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都已经这麽大了,可是,在他甫进公司每天都拖著疲累身体回家的时候,本该早早上床就寝的父亲总是会留在客厅,默默地等他到家了,才会在厨房留下一杯温热过的牛奶,然後回去自己的房间。
已是秋末,夜晚从外头回家时沾惹的凉意,总在洗好澡後望见那杯仍冒著氤氲热气的牛奶,融散地不见踪影。
虽然早已打过电话向父亲报备,但是,他就是认为父亲似乎仍在为他等门。
一思及此,他站起了身子,朝也跟著起身的卓景成轻声道。
「谢谢你。那麽,我先走一步了,再见。」
微微躬身後,他向另一边跨步而出。然,突然好像又想到什麽似的,又顿了一下,回头。
「啊,你路上小心,晚安。」
语毕,不自觉地抛下一个笑容,他像是要去郊游的小孩一般,有点小跑步地离开了。
站在原地,没想到让他抢了先机的卓景成,在怔了一秒後,自喉间溢出一声性感而低沉的轻笑。
方时让那有点匆忙的模样,感觉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令人不禁莞尔。
也在心中,为方时让下了简单的定位。
纵然不一定是个反应绝佳,聪敏智凛的助理,但最少,是个毫无威胁而认真的帮手。
脚跟一转,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混暗不明的光线淡淡地照出,他轻浅的笑纹。
那是一种胜券在握,而恣意悠畅的浅浅笑意。
但是,他却忘了。虚怀之所以若谷,是由於,正因为谦让,才多了包容的空间,才宽了接纳的界线。
纵然需要一点时间,可,深幽谷壑终有一刻,会回响出自天外投下的细碎砾石。
最後的最後,是漫荡出划破幽静的纷扰之声,亦或平添点滴生息的天籁,此刻,难以论断。
然,这一点──
二十九年的自信,睥睨人生的傲慢,让卓景成在这时真的忽视得,乾乾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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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景成,你现在在做什麽?」
内线电话一接通,那甜美的声音立刻丢来一句,让方时让差点忘记自己该说什麽。
「抱歉,经理现在正在开会,如果方便的话,请留下您的姓名电话,会後我请经理联络您,好吗?」
自从当了卓景成的助理,这种像答录机的工作他很习惯,不过,另一端的女子似乎比他更熟稔这种状况。
「喔,不用了,替我转告他一声,他老婆中午想和他一起吃饭,就这样,掰。」十分率性地挂了电话。
倒教方时让愣了半晌。
老……老婆……
虽然一开始他就知道卓景成在一年前结了婚,但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直接和经理夫人对话还是有点不太能反应,更何况,这位经理夫人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活泼很多。
听声音感觉相当年轻,甚至会给人还是高中女生的错觉……这样一个女子是卓景成的太太,不知为何总让人有种不太撘调的感觉。
……微微摇头。他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麽?
他拿起笔,在便条纸上写了备注,提醒自己等会儿记得传达。
最後一划才刚落下,他就瞥见卓景成走了回来。下意识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身。
「经理,刚才有通你的内线电话。」
「嗯。」他在方时让桌前停下脚步,静静等他继续。
「是夫人打来的,请我转告你说,今天中午她要和你一起午餐。」
「喔?」闻言,卓景成眉一挑,唇角顺势扬起一抹有点怪异的了然笑容。「我知道了,谢谢。」语毕,他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反手带上门,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然後,倚在桌边,拿起话筒拨了几个号码。
一接通,没有习惯性地报上名讳,他轻轻地,笑问。
「……听说你想和我吃饭?」
电话另一端,也跟著传出浅浅一笑。「我和自己老公吃饭不行?」
「难得你有这闲情逸致,我当然全力配合。」他侧身翻了翻桌上的几份卷宗,「可惜不能久陪。」
她轻轻一哼,「你有哪次肯为了我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呐?」早习惯了。
「喔?」稳沉优雅的笑意漫上唇际,加上斜倚桌边的修长身段,配合左上方完美的自然打光,如果现在有第二人在场,一定会想要将这一幕拍下来。「这是在怨我罗?」
「岂敢。」抓著手机,她笑了笑,看著自己脚边的精品购物袋。「你是我的衣食父母,供起来拜都来不及,怎麽会怨你?亲爱的老公大人。」
「这样灌我迷汤,就是打算中午坑我一顿是不?」
「好难听,请老婆吃个饭很天经地义吧。」她像是抗议般地板起声音。
「是,受教了。」他看了看表,已经准备结束谈话。「去哪里接你?」如果没猜错,她现在应该在外头逛街买东西。
「不用了,我到公司找你。」
「你来做什麽?」他太了解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呵,听说有新人啊,我要看看他能不能收买。」
「你还嫌你的眼线不够多?」整办公室里的人都快是她的手下了。
「有你这种老公,我不注意一点怎麽行。」
「都是我的错,劳你费心了。」
「好说嘛,谁叫咱们利害关系一致呢。」
无心多谈这话题。「过来时小心一点。」他随口交代一声。「我在办公室等你。」
「好啦,掰。」一声轻扬,她乾脆地收了线。
放下话筒,他并没有立刻坐回位置上。
轻轻环起双臂,棉质衬衫上的中灰色细纹交叉出从容优雅的气度,他的眸光彷佛越过掩紧的门板,停留在门外,此刻应该是在辛勤工作的他的助理。
一想到她来的一半目的,就是为了会会方时让,他,就不知为何,开始期待起午餐时间……
忘记深思自己究竟是期待谁的反应,他只是勾勒一丝玩味笑意。
然後坐回椅子,开始专注在工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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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悄悄地,一个身影藏在不知何时半开的门後,甜甜地轻喊。
抬头,他轻缓一笑。「你什麽时候才能养成敲门的好习惯?」接著瞥了一眼时间,然後起身。「中午想吃什麽?」
谢绍伶这才踏进门,「都行,你知道我不挑嘴。」
是这样吗?「每次意见一大堆的人不晓得又是谁。」卓景成索性走近,拿过填满她两只手的丰硕成果,挑了挑眉。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计较这麽多做什麽?走啦,我肚子饿了。」甫空出的手正好拿来挽住卓景成。
他只是摇头微笑,「你等我一下,我先把事情交代好。」又踅回桌边拿起两份卷宗,然後才和谢绍伶看起来十分恩爱地踏出办公室的门。
正打算把东西交给方时让,卓景成有点意外他没在位置上。
「薇芬,方时让人呢?」一个转头,他问向隔壁的葛薇芬。
「他到楼下拿签呈,应该很快就上来了。」
「谢谢。」闻言,卓景成点头,没考虑多久就把文件放下,然後撕了张便条写了几个字。
趁这一会儿空档,谢绍伶稍稍打量了下。「嗯──方时让……你的新助理?」挺特殊的名字。她看著那张整齐到几乎有点冷清的桌子。
「嗯。」将笔收回自己口袋,他看向她,「我们走吧。」
谢绍伶耸耸肩,自然地再度挽过他的手臂,「我还以为可以看到他的。」这是她的目的之一说。口气里难免有点错过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