳算不算得出,我们将来育有几子几女?」
「我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不晓得你有多少个。」
「妳有几个,我自然有几个,有什么好怀疑?」
「那可不一定,谁晓得你功成名就之后,会不会在外面包二奶。」
「我会!我走到哪边都要带着一个女人,所以我会有二奶、三奶、四奶、五奶……N个奶。」
「你敢!」
抡起拳头,朱洙就要往下捶,先她一步,乔丰的大手包住她的,笑笑将她拉进怀间。
「笨蛋!妳以为那些奶叫什么名字,她们全叫作朱洙。」
捧起她的脸,一个个深情细吻贴上,贴得她心慌意乱。有人呢,黑西装先生和司机,正在用眼角偷瞄他们。
何妨?谁规定在别人眼前,恋人不能相亲相爱,不能幸福快乐。
停下冲动,丑丑的脸色恢复红润嫩白。
「我可以这样解释吗?」朱洙羞红脸,悄声问。
「怎样解释?」
「解释说,不管你走到哪边都要带着我?」
「没错,不管我做什么事都要带着妳,我们承诺过,要手牵手走过一生世。」
「嗯。」点点头,她笑得开心。
一时间,他们忘记即将面对的问题,忘记这趟路程,他们走得多不甘愿。
前座司机和黑西装男子对看一眼,他们眼底有着犹豫,这样做真的好吗?活生生拆散一对恋人,会不会遭果报?
可是老总裁的指示,怎能不遵守?他们都需要这份工作维持生计。
咬牙,心横,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坚定,好吧!做了。
后照镜里,他们的对望落入乔丰眼底,不祥闪入,他想伸手揽住阿朱。
但司机动作比他更快,他用力扭转方向盘、急踩煞车,熟练地想借甩尾动作,制造小车祸,但他没发现后头紧跟着一部砂石车,对方应变不及,才要踩煞车,却已狠狠地往轿车车尾撞过。
强力撞击,隐去朱洙的尖叫声,失速轿车冲向安全岛,车翻了,震天价响的喇叭声充斥在白天的大马路。
强烈撞击力让朱洙失去知觉,血自她额间冒出,乔丰半睁眼,强撑起意志力,他硬要凑到朱洙身边,但无能为力啊,伸过手,他企图握住她的,然短短距离竟成天涯。
天啊!天地真有神灵,请你们保佑朱洙……
这是乔丰在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清晰念头。
第八章
「她情况怎样?」老人坐在院长室里,听取报告。
「病人脑部遭到撞击,颅内瘀血,我们正在观察,要等她清醒,才能再做进一步确定。」医生拿着诊断书向老人解释。
院长室里,除了院长、医生和老人之外,还有一位穿着时尚的中年妇女,她坐在老人身边,悠闲地拿着时装杂志翻阅,对于病人的病情,她不关心。
「什么叫作进一步确定,确定了如何,不确定又如何?」老人再问。
「片子里面显示瘀血处非常靠近视觉神经,假设压迫到视神经,会对视力造成影响,这必须要等病人清醒才能做观察。」
「最坏的情况是什么?」老人问。
「压迫到视觉神经就必须开刀,取出血块。」医生解释。
「开刀的成功机率有多少?」
「六成。但是,目前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病人怀孕了,胚胎约五周大,如果决定要开刀的话,胎儿恐怕保不住。」
怀孕?这不在他预估状况中。
其实整件事已经脱离他的估计,原本他只想制造场小车祸,一方面把乔丰抓到国外软禁,一方面欺骗朱洙,说乔丰回心转意,不愿继续两人关系,等他处理掉朱洙问题,再让乔丰回到国内,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