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摊开行事历,开始例行的简短报告,等一项一项念完,他最後再检查了一遍。「最後就是联安贸易的周年酒会,今晚七点出席。」
「今……晚?」卓景成很缓慢地回过头,就连声音也有些恍惚,彷佛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方时让也察觉了。「是的……」他顿了一下,「经理,你人不舒服吗?」他一早来脸色就挺糟,是生病了吗?
他像是这时才回神,看了方时让一眼,又略微转移视线,望著桌上漫著香气的热茶。向前走了两步,他拿起杯子,垂眸,轻轻地摇晃了一下杯子,睇著杯内的茶泛起一波波水纹。
他……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是听著他的声音,闪了神。一瞬间,什麽都给忘记了。
「我没事。」他道,小心地喝了一口,神奇地觉得自己的头疼彷佛消失了大半,他从没察觉他有制造灵丹妙药的才能。「……谢谢你。」
这句话很真心。
方时让稍稍低下头。「不……不客气。」好像是有点紧张,他握著行事历的手微微渗出汗。「那麽我先出去了。」语毕,他踏出门外。
浑然未觉,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在他随手一关的门板後逸散。
但,经理室中的那个人也一样没看见他在关上门後轻蹙眉心,复杂眼神里的淡淡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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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这场周年酒会虽然不算盛大,但是与会的都是企业相关人士,这种场合卓景成通常不会缺席。
但是今天他却觉得有些厌。
好不容易结束一个话题,拿了一杯饮料躲到角落的他在释了一口气後,不自觉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寻著某个人的身影。
他好像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也对,他说过不是很适应人多的场合。
卓景成看了一下腕表。
──他好像还没吃饭就来了……
才这麽想著,他就看到会场另一端站著他要找的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走了过去。
方时让拿著果汁杯,像是靠在墙边发呆。卓景成也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身边。
当卓景成的身影接近,他彷佛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加快了几拍。他已经记不太得最後一次亲密的拥抱是什麽时候的事了。
似乎就在前不久,但又彷佛经过好多年。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这麽眷恋一个人的温度。默默地,他在心底叹气,感觉自己很没出息。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一块儿。良久,也不晓得是谁先有了一个轻缓的动作。
……那只是算是一个偶然。
他们的距离很近,所以,垂放在身侧的手,在一瞬间,有了接触。
那本该只是一个单纯的偶然。
但是,却几乎拧疼了他的胸口。
彷佛是寻求救赎,希冀的渴望溃堤,在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轻缓地握著卓景成的手指。
卓景成依旧看著前方。但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指间传来方时让细微的阵阵颤抖,几乎……要教他忍不住喟然一叹。
半敛下眸,他反手,两人掌心紧贴,指节交错,熟悉深刻的触感让他们都吸了口气。
似乎,就连心跳的节奏,都在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取得了完美的共鸣。
然,就彷佛是共有同一个灵魂,两人在眨眼之间,分毫不差地同时松开对方。
卓景成朝迎面向他走来的几位贵宾微笑。方时让仍端著杯子,退後了一步。
宛如是上帝赐予的默契。像是只能用灵魂体会的奇迹。
只不过,这一个奇迹,太短暂。
即使有人希望它停留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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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景成坐在自己的车内,并未急著驶回家里。
他低头凝视著自己的右手。就在一个小时前,这掌心明明还烙有他的温度……
不自觉地,他将脸庞轻轻埋进手里,好像这样就可以重新刻下他的痕迹。
他溢出一声轻喃。
半敛下的眸彷佛映出了方时让的身影。
微微启唇,他淡淡地咬了自己的指腹一口。宛如正在吻啮著他敏感的爱人。
再睁开眼,昏暗里,一对炯亮的瞳眸,像是立下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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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喉间的疼痒让他忍不住低咳了下,反射性用手捂住嘴边,因此回盪地更为嘎哑的声音让他蹙了下眉。
这两三天就觉得身体似乎不太舒坦,昨夜酒会结束後回家时似乎又著凉了……打一早就难受地很,有好一阵子没生过病的他现在才很迟钝地发现自己应该是感冒了。
而且似乎不是只要吃个药睡一觉就能打发的程度。
方时让不自觉地摇了一下头。真不晓得早上他是怎麽来上班的……现在要回想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但随即,一阵轻微的晕眩跟著袭来,他不禁微微皱起眉撑直了手臂支在桌沿,等待这种不适感慢慢消褪。
再睁开眼时,他也不禁叹了口气──他怎麽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若是以前,他一定不会如此疏忽放任自己的健康状态……
浅浅释出一口气,方时让没再继续深思,伸手将复印好的几份文件从机器里抽起,确认了张数无误後,他便走出用一小面墙隔出的影印间。
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前,刚好迎面来了端著一杯热茶的葛薇芬。
「时让。」
「薇芬姐。」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算做招呼。
「嗯。」葛薇芬点了点头,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时让,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闻言,他不禁浅浅地漫开笑意。「大概是有点感冒吧。」
「感冒?」葛薇芬淡淡皱了下秀眉,「最近好像很流行,你要多注意喔,别加重了。」
「我会的。」方时让微笑著颔首,虽然感觉头脑益发昏沉,但还是维持著温和笑意。「我先去处理一下这个。」他稍稍扬了下手里的文件。
「去忙吧。」她一手端著杯子,侧过身,在迈开步伐前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笑容。
方时让也同样回以一笑,然後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看著桌面上的便条纸备注的待办事项,一瞬间,他在心底有些庆幸。
有事情做,这样很好……如此一来,就没有多馀的心力胡思乱想。最近他都这麽觉得。
抬腕看了下时间,每周的固定会报应该快要结束了,方时让轻轻撕下用来纪录来电细目的纸张,怀里捧著其他文件来到门板半掩的经理办公室,把需要呈上的东西放好後他走了出来。
等到经过葛薇芬的座位时,他顿了下,然後又转过头,朝她说道。「薇芬姐,不好意思,我去一下银行,等会儿就回来。」
「好,我知道了。」闻言,葛薇芬从电脑前转过头看了看办公室的挂钟,「离休息时间只剩几分钟,你乾脆就顺便去吃饭吧,吃饱了再回来嘛。」反正又不差那些时间。
其实,他没有什麽胃口,并不很有进食的欲望,即使早上也是如此……但他也没再说什麽,只是微微颔首笑了笑,就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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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在中午休息时间结束了又不知第几度被延後议题进度的会报,卓景成在走出会议室时抬手调了一下刚才因不耐烦而微微扯松的领带。
经过已经开始人潮流动的走廊,他踏进办公室,不自觉地,视线就往方时让的座位望去,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他反射性地微皱了下眉,环视室内一周,在依然没寻著他後,他迈开步伐便要朝经理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