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达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过很快,他就点了点头,平静道:「嗯,应该没事了,你累了吗?」
吕秋羿迅速望他一眼,朝他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淡淡道:「我看……我还是等你的朋友来再走吧!」
急诊室里,依旧人声鼎沸,不知名的仪器声也此起彼落,但是在王文达和吕秋羿所共处的空间里,却似乎静寂无声,让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嗯……吕秋羿……」
他还真无法忍受太安静!吕秋羿一听到他开口,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王文达不禁愣了愣,待要再问,吕秋羿已笑到趴在床上。
「咳……那个……」王文达有些莫名其妙。
吕秋羿笑了好半天,最后终于不再笑,但却还是趴着,直到王文达伸出手抚摸他的发,才听他哑着声,道:「好烦,真的好烦……一个个,烦死人!」
王文达凝视着他一会儿,最后选择试着去抓他的手,如果,吕秋羿闪躲了,其实也不太奇怪,但意外的是,吕秋羿不但没有抽离,反而手腕一翻,与他的手互握!
这不禁令王文达有点惊喜,才想说什么,不远,一个声音急切的传来:「Sam!Sam!」当场,吕秋羿就像惊醒般,迅速缩回手,同时站了起来,将脸转向一边,避开了王文达错愕的注视。
声音的主人约卅来岁,穿着轻便,头发微卷,五官深明,有些原住民的味道,他匆匆闯进来,对,是闯,因为他神态太急迫,几乎一看到王文达就瞪大眼道:「怎么了?骨头伤到了吗?照X光了没?」
「照了照了,骨头没事,只是手术的伤口受到碰撞,有点拉伤,渗出血,现在……」王文达才想从一旁的小柜上拿那张X光片,这人就挤到吕秋羿身边,将他推了开:「抱歉,借过!」然后完全忽视他人存在,直接把王文达的衬衫掀开来。
吕秋羿一直没能仔细看清这个人,因为,才被他推开一步,就见到一个触目惊心的画面——在衬衫底下,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几乎是一整块受火纹身,泛着粉红,充满皱折的皮肤,而腰间则敷着巴掌大小的纱布,如今上头渗着丝丝血渍。
「欵!不用了,伤口学长先看过了,你明天再排班来看复原情况就好了!」王文达把衬衫盖起来,接着将X光片递给他。
「哦哦!」这人应了声,把X光片拿出来,对着日光灯细细看了许久,才道:「嗯嗯,看起来是OK的,」他将X光片慢慢收了起来,脸色也趋了和缓:「你是要把我吓死啊,你这钢钉才刚拔掉就说被撞到,在来的路上,我一直担心是不是骨头又断了,真怕到时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唉哟,没那么严重啦,明天你上班,我就躺在这里让你好好研究,」王文达笑着:「现在你快回去陪老婆吧,三更半夜把你叫出来,季芬会把我杀了!」
「我都来这一趟了,就干脆帮你好好检查一下,」这人挥挥手,道:「我现在去找找病房,先帮你入院!」说罢,像风一样的卷了出去。
望着他走远,王文达长吐一口气,随即忆起刚刚与吕秋羿的最新进展,忙抬眼望他,然而吕秋羿却在触及他的目光后,将眼转开了。
「我……想先回去了。」
「等等,你……」看吕秋羿这会儿不止转开眼,连身体都转向外头,一股从未有的寂寥浮上心口,让他忍不住道:「秋羿,难道你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吕秋羿背着他,毫无条理的梳理自己的头发,最后才道:「我、我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怎么会不认识?我姓啥,名谁,住哪里,电话几号,你哪个不知道?」王文达坐起身,口气从未有的严厉:「你、你想知道什么,开口问,我都会跟你说,为什么你不问?你问啊!」
吕秋羿不回头,也不说话,王文达便又道:「一进医院,那个替我检验伤口的叫吴晋林,他是我的学长,刚刚那个叫陆元凯,他老婆叫李季芬,都是我同学,我一年多前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医生,我身上的伤——」
吕秋羿烦躁道:「你别说了……我,我不想知道——」
「秋羿!」王文达动着身子,想下床和他说明白,但吕秋羿却马上道:「你别下床,我走了!」说着,头也不回,掀开绿色布帘跑了出去。
***
吕秋羿觉得头有点发胀,思绪更是一团乱,为免开车分心,手上香烟不曾断,然而,袅袅白雾飘散在眼前、周遭,反而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身体更感疲乏。
有些事不能知道,也不要知道,多知道一些,感觉越熟悉,烙印会越深。如此,就更难将他摒弃心门,就像何春冷在心头扎下的根,这么深,这么难以拔除,这种感觉,实在太痛苦……不想再有了!
第七章
这一阵子,总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事情一件件搅和着心灵,让他怎么也睡不着。尤其闭上眼就想起那天在餐厅,何春冷意识到自己和王文达接近时,那几乎要和自己争吵起来的反应,太让人迷乱,完全搞不清他对自己是否还存有感情!
桌上的手机铃响,吕秋羿直觉是王文达,他,也毫不客气的登入近来自己烦恼的第二名。
之前,是自己每天晚上打给他,现在换成他准时九点找不同的理由打来,一下子是他的天堂角色「日月无光」被人欺负,一下子又什么他被人陷害,想找人帮他报仇,或者是他又打到什么宝要人帮忙监定;总之,花招百出,无奇不有,却也聪明地专挑天堂的一切来当借口,绝不重提告白的事情。然而,这仍然让自己每天快到九点时,整个人有点莫名紧绷。
而今天,是吃了秤铊铁了心,故意和他比耐性,硬是不接电话。不过,他的坚持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竟陆陆续续打了两个多小时,搞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拿了起来,然而传入耳里的,却是何春冷那带着压抑情绪的声音。
「你睡了吗?」
吕秋羿几乎马上坐起身道:「没,没啊!」
「我可以去找你吗?」
「现在?」吕秋羿看了下表,晚上十二点整,看来他刚帮家里收好店!
「嗯!」
「你……不用送阿德回家吗?」
「不用……这礼拜他期末考,我叫他不要来,」何春冷顿了顿又道:「方便去找你吗?」
吕秋羿一点想拒绝的心意都没有,直接就应了声。
约莫半小时,何春冷就到了,隔着雕花铁门望着他,吕秋羿思绪混乱,无法猜透他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
吕秋羿心思翻飞,故作自在地开门,但眼睛却不敢与他相对。
「那天……看Sam很不舒服,他还好吗?」何春冷一进门,就牵强地勾起唇角问着。
果然是这件事……那么,就表示他其实心里一直也在意自己罗?吕秋羿心头一喜,随即又想到王文达在餐厅男厕时,毫无遮掩的告白,不由得又有些心虚道:「应该吧!我送他到医院就走了,我想没事吧!」
「这样啊……我打了快两个小时的电话,你都没接……还以为你不想接……」
「啊……」吕秋羿将电话拿起来看了下,果然发现,所有未接的来电显示都来自何春冷的手机号码,不禁怔了怔,以他所了解的何春冷,不是会这种夺命连环CALL的性格啊!「出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