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祷求你的允许,让手的工作交给了嘴唇。」
纳德的头耷拉在双膝间,双手无聊地拔起身边的草来。拔拔拔!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他的安少爷两个小时了。这无聊的排练如果不是因为这神经质的社长今天突然豪情万丈也许早就结束了。
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在身旁一动不动。同样是等了几个小时,届然一点都没有像纳德一样倦意毕露。又拔了一会草,纳德不由地抬起头来看看这个男人。
「喂,屈然,你站了这么长时间不觉得累吗?」
「这是傅莱特家族第一护卫的威严。」
纳德皱了皱鼻子。
第一护卫的威严么……他沉吟着望着屈然一直落在台上傅安的视线。傅安的神采飞扬,傅安的轻吟浅笑,傅安的仪态万方,呜……而他呢,他这个傅莱特家族未来第一家庭医师的威严就是陪着傅安念书,在很晚的时候还要等他一起回家。
拔草拔草拔草!
纳德低着头努力地拔草,百无聊赖地把草丢到旁边伫立如松的屈然擦得发亮的黑皮鞋上,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着台上让人呕吐的对白。
茱丽叫:「你的祷估已蒙神明允准。」
「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这一吻涤清了我的罪孽。你的罪却沾上我的唇间。啊,我的唇间有罪?感谢你精心的指摘!让我收回吧。你可以亲一下《圣经》。」嘴巴里碎碎念着这两句听傅安在家里不知朗诵了不知多少遍而每—次他听到总是会被其中的肉麻吓到毛骨悚然的台词,纳德放弃地把手上的杂草扔掉,拍拍屈然的皮鞋,把上面堆的一堆草叶拍掉。拉拉裤脚,「喂——」
没有回音。
「好威严噢!」纳德喳喳嘴,狠狠地拉了一下屈然西装裤的裤脚。
伊人不动如松。
搞什么?纳德好看的双眉威严地蹙起,正想站起来发怒,只听得台上远远地飘来安沉着有力却带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的声音,「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
也真佩服傅安能如此到位地把这些恶心至极的伊丽莎白时代的情话绵绵道出。「这一吻涤清了我的罪孽——」继续碎碎念着后句,纳德突然一个战栗,身子一下子僵硬掉——
这一吻!
他的主人安·傅莱特不会在排演节目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吧。
唔……
努力地睁大眼腈,努力地把双眼睁成斗鸡眼,努力地伸长脖子,努力地瞪着台上的演茱丽叶的男演员,努力地把焦距移到安的身上来。
俯身。跟白色衬衫相配的简洁黑领带轻柔地垂下。
右手。看似随意地背到身后,但这个动作中却有着一种让人惊叹的优雅。
执手。那个演茱丽叶的家伙的手有些微微颤动。哼哼,一定是心里对傅安有杂念了。纳德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演茱丽叶的男演员范印景的手恐怕早就被烧穿了两个洞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尖轻柔绅士地触到那只微颤的手的下腕部,轻轻抬高,范印景的手从手背到指尖,呈现出一种极美的直线,食指指尖微拢地放在安的手心。
傅安的头微微俯下。几缕在额前的黑发落了下来,垂在眉眼处。轻轻地敛了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已经是黄昏了的台上看得不太清楚的脸上显出一道低低的剪影。几缕微风轻盈而过,额际靠耳处略长的黑发轻拂,呈一种极优雅的弧线。
绝美的图。
但是有人却看得头顶冒烟双手冒汗。
傅安的薄唇渐渐地靠近范印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近——
纳德紧张地捏了一下手。
他的主人的贞操啊……
微微的一个高度,安的唇倏地离开。
纳德几乎是虚脱地坐回到草地上。
黄昏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竟然是从那只离安的嘴唇极近的手与唇际透出来。可见他的花心的主人——安·傅莱特再一次保住了贞操。而且是自己守住了。
真是难得他……有这个自觉啊……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刚才紧张什么?
想起第一次跟他见面时,自己脸上那个满是口水的吻,脑中不由地有些晕眩。
「范印景,你太紧张了!现在还只是排练,如果到时候你还抖成这个样子的话,你说怎么让台下的人看啊!」社长维心执起剧本愤愤地拉过范印景进行训练。一旁的傅安温文尔雅地笑了笑。
哼哼——排练嘛!根本不需要演得跟真的似的。
说不定那个时候茱丽叶也像这样子激动得手抖个不停呢——
纳德望了一眼台上几个黑黑的人影,继续认命地低着头,拔草。
「我的心还逗留在这里,我能够就这样掉头前去吗?转回去,你这无精打彩的身子,去找寻你的灵魂吧。」
好无聊噢……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好白痴的对话……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枝端,我发誓——」
好困噢……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但愿平静安息我的心灵!我如今要去向神父求教,把今宵的艳遇诉他知晓。」
好想睡噢……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脚步声。
软顺的草被轻柔地踏下,以一种极轻的几乎不可闻见的声音弹起,一个长长的黑影倒映在躺在屈然脚边酣眠正甜的纳德的身上。
傅安好笑地俯下身,秀丽美貌的脸贴近熟睡的纳德,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熟睡时特有的那种绵长沉静的鼻息轻轻地拂过脸颊。
使坏地伸出冰冷的手来到他熟睡的脸上,看他睡眼朦胧的样子,他不由地更加动了玩心,干脆捋起袖子,大力地捏起纳德温软的脸蛋来。
「痛痛痛……」
纳德叫了起来。红红的脸蛋在黑暗中显得有点黑。眼中汪了一眼眶的泪水。吸吸鼻子,「安,走啦。都很晚了。我都等得累死了。」
「都睡了一觉了,还累?」傅安轻轻笑着,打发站立在一旁的屈然去开车过来。
「睡在这种地方,蚊子又多……」纳德不满地咕哝着,拉起傅安的手一起走出偌大无人的操场。
刚走到校门口的路灯下,望见屈然倚在车前等着,纳德的心里不由地开心起来。
「回家了!」
最近这阵子傅安在学校里老是有事,害他都得跟着陪到晚上才能回到家。夏初的天气,白天里的温度尚可,但是到了晚上就会有一阵阵的寒意。他一直都想窝在有暖气的家里动也不动。
在降了夜露的草地上睡了一阵,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温温的感觉了。吸吸鼻子,他把头探进空调被屈然调得温度适当的车里,拉开后坐车门,修长的左腿一抬,就想跨进里面去。
「安学长——」
哪个不知死活的!
纳德的脚一下子缩了回来。愤愤地转身,怒怒地瞪着来人。
「请等一下,安学长。」跑过来的是范印景,就是刚才演茱丽叶的那个男生。跟傅安不相上下的美貌,拥有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所独有的柔韧的肢体,但是却少了傅安那种潇洒跟贵气。
排练完了还找人!
火大!
纳德气呼呼地鼓起了双颊。等到看见傅安抬手示意他先进车里,他的嘴一撇,闷闷地进后座。还没跨进去,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来到前座,打开车门,不顾屈然的瞪眼,死命地挤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