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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功,是给自己的犒赏。

  太顺利的路途走来,几乎要觉得麻木了。

  有房子、有车子,也给了父母良好的安置。不必三年,他定会成为一名中级主管;再两年,他会掌理一家分公司。在三十五岁之前,他必成为集团核心的主事者。这些设定若做不到,代表他怠惰了。若是做到,也不令人欣喜,因为他有这个能力。

  然后自然而然的,结婚、生子,过了成功又富足的一生。到了四十岁,他人生的高峰便在顶点停顿,望不到更高的山头在何方。



  二十五岁的他已看到自己四十岁的情况。为什么没有丝毫心满意足的感受?

  他习惯掌握一切,也习惯将眼光放远,更拒绝意料之外的变故——例如对单晓晨动心。

  他要掌握自己的人生,不许它出一丝差错。但人生中若从不曾有意外,却也未免无趣得教人麻木。

  直到遇见了单晓晨,他的顺遂突地变得迟缓。云端若将是他际遇的顶点,那遗憾的是伊人居住地在云端更上的不知处,他永远进不了的殿堂。

  莫家富足了六代,才有今日动摇不得的殷富根基。他或可累积无数财富,却累积不来时代碎炼出的风华。

  两人之间不会有交集,更不该相遇。



  只是既已无法从头来过,这乱了的一切,该怎么收场?或……该说,要怎么克制自己迳向逆途靠去的心?

  再捻熄了一根菸屁股,随手丢入垃圾桶。女校的大门已然滑开,预告着一群豆蔻少女即将涌出的讯息。他靠着车门,铁灰色的丰田无疑的在一排等候接送的名车里显得黯然。但他卓然的气势却压得所有景色成了陪衬,让人一出校门便曾往他那方发光体望去。

  自然,单晓晨也不例外。

  她与夜茴走出校门。迎上来的司机已接过她们两人的书包先放回车上。校门左侧十公尺处,唐劲戴着墨镜的面孔看不出情绪。校门的右前方,吕莫若由车内款步出来,正一脸殷勤的走来。她没发现,但夜茴有。

  “吕女士在那里。”夜茴提醒着。

  “你去处理。还有,我不搭家里的车了,回家见。”她大步走向唐劲,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浅笑。

  没有多言,他为她打开车门,迎她纾尊入他的世界。他车内驾驶座旁的位置,正式进占了一名女子。

  第七章

  车子驶出喧嚣堵塞的台北市,离开了台北,上了高速公路。半个小时后,在路牌的指示下,她知道她被带到了桃园。

  “要见什么人吗?还是桃园有特别好的风景?”她终于开口问道。

  唐劲看了她一眼。如何能启口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何以会如此突兀?

  明明每一次的自我分析,其定论皆是此路不通,两人根本不能有结果。决心要公事公办的,但他却止不了自己的渴望。

  “渴不渴?后座有乌龙茶。阿里山的冠军冬茶,我想你比较喝得入口。”

  她侧身往后座提过保温壶,眉头轻扬,打开壶口,香气四溢,倒了一杯轻啜了几口。

  “我分不出茶叶的好坏。”

  “因为你没喝过坏茶。”

  “乌龙茶性温,我才喝得。绿茶、红茶都冷性,再好的茶也喝不得。”

  “你从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对吧?”他停车等红灯,正好给自己理由细细端详她。

  “我想活得久一点。如果一个人生的起落只有三十年的光景,就太短暂了。像我因为长年过敏,气管又不好,何苦自己找麻烦?能用食物调补,好过成天打喷嚏、流鼻水、失魂落魄。吃了冷质食品,气管会沉闷梗气,积痰不化又咳不出。全是小毛病,却非常扰人。”

  “看不出来有这么严重。”他忍不住伸手探她额。

  “那是中药的神奇呀,以及我家厨子的功劳。”

  “也许我该立即返回台北,外边的东西你不吃。”

  “一、两顿吃外边也很好呀。你不必把我想得太高高在上。”她将杯内的茶送到他唇边。

  他怔了下,没有开口。这行为,太亲妮,不能承接得下。

  “没有下毒,我试喝过了,口感还不错,是某位唐门公子亲手泡的茶,别人想喝还喝不到呢。”她低笑,凑近了娇颜,教他抗拒不得的喝下喉。

  “大家闺秀的教条中有这一项吗?伺候男人?”

  “我不晓得。但在单晓晨的快乐哲学中,告诉了我们尽量去做会议自己快乐的事。”

  绿灯亮了,他随着车阵移动,不再有机会看她,但却已满脑子她的笑容,挥也挥不去。

  “即使没有所谓的完美在快乐的尽头等待?”他像是自问的低喃。不知是否在问她的同时也在问自己。

  “完美?我想不了那么远。如果我们可以成为夫妻叫作完美,那要是我只有四十年好活,而你却活到一百岁呢?要是我成了黄脸婆,而你有钱有闲养了小老婆呢?没有人可以保证什么样的句点叫完美,除非我们都走完了这一生,并在泄气的那一刻回想平生种种,功过相抵之后能含笑闭目,那才是下定论的时候。”所以,她在想了很多之后,行为上反而随性而及取眼前事。

  车子停在一间小而乾净的餐厅前面。这间餐厅标榜着“药膳”,里头坐了八成满的客人。一阵阵当归、姜母、甘草的香味传出,在入夜的早春时节,分外能挑起人们的食指大动。之前的话题,以无言划下不愿深谈的句点。

  “冷吗?”他以大衣披围着她只着春衫的单薄。

  “这一向是夜茴的工作,你抢了去,她肯定会不高兴的。”她笑着拉拢它的大衣,伸出冰凉的左手贴上他暖呼呼的面庞。“好棒,你的体温很热。我最羡慕冬暖夏凉的人了。”

  “你的手一向这么冰吗?”活似刚从冷藏库拾出来。他不自觉的将她小手包拢呼暖。

  “嗯,这才有光明正大的藉口向别人取暖呀。夜茴的手也好暖。以前冬天我最喜欢叫她陪我一齐睡。”

  又是夜茴!一次两次的听,心下还可以乎静无波,但随时随地的缅怀,未免太重视了。他拒绝承认这叫嫉妒,只是微恼。

  “你很喜欢那个庶出的妹妹?”

  她顿了一下。

  “应该说,她很喜欢我,把照顾我当成她生平唯一大事。”

  “这样好吗?把自己的人生耗在另一个人身上,寄托着延续的目的。”

  “是很不好。所以我要离开台湾,远远狠狠的离开一趟。”

  他不自禁的握紧她手,不愿再听她说着要离开的话。

  “不怕你脆弱的妹妹承受不住?”

  “这世道生存得如此艰辛,没有人能有脆弱的权利。”

  “由你这个包金镶玉的千金小姐口中说出这种话,还真是讽刺。”他忍不住笑了。

  她汲取着他笑容的俊朗。

  “我也有我必须面对的人事纷扰呀。你那一份报告没有告诉你,我是多么受觊觎吗?”她的父亲曾经咋舌于她资产的雄厚,而涎着脸与她“共叙天伦”了好长一阵子。它的爷爷叔公们,与莫家生意往来出了岔子,也尽往她身上下工夫。还有其它宅子内的佣仆对于己身约有所图,谁不会来找她这个“单纯稚幼”的小小姐呢?

  经由她,而来动摇莫靖远或外公那一家子的决策,似乎是比较方便快捷的路径。

  唐劲看了她轻快含笑的面容一会,心情轻易的变得沉重而抽疼。

  “走吧,希望这一家的口味能符合你挑剔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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