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看着那个躺在棺木里的男人、他的脸上仍挂看微笑，那样的笑，让龙浩澈有一秒以为，他的父亲龙余仍在人间。
「爸爸，我会照顾芷云的，我会代替你保护她们母女、代替你爱她、请你放心安息吧！」他弯下身，在龙余交叉于胸前的手背上印下告别的一吻。
虔诚的，尊敬的。
「你死，实非我所愿。］龙浩澈轻声叹息。
自五年前，那个有着与他生母尚沧云一样脸容的女孩出现后，他就变得爱叹气。
「可是，爸爸，你死，对芷云是好事，你太老了，而芷云今年才二十岁，你……拖累她了。」龙沽澈以责备的眼神看看已逝的父亲，可是思及龙余因对自己生母的一往情深，才硬娶了白芷云为妻，他又无法不感动。
白芷云，一个不论外貌、气质、行为，甚至连思考模式也和尚沧云一模一样的少女，曾是他的双胞胎大哥龙浩澄的女友，在她十五岁那年，被龙浩澄带到龙余面前，本该是来见见未来丈人，却被龙余一见钟情。
为了她，龙余不顾众人意愿——包括白芷云本身——强娶她为妻。
因为，当时白芷云已被迫为龙余产下一女。
那时，芷云还差两天才满十六岁，一满了十六岁，便立刻被龙余娶了回家。
然而，被白芷云吸引的，可只有龙余和龙浩澄？
「浩澈？你在干什么？」
—个似是询问、却有着质问意味的问句在身后响起，让浩澈吓了一大跳，他太沉醉于已死之人的世界了？竟不知道有人接近他。
小小的身子在他有反应前已技巧地把他和棺木隔开，那个—睑苍白的美丽女子，正是他用尽生命去恋慕的人儿——白芷云。
［浩澈，小羽正在找你呢。」白芷云虚弱地笑着，稚嫩地想掩饰自己要把他驱逐的意图，姿态保护地站在龙余的棺木前。
小羽，白芷云为龙余生下的女儿，活像小了好几号的白芷云。
「芷云，我只是——」他怎会看不出她的不信任？
太刺目了，她的保护动作太刺目，也太伤人了。
［小羽在哭呢，浩澈。］龙浩羽爱黏龙浩澈也不是新闻了。
「芷云！］他挫败地低喊。
为什么不肯正眼看他？
五年前，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同一时间遇上她，为什么她独独看到了龙浩澄而不是他？
为什么选择龙余而不是他？
为什么到了现在她仍不要他……
她好残忍！
当看到白芷云此刻的眼仍旧映不上他的身影时，他有一秒的绝望。
只是，他总是盲目地缠她，妄想可以缠出一个结果。
顺她的意，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他以为只要顺她的心，她就会爱上他。
所以，他走、不得不走。
白芷云看着他的背影，无法不叹息，然后，她弯下身，闭上眼，吻上已逝的男人的唇。
「我会让所有分开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温和的语调，反让人觉得恐怖。
她两眼的泪水疯狂地滑下，凶残、噬血的眼神毁了她—贯的温和，苍白的唇扬起了她一生之中最火艳的笑容——
余哥，原谅我的任性。
＊ ＊ ＊
于是，她的三个继子——双胞眙的浩澄和浩澈，以及那收养回来的浩云——便听到了最惊世骇俗的遗嘱：
「谁杀得了白芷云，谁就可以得到龙家所有产业的继承权。」
几乎让三个男人同时尖叫。
根据龙家男人毁灭性的爱情观，龙余的作法并不奇怪，只是龙余温和的外表让他们忘了，龙余是龙家第二代中唯一的仅存者，受龙家第一代龙易所宠爱的龙家四少，一个不折不扣的龙家男人。
越爱，就越无情的龙家男人。
明知道双胞胎暗恋着他的爱妻，长子更大有强娶继母为妻此等违逆伦常的龙家风范，基于他已到达只有「变态］二字才足以形容的嫉妒心，龙余索性要事业心极强的儿子杀了白芷云，才可以有继承权，在人财不可兼得的情况下，白芷云必死无疑，痛快得很。
而芷云，可又甘心受此等摆布？她一向外柔内刚——
「不好了，不好了！四少奶奶和小小姐不见了！」
工人突然的入侵，只让龙浩澈的心冷了半截。
他和另外两个男人一致地望向他们的祖父龙易。
在龙家，一个人「不见了」，只有死了和被送走两种下场，而遗嘱让他们知道答案一定是后者。
敢自他们手上抢人，而且是先他们一步的，就只有龙易可以做到。
他、要考验他们的能力，谁先找出白芷云、并能放下心中爱念而杀了她，就会是龙家新一任的掌权人。
也就是，芷云甘愿被摆布。
芷云为了爸爸，变成他所不认识的了。
你，真的好残忍好残忍……
在希腊神话之中，伊底帕斯杀了亲生父亲，娶了生母为妻。
佛洛伊德说，这象徵了每个男性都有恨父恋母的情意结——
「伊底帕斯情结]
第一章
是他亲手把自己推入白芷云—样的境地。
＊ ＊ ＊
残忍，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呢？
半垂着眼，唐宁看看在躺椅上睡着了的老人，在眼睛移到他的身上时，她的手已同时伸到他的肩上，毫不犹豫，毫不费力地把对方硬生生地自躺椅上扯了下来。
不要怪她，她只是听指令行事，谁叫「他」知道了这个老人有那个女人的消息？
「他」今天本来己错失了得到白芷云的机会，却又自妹妹口中得到那个女人的消息，便马上命唐宁来这里、「请求］这个老人把那个女人的下落相告，不用「他」再次失去她。
突来的猛烈冲击让缺乏生命力的老人惊醒，他正要脱口叫痛，唐宁却让那声痛呼叫得更响更快更绝——她徒手把他的手臂折断！
「白芷云在哪？」她在给了对方警告之后，才开口询问。
经验告诉她，这样做通常不会浪费时间。
老人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明显一震，那样的反应只换来另一根手臂也给折断的命运。
连犹豫，也是罪，唐宁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她要得到的，是答案，他的生与死，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我……不知道……」老人连抬眼看她的力气也没有，他早有重病在身，就算白芷云把他自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也不代表他的身体已完全康复，这个女人这样折磨他，他又怎受得了？
清脆的断骨声早已成了唐宁生命的伴奏，听了太多年了，她早已无感觉。
「白芷云在哪？］她单手就可以把他揪起，就像拎起一只小狗一样，没有难度可言。
「我真的不知道！」老人用尽所有力气尖叫，怕说得慢一点，连完好的左脚也会像其他三肢一样，给她硬生生折断。
可是，不把人弄死、不把人逼疯，她也不会相信他是不知道的。
硬生生看看自己的手脚被折断，他才知道自己是这么地无力。老人的眼泪无法控制地落下，死亡的恐惧再一次光临，他以为找到白芷云来医治他的病，他便不会死，可是原来白芷云身边已经跟了个死神。
［白芷云在哪？」唐宁问了三个一模一样的问题，发问时的表情也是一致地没有表情。
简直像是机械人。老人两眼只有恐惧，因为她的手来到他的颈上了，他再说不出白芷云的下落，她一定会杀他，可是他真的不知道。白芷云在替他打针之后，在下一次打针前是不会出现的，而他自知有求于人，也不会管太多，现下问他她在哪，他怎会知道？
根本连想个谎话来骗她也不行，他的脑子早巳怕得不会思考了。
在他眼中读出一个信息之后，唐宁肯定了他没有利用价值，眉轻轻皱起，白芷云的下落又成了谜吗？
唐宁手劲一施，老人感到颈上传来微痛，眼看自己的脖子就要给折断时，她突然停了手。
「是的。」淡红的唇吐出了两个字。
什么？老人不明所以。
可是，那是他不需要懂的。唐宁眼中闪过什么，手一转，便在他后颈上劈了下去，力度让他刚好昏倒而没有生命危险。
她站了起身，想让耳机接收得更清楚。
「列维·贝格尔自有人来收拾善后，你现在先回来，我另有任务给你。］耳机传来的，是个磁性到让人觉得有点悲伤的男性声音。
唐宁仍是无言，她自知她的身分不容她有疑问。
「是的，浩澈先生。」
＊ ＊ ＊
不在列维·贝格尔身边，白芷云会在哪呢？
看着电脑荧幕，三岛伦子的眉轻皱，白芷云那个麻烦女人最后一定会回到列维·贝格尔身边，她一向有医德，不看到病人康复，是不会走的。只是，她何时才会回去？
今天之内吗？白芷云才刚见了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她还敢回列维身边吗？
麻烦了，她必须快过她的竞争对手把白芷云弄到手，拖得太久，她就会给人抢了。
要抢白芷云的人太多了，这全拜那个混帐龙余所赐！
当年，龙家第二代的仅存者龙余死时，立下了极度惊世骇俗的遗嘱。
［谁杀得了白芷云，谁就会是龙家所有产业的继承人！」
于是，龙家第三代的龙浩澄、龙浩澈和龙浩云便各出其谋，只求找到白芷云——然而，目的却不一样。
龙浩澄是白芷云的前任男友，找她，只为娶她；龙浩澈一直爱着白芷云，却一直未为美人垂青，于是痴痴地只求守在她身边，保护她、爱她；而龙浩云，只有龙浩云，是真的——杀白芷云，以得到龙家那价值惊人的产业继承权。
龙浩云呀龙浩云，我和你可真是有缘。
她输入一个指令，放在龙浩云那边的监视器立刻把影像传回来。
和十五年前一样，他蓄着让人混淆他的性别的长发，细长的猫儿眼直直透看原始的凶残，媚惑人心的红唇火辣地扬起，妩媚如妖娆笑着——那是龙浩云，她所谓的表侄「女」。
血腥的记忆立刻浮上脑海，是他，十五年前，就是他在一夕之间毁了三岛家。
十五年了，她还是忘不了他的眼神，忘不了他那无所谓的姿态，忘不了他把刀子送进她的爸爸的胸口——
真要感谢他哦！
为此，她会给他特别优待，起码杀他时，会留他全尸。
请不要误会，她真的一点也不恨龙浩云，因为，扶养她长大的「他」，也是姓龙的。
当接受另一个龙姓男入扶养长大时，她就失去了恨的资格——更何况，她真的不恨。
电脑荧幕左上方，监视列维·贝格尔那边的仪器传回了一个新画面，她便把龙浩云的影像关闭，看见列维的画面中突然多了某个人，让三岛伦子挑起了眉，却没有动手做什么。
不要怪她，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想要「他」的注意，所以，她才会不动手。
为了达到目的，她不在乎当个背叛者。
背叛，那个自地狱中救了她的男人。
地狱……呵，好字眼呀！三岛伦子笑了，笑中奇异地有和龙浩云相类的妖媚。
那个自地狱中救了她的男人想她进入天堂，可是他不会知道，当年要是他不救她，她才可以进天堂，因为他的救赎，她反而会永世沉沦……
等了将近十分钟，让要发生的也发生完了、她才关掉电脑，打电话给那个让她落入地狱的男人：「浩澈哥哥，龙老先生得手了。］
＊ ＊ ＊
那个替她顶着天地的男人，也是会受伤的——不管身与心。
「浩澈哥哥，让我帮你。］三岛月子端着一个放满了药物的托盘，站在门外。
「进来吧！月子。」龙浩澈把话说得像叹息，脸上堆满了疲累。
他已经累了，不管身与心。月子不可能不懂，只是她的身分不容她干涉太多，她只要做好她的分内事，就是帮了他的忙，她一向知道分寸。
龙浩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中了枪的手，闭上眼，在躺椅上平躺下来，把没受伤的手放到额上，手心向天，任由他所信任的女孩处理他的伤。
「对不起……我总是帮不上忙。」帮得上忙的，从来只有她的双生妹妹三岛伦子和他的分身唐宁。三岛月子忍着眼泪，他已经很烦心，如果她再哭，只会让他更烦，她不想他难过。
「你没有错。」龙浩澈叹气。「是我不好，她才会不爱我。」
「浩澈哥哥……］月子想说什么安慰他，却又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十五年了，要是爱上，早就爱上，她还可以说什么来安慰他！
「我只是担心她不会原谅我……］龙浩澈的眼神充满不安，脆弱如婴儿地看着月子。「月子，她会原谅我的、她会的，是不是？小羽说她会……小羽说她会的……」
连她的女儿也说她会原谅他、那她一定会的，是吧？
会吗？—个女人被自己的继子……会吗？月子不知如何回答。
「为什么不会？」养了她太多年，她在想什么，他又怎会不知道？「我爸爸也是这样得到我妈，为什么我不可以？」
没有激动，只是单纯的疑问。只要一涉及他最爱的女人，他就会成了天下间最纯真、最好学的学生。
这也是他和他的双胞胎兄长最不同的地方、如果是龙浩澄，这句话绝不会是单纯的疑问，而是最锥心的控诉。
月子的表情微变，脸上浮出了为难，她不敢把那个其实心知肚明的答案说出来，那只会伤了他。让他难过，一向不是她所愿的。
「我……我只是爱她……］他以世界末日快要到来的眼神注视着她，大手压在她双肩上，明明没有施力，却也教人觉得沉重，「我只是爱她……」
「我知道，浩澈哥哥……我知道……」月子的声音转哑，他痛苦，她就陪他一起痛苦、那是她唯一懂得、可以做的。
他沉沦，她也跟着沉沦，只要他希望，她连性命也可以交给他。
温暖的体温，一向只有在他失意时才会给予她。月子静静地任他抱着，静静地任他在耳边发出受伤野兽的悲鸣，她的一双手悄悄抬起，环住了他的肩膀。
［月子，我真的好爱地……」龙浩澈的声音哑得让她听不清，那种声调让她听了也想哭。
「我知道……］除了「我知道」之外，她还可以说什么？
十五年了呀，可能不可能，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可是他想缠出一个结果，一个他肯接受的结果，她就陪他一起缠，缠到地狱深处也要缠。
早在他救出她时，她就把命给了他——她的人、她的心，全都是他的。
他说他疼龙浩云——那个毁了三岛家，她所谓的表侄「女］，同时也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她就把仇恨忘记，专心为他而长大。
他说的，她都会做。
剌耳的电话响声划破忧伤，龙浩澈立刻有所反应，放开三岛月子，接了电话。
不用猜，她也知道是谁打来的。这是惯例，每一次他心伤时，只有一个人会极不识相地打扰他，逼他硬撑下去。
「伦子，有什么消息？］龙浩澈的声音转回一贯的平和，但唇边泛起的笑代表了他的愉悦。
在他伤心时，只有伦子会为他带来希望。
［龙老先生得手了。］
龙浩澈拿看电话的手一震，爷爷得手了？芷云……落在爷爷手上了！
满腔哀愁立刻被忧心和郁愤所取代，爷爷竟比他早一步找到芷云；但可以说，是芷云宁可被爷爷找到，也不愿和他一起。
他不会忘了，当年的芷云竟肯扭曲自己，配合爷爷的计划，离开他，离开龙家。
十五年了，她仍是……
「被龙老先生除掉的人，我已经叫人收拾善后，希望浩澈哥哥不会介意我自作主张。］三岛伦子沉稳的态度让人觉得她不像只有二十二岁。
自作主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明明是最好的处理，但会谦卑地承认错误。
「到了明天，龙浩云就会成功地把贝格尔家搞垮。」
似是毫无关连的两个信息，她却没有特意区分，只是像个传话人似的告诉他。
她的聪慧，一向是他所欣慰的。
她的意思其实是，他要回龙家，龙浩云的事就给了他最好的藉口。
假意回去责备浩云，他就可以进入龙家——一个被躯逐者的禁地。
如果在没有一个有力的理由的情况下，他走进龙家，不出一分钟，就会给龙浩云撵出来。
龙浩澈叹息，他知道，一切已到了极限了。
是的，该完了，十五年了，不可以再拖了。
他累了，想休息了。
而芷云，就是他最好的避风港……
＊ ＊ ＊
然而，原来自己一早已被这个避风港所遗弃。
回龙家之后，和龙浩云的冲突早在他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会自龙浩云口中知道太多他不想知道的秘密。
［二哥，你去死吧，云姨也想你死。］
龙浩澈几乎要捂住耳朵，拒绝听龙浩云伤人的话。
「是云姨和爸爸叫我保护小羽，云姨说不可让你坐上龙家继承人的位置……］
不可能，芷云不会这样对他的，他是这么地爱她，她不会对他这么地残忍，她不会不选他的……她不是说过，他最像龙余的吗？她怎会不选他？
「你和芷云……—直有联络？］他听到了自己在发问。
「有，云姨信任的是我。她一点也不喜欢你，才把小羽托给我。］
小羽，他最疼爱的小妹妹。
可是，原来信任不信任，是以妹妹的保护权来衡量的。
那么，是不是妹妹不在了，他的重要性就不会由一个外来物来决定；由一个外在物来衡量他对她的爱，太肤浅也太不公平了！
一阵剌耳的尖叫让他回神，小羽为他而尖叫，只因龙浩云要杀他。
为什么不是芷云为他担心？为什么？
他要的，不是世人的关爱，他要的，只是芷云的爱！
所以，其他没有存在价值，或者会让芷云少爱他一点的人，都不该存在。
于是，龙浩澈把手上的刀，狠狠地送入龙浩云的腹部，再残忍地转动刀把，减低龙浩云反咬他的机会。
他不可以死，芷云还没爱他，他怎么可以死？
［二哥，救三哥……］
和芷云一样的脸充满哀求，可是，她却不是芷云，她不是芷云！
她只是芷云用来评定他可不可以信任的工具！她只是一个让他失去唯一的存在价值，让芷云舍弃他，选择了她当龙家继承人的负累！
他，—个身为兄长的男人，伸手抓住了妹妹为他而中了枪伤的左臂。
她叫痛，所以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小羽。］他无法不叹息，她始终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呀！
「二……二哥……］似是发现不对劲，龙浩羽轻轻颤抖起来。
［小羽，我知道你爱着我。」他一直知道，只是不想妹妹难堪，听以才不说出来。我知道的，我也很感动。」
当下，龙浩羽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无措和难堪，就像芷云那天在他怀里醒来时一样美丽迷人。
原来放任妹妹爱自己，除了是怕她难堪之外，也是因为妹妹有一张和芷云一模一样的脸，她的爱，使他想起芷云，让他觉得有所补足。
［二哥……这个我们迟点再谈……三哥——」
可是，再像芷云，也不是芷云。
「如果你爱我，为我而死，你也会高兴的，是不是？］
若他可以有机会为芷云而死，他会很高兴的，妹妹爱他，也会和他有一样的心情吧？
「如果你不在了，龙家就只剩下我，那芷云就不得不选择我为继承人。］只要一想到自己将会被芷云选上，他就无法不笑。「她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小羽，二哥很疼你，你乖，不要动，很快的，二哥保证不会让你太痛。」她是如此地像芷云，他怎舍得她痛？「为我死，我会记着你这个懂事的妹妹。」
话音方落，一把染血的簿刃飞来，打落了他手上的簿刃，是龙浩云，他颤巍巍地站了起身，一心要救自己的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阻碍了他得到爱呀！为什么每个人都妨碍他得到爱？！
「小羽，我爱你，所以，你去死吧！」原谅他，他不得不亲手杀了最疼爱的妹妹，不杀她，他就无法得到爱。
龙浩澈的手绕上了龙浩羽的颈，正要弄断地的颈骨时，他所等待的声音终于出现。
「放开她。」她的声音是那么地低沉而磁性，和一般女子偏高的声线完全不同。
她永远是特别的，永远。
「芷云，你终于来了。」龙浩澈两眼发亮，贪婪地注视着她，生怕她一离开视线，就会消失不见。
「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他眼底出现了亘古的忧伤，当中却又矛盾地藏着希望，因为她来了，她肯来见他了。「我知道你气我——」他好想她原谅他，太想太想，便急着道歉。
然而，她却不接受，甚至冷绝地打断他的诉情：「是你敲碎列维·贝格尔的手脚，是不是？」她一来就问罪。
不是他亲手做，也是他叫唐宁做的，龙浩澈没有否认她的指控，他甚至不觉得这是指控，因为这是他为她而做的，就像是以色列人为上帝而战一样，这是光荣的圣战，她该赞赏他的，他为她做了这么多……
「他说谎，他竟然说不知道你在哪。」龙浩澈在她面前，一向是个有问必答的乖孩子。
「他是真的不知道我在哪。」白芷云眼中出现忧伤，那是自责，也是责备。
「我……」看到她充满恶意指控的眼神，龙浩澈急了，一定是他做得不够好，惹她不高兴了。「对不起，你生气了吗？
我若弄错了，我会登门向他道歉。］他为自己不能取悦她而内疚。
立刻的，白芷云两眼中沉淀了更多更深的哀恸，让龙浩澈更慌乱了，他说错了什么让她不高兴吗？
「放开小羽。」太挫败了，她放弃沟通，改为轻声命令。
龙浩澈立刻放开妹妹，连条件也没和白芷云谈，只求得到她最终的爱。
可是，她不会给他的——她不会给他，她只肯给余哥的爱。
他要地的爱，她就至死也不给！至死也不！
她说过，会让所有分开她和余哥的人付出代价！
于是，白芷云自身后拿出她藏着的手枪，报复性地向龙浩澈绽出最后的灿烂笑容，然后把枪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毫不迟疑地交出自己的生命，去找那个她不惜一切也要爱上的男人。
我根本无法在一个没有你的世界生存，余哥……
＊ ＊ ＊
不管他怎么做，都不能把最爱的女人留在世上，留在他的身边，于是，他只可以在绝望中沉沦。
最毁灭性的爱情，不是要把自己的生命毁掉，而是要世人一起陪葬。
因为，一个留不住他最爱的女人的世界，连存在的资格也没有。
是的，每个男孩都想杀父争母。
第二章
故事应该由哪里开始说起好呢？是了，就是那时候，她遇上他的时候……
＊ ＊ ＊
那一年，那一天，三岛家来了一个年轻而充满魅力的少女，祖父大人说，她叫龙浩云，是他流落在外的曾外孙女，现在是香港那个很有名的龙家的养女。
没有人会知道，三岛家会因龙浩云而面临巨变，可是，她知道。
第一眼见到龙浩云时，她就知道。
她对龙浩云的第一印象，只有「居心不良」四个字可以形容——正确一点，居心不良还是不足以说明她的感觉，可是对七岁的小孩而言，这个字已经是她认识的字词中最强烈、最严厉的字眼。
可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嘻嘻……她无法不笑，脸上出现了某种和她的年纪极不协调的残忍。
「伦子？］温和的男声让正背着房门而坐的三岛伦子敛起笑意，回身，就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纯真很纯真，自然得就像她真是世上最纯最真的小孩一样，再以可爱得不得了的声音喊：「爸爸！」
三岛雅也微笑，抱起正在做功课的小女儿，问：「想不想爸爸？今天乖不乖？」
她猛点小头颅，抱着雅也的颈，甜而不腻地说：「我好想爸爸，爸爸有两天没来看我了！」没有一丝抱怨意味的话，是她的母亲说不来的。
简单而言，雅也之听以还出现在三岛家，只因她的存在——她是代替母亲，留住父亲的工具。
任何一个男人，对着一个整天只会苦着一张脸的女人，也会倒胃口。
不过，那是她的父母的事，不干她的事，她需要做的，就是做好她的角色。
［父亲大人说，你好久没去找他了。」
忘了说，她也是令祖父大人会注意到父亲的宝贝，谁叫父亲并不出众，并不得宠。
三岛伦子几乎要大笑，这就是人人称羡的三岛家。
「正好我有不明白的日本史要问祖父大人，我可以现在去吗？］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父亲，大大的眼像在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冷落了你？
「可以，爸爸陪你去。］嗲得可以的童音，红嫩嫩的脸荚，让身为父亲的他如何不疼她疼到心坎中上去？
白痴，三岛伦子垂下了眼、没让父亲看到她愤世嫉俗的眼神，这世上没有人会了解的。
没有人会了解，她三岛伦子有着怎样的一个内心世界。
＊ ＊ ＊
［再说嘛，祖父大人，伦子好喜欢听你说话。」世上再也没有比男人更愚蠢的生物。
「你这小娃儿，就是爱黏着我。」老人严肃的脸难得放松，在在说明她在他的心目中，地位是特别的。「可是今天不行，一会你的［表侄女］要来见我，今天就到这里吧！」
他那声强调，透着不屑的语气，连名字也不愿叫，就像怕说了「龙浩云］三个字会弄脏自己的嘴巴一样，这让伦子不懂了，他不喜欢龙浩云，干吗要认回她？
这个时候，伦子仍不明白「龙家」所代表的，到底是怎样的权力和财力，要是知道了，她就会懂——老人是想鲸吞龙家。
「为什么皱眉？」老人见到孙女皱眉，觉得可爱，她认真的表情像极了他的亡妻。
「我不喜欢她……」她扁起小嘴。「她抢了祖父大人……」
这样的童语，让老人大声笑了起来，原来小小的女孩儿也会嫉妒，女人真是一个样。
「在所有女娃儿中，我最疼的就是你，你不要这样。」他拍拍她的头，只有这刻，老人才会放下他的威严。「你乖，去花园玩。」
「好……］说得不情不愿，可是她还是给了他一个笑容。
这才是好女人，又乖又听话，就算嫉妒也不会失了分寸，只会让人更怜惜……这孩子天生就是当个好女人的材料，这下，反倒是他会舍不得把她嫁掉……啊，他想得太远了，伦子才七岁啊！老人看着走向门口的孙女，而他等待的人在这时来「参见」他了。
三岛伦子压下要皱眉的冲动，抬头望着她的表侄女。
那是一张太漂亮的脸，浑身有着一种媚劲，使入觉得她脸上写着「来吧」，或者是「我要］等字样，所以无论她在说什么，也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勾引男人。
最厉害的是她那双猫眼，如果被她注视的是男人、一定会觉得那双猫儿眼是在说「我爱你］、「我好爱你」、「我超级爱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求求你爱我］。
一定要学。三岛伦子对龙浩云泛出甜甜的笑意，叫：「浩云姊姊——」
「叫我浩云就行了，伦子表婶。」龙浩云姿态友善。
「伦子，出去。」老人摆明不想两人有接触，害怕宝贝孙女会给龙浩云这个有着低贱的中国血统的杂种污染。
中国……老人的眼中闪动怨恨，就连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咳嗽，也因而强自忍下，中国的存在，只让他觉得未到时候。
未到，可以让人知道自己快要倒下的时候。
＊ ＊ ＊
几乎以为眼前的是幻觉。
那是个俊逸的少年，身穿一套铁灰色的西装，使他看上去比真实年龄大了好几岁，让人有「男人」的感觉。
他伸开两手，让几只不请自「缠」的小麻雀在他的手臂上站着，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样的画面使她的内心升起一种不曾有过的祥和，和她心底的血腥稍稍起了冲突，却马上降服于那种她初尝的温暖感觉之中。
这是有记忆开始，她第一次了解到「安心］的感觉。
简直像是神。
连喂食的东西也没有，动物也肯亲近，这个人，一定有着世上最善良的本质。
很突然的，那些小麻雀一下子全飞走了，三岛伦子的脸有一秒的扭曲，再回复最初的纯真，看着已经发现了她的少年。
「你？」少年的表情起先是有点愕然，然后转成似是永恒的友善。
「我……我打扰了你。」白痴也知道，那些应该拿去烤来吃的麻雀是感到她的入侵才作鸟兽散的。
「不会呀。」少年摇了摇头，向她走去。「你是三岛家的女儿？」
伦子眨了眨眼，点了点头，看看为自己而蹲下来的少年，近距离的注视让她有一秒的不安和惶恐，她觉得，他这样子是纡尊降贵了。
发现自己的失神，她便用无害的表情和童语来掩饰：「你好好看啊！」小孩子就是有这种好处，把心底话说出来都不成问题。
少年闻言，轻声笑笑，眼底却在同一秒内升起忧郁。那种忧郁明明出现得很突兀，却又让她觉得自然不过。
这无疑代表了他是一个适合忧郁的男人，忧郁之于他，是必然到让陌生人也觉得理所当然的地步。
「再好看也没用，芷云也……」他低喃，那声音压得太低太低，让她听得不太清楚。
「你在说什么？］三岛伦子充分利用自己小孩外表所带来的好处。
「喔，没什么！」少年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荣幸，像你这样可爱的女孩也觉得我长得好看。」
三岛伦子的脸竟然破天荒地红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绞着小手，不安地垂下眼。
他竟然说她可爱……她可爱吗？真的可爱？
说她可爱的人多到可以填平整个东京湾，可是由他口中听到这句话时，她却不能自控地脸红耳热，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太失礼了，我竟然忘了自我介绍。］少年轻拂她的睑，让她的脸烧得更红。「呀，你的脸好红，生病了吗？］
三岛伦子立刻摇头，摇得很急很急，活脱脱就是一个七岁女娃该有的样子，可爱得紧。
「那你是怕生了。］少年嘴边噙着笑。「我的样子很可怕吗？］
三岛伦子再一次摇头，他绝不可怕。
「我叫龙浩澈，你呢？」他仍是笑，因为三岛伦子真的好可爱。
她不会知道，为了这个名字，她将会沉沦到怎样的一个地步。
「我……三岛伦子。］
［三岛伦子……」龙浩澈低沉的嗓音以带着外国口音的日文念着她的名字，让那没有具体形象的文字在空气中回荡，有着一种暧昧不明的浪漫，使她的睑再次爬满红霞。
「伦子，你不介意我这样子叫你吧？」龙浩澈询问着，在她点了头之后才续道：［我是浩云的二哥，你知道浩云吗？」
龙浩澈想起对方只是个小女娃，怕她根本不记得谁是龙浩云。
「我知道，她是我的表侄女。」他竟然是龙浩云的二哥！
怎么可能啊？同一个家庭，就算是养女，也该习染到相类的气质吧，这两个人怎可能如此地不同？
「她？」龙浩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马上要纠正，却被他们正在谈论的对象打断了谈话。
［二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龙浩云从后抱住龙浩澈，亲昵得像情侣，似是抱怨般说：「找不着你，人家会害怕的啊！」
那语气是那么地刺耳，那动作是那么地刺目，三岛伦子双眼几乎可以喷火。
龙浩云感到某种稚嫩到不会掩藏的杀意，眼光便转到三岛伦子身上，对上她火辣辣的眼神，艳红的唇便邪媚地勾起。
［二哥，你真是造孽啊！」龙浩云在龙浩澈耳边低笑。［这小娃儿爱上你了。」
「别乱说。］龙浩澈轻敲龙浩云的额。「她虽然是小孩子，但好歹也是你的长辈。」
「你」而不是「你」——这个外表似极女人的龙浩云，其实是个男人。
「放开我，不然三岛家的人会误会的。」龙浩澈可不想让人误以为他们名义上是兄「妹］，实则是情人。
话才说完，一道杀人死光便向他射来，要是眼神可以杀人，他现在恐怕是具尸体了。
「他叫三岛龙挥，我表叔。」龙浩云在他耳边介绍来者，然後像想到什么，侧了侧头道：「对了、我昨天偷窥到他在房里叫着我的名字来自慰。］
什么？！龙浩澈几乎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在说什么？！
「表叔。」龙浩云对昨天才认回的表叔泛出极惑人的媚笑，像花蝴蝶一样由龙浩澈身边飞到三岛龙挥那边，挽着他的手臂。
「表叔，你刚才在哪？人家找不到你。］
红颜祸水。龙浩澈压下皱眉的冲动，一个「女人］（三岛家的人当龙浩云是女的）是红颜祸水已经很麻烦，而当这个祸水完全不在意，甚至乐意成为祸水的时候，就会更麻烦。
彷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龙浩云笑了，笑得沉稳而邪媚，向他丢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等同肯定了龙浩澈心中所想。
三岛家……唉！
这件事，只会教他更容易叹息罢了。
＊ ＊ ＊
如果说三岛伦子是复杂而阴险的小孩，那和她来自同一个子宫、同一秒钻出来的三岛月子就是单纯而聪慧的娃儿。
她温和、乖巧，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和祖父大人叫她学的东西，她全都学会，只要是能得到大人赞赏和注意的，她都会学。
三岛家实在太大太多人了，要让人记得自己，不是太好就是大坏，而她选择了前者。
不是要爬上最顶，也不是要争夺什么，她只是想母亲大人在三岛家中的地位得以提升，要知道，一人得道，鸡犬自会升天。
事实上，在她和伦子在课业上有极出色表现之后，母亲大人在祖父大人面前才没那么难堪——起码现在可以和祖父大人同桌吃饭。
这还不够的，她知道，没有父亲大人的爱宠，她和伦子做再多也没用，一个失宠的女人在三岛家注定得不到注意。
她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为什么父亲大人不再爱母亲大人？
龙挥堂哥说，他们是相爱而结婚，父亲大人更是力排众议，硬是娶了平民的母亲大人为妻，那为什么现在……
一声怪异的呻吟声自后方的树丛中响起，三岛月子的思绪因而中断，是谁？
如果是三岛伦子的话，一定不会上前去看的。
三岛月子放下炭笔和画本，眼光自面前风景转移到后方树丛上。
她偷窥到一个让她足以被杀的理由。
「浩云……］三岛龙挥闭着眼，追吻着龙浩云的唇，男性的叹息因为情欲急迫而频频逸出喉间。
龙浩云笑得妖邪迷人，明明人已在三岛龙挥怀中，却仍不乖乖就范，硬是和他玩着令男人难耐的游戏，最后才给了他一个吻。
惊呼声几乎冲出喉咙，堂哥、堂哥怎么可以和［她」——他们是亲人来的呀！
在她要发出尖叫声前，一只大手从后捂住了她的嘴，硬是把她抱走。
三岛月子全身毛管竖直，陌生的男性气息让她害怕，她甚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反抗也忘了，直到被带回刚才她在作画的安全地方，她才懂得哭出来，可是却仍不敢大声哭，怕这样会引爆对方的怒意而打人。
她的一个堂姊就是因为哭得太大声，便给祖父大人掴了一巴掌，祖父大入甚至把她的耳掴聋了。
「啊！对不起，请不要哭，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对方立刻把她抱回怀里，极度歉疚地说着。「我不是坏人，请不要害怕。」
他的语气太温和有礼，让她觉得奇怪之余，也梢稍安心，进而有了抬起头的勇气。
看进她最不该看到的眼。
就是这双眼，让她注定一世沉沦。
这是很难解释的一回事，一个眼神就让才不过七岁大的女娃儿甘愿为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付出一切。
「我是浩云的二哥，我叫龙浩澈。」龙浩澈必须先让她安心。「你乖，不要哭好不好？你哭，就可能会把他们引来，他们就会知道你看到一些你不该看到的事。」
三岛月子点子点头，不知是因为他的人，还是因为他的话。
不该看到，是的，那是不该看到的……多么的邪恶和羞人……她曾经不小心看到祖父大人和舅母那样做过，她告诉了母亲大人，母亲大人立刻要地发誓不可以把看到的事说出去，不然就不要她，所以，她知道那是不好的事。
「月子，今天看到的事不可以说出去……」龙浩澈叹了口气。［这是为你好。」
「你也不会说出去？」她望着他，唐突地只盯着他的眼。
如果这是个秘密，她宁可和他共同拥有。
「我不会。」他摇头，以为她是怕家丑外扬。「你真的不可以说，知道吗？」他怕她会在他走后就说出来，浩云一定会杀人灭口。
当龙浩云缠上了三岛龙挥时，他就知道，龙浩云不可能是真心回归三岛家。爸爸以为找到龙浩云真正的亲人会让他有根的感觉，根本不可能。
龙浩云的根，早已种在龙家。
于是，三岛家就成了龙浩云忠心的证明和祭品。
「请相信我，我知道这要求很过分，毕竟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他以对待成人的方式来对待她，因为她的镇定和懂事让他觉得她成熟。
只是来了两天，他就看穿了三岛家的一切——除了三岛龙挥和这对姊妹之外，其他人都可以拉去填海，认真的不聪明，有点小聪明的却又太自大，男女关系糊涂得令人侧目，可是在上位的三岛家头头却又懵然不知，还以为自己知晓天下事。
差太多了，三岛老头和他的爷爷龙易差太多了。
「我相信你。」
要救，只有三岛伦子和三岛月子值得救。
留下最优秀的就可以了……闭上眼，这就是选择。
龙家第三代在龙家还未掌有实权，以他的能力，只可做到这样。
想劝说浩云，却根本劝不动，这世上能劝阻得了浩云的，只有龙余。
可是，相信他，就算告诉之前是为龙浩云好才为他寻根的龙余，龙余一样不会阻止龙浩云的毁灭行动。
龙余从不管孩子做什么，因为他认为孩子大了，有足够的智慧决定一切，而且可以承担自己下的决定带来的后果，要是告诉他，龙余也只会像往常一样微笑着道：「由他吧！」
他不能否认，龙余对龙浩云是很偏心的，龙浩云做错了，担不起来了，龙余也会为他承担一切，只因为龙浩云的脸和龙余最爱的女人、他的生母尚沧云的脸有六成相像。
为龙浩云寻了根，之后怎样做是他的事，龙余绝不会管。
而且龙浩云做的也是为了龙家，为了龙余，龙余会反对才怪——纵使，那将会涉及百人的性命。
龙余的血早在尚沧云死时就冷却了，他继续活着，只是为了尚沧云的遗言，把他和他双胞胎的兄长龙浩澄守大。
几乎可以预见，当他们可以自立时，龙余就会立刻自杀。
一个连自己也不爱的人，怎可能要求他爱别人？三岛家的生死大权，早落入他和龙浩云手中。
要是来的人是龙浩澄，而龙浩澄又肯出手，三岛家或许有救。
然而，来的人却是他龙浩澈——注定三岛家要灭亡。
为了龙家的强大，爷爷一向不怕牺牲别人的生命。
当初爷爷点名要他来，就是要三岛家彻底绝望。
「你……怎么了？］三岛月子发现他的眼神充满无力和忧伤，立刻发问。
「喔，没事。」这小娃儿有颗和伦子一样敏感的心，他下次得注意点，别再在她们面前失态。「来，你现在回房里去，记紧不可以把看到的事说出来，明白吗？」
她不明白，可是她会照做。三岛月子点点头，收好东西便走，可是却边走边回头，看着他，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为止。
然后，她才记起，他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绝不会想知道，他知道她的名字只因他调查过，而调查又代表了他的取舍——
她不是特别的，只要是优秀的，就会被留下。
＊ ＊ ＊
［浩云……］三岛龙挥呢呢喃喃地叫着。
龙浩云看着破他灌醉而昏睡了的男人，对方正趴在他腿上睡，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锁抱着他的腰，龙浩云的猫眼因而半眯了起来，手，拉起了自己的长发，轻轻绕上三岛笼挥的颈，准备收紧。
三岛龙挥是三岛家所有家长级的人物最疼爱兼最理想的继承人，在他看来，不过一般，要杀他，真是轻易得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突然，一把飞刀直直由后花园暗处向他射来，他察觉时已经走避不了，能让他不察觉的，一定是用刀高手！
然而，刀子只是擦过他的手，似是警告，并非要取他性命。
但是，龙浩云却自袖口中滑出一柄薄刃，攻击者也没料到他的反应不是先看伤口或走避，而是直接攻击，黑暗中传来的闷哼就是对方中了他一刀的最好证明。
「会是谁呢？］龙浩云一手把三岛龙挥扯开，把拉开了一半的和式纸门全部拉开，步进后花园找人。
三岛家的人不会用影子保镖，就算有，方才对方看到他要杀人，但该会马上杀他，而不是警告那般简单吧？但管他是谁，他一定要把那个目击者杀掉。
他的眼睛因受过训练而可以夜视，看到地上的血渍，他几乎笑了出来，袖中再滑出一柄薄刃，对不起，他不是有心要杀人，是对方不好呀！
一会，还要大费周章把尸体运走、多麻烦。他不悦地抿紧红唇，风华绝代。
走了几步，他便找到他的猎物——一个胸口插着他的薄刃的男人。
细长的猫眼眯起，刚才伤了他的，竟是这个男人？龙浩云上前，把簿刃拔出，发现簿刀插入男人身体的深度和自己发刀的力度成正比，才相信是这男人不要命地攻击他。
猫眼中豹子一样的嗜血目光因为无趣而消去，他一手扯起已死男人的衣领，找地方处理尸体。
滴答……
一滴鲜红的液体自树上滴下，直直掉在龙浩云刚才站立的位置上，要是龙浩云迟两秒走，那滴血便会滴到他头顶。
一个家族之中，不可能只有一个男孩。
第三章
明明这湖极浅，却仍教她沉溺得迷失自我。
＊ ＊ ＊
「宁，痛就叫出来。］龙浩澈抓看唐宁纤瘦的手臂，用沾了消毒药水的绵花球轻擦伤口。
绵花球一印在皮肤上，药水便立刻渗入那切口整齐的伤口里，唐宁立刻全身僵硬起来，却仍是不哼一声。
她手臂上的伤是龙浩云的杰作，刚才要不是她随便杀掉一个人误导龙浩云，再躲到树上，她早给龙浩云杀掉了。
「伤口太深了。］龙浩澈的眉皱了起来。「你必须回去疗养。」
唐宁咬着下唇，大大的眼蒙上了一层水气，她帮不了他，他当然要赶地走……
她眨了眨眼，想把泪水眨回去，不想在他面前哭。
「你还小，怎会是浩云的对手。」龙浩澈叹了口气，自责地为她处理伤口。「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他不该以为她真的能胜任这次的任务。
她再厉害，也还只是小孩，判断力不高，而龙浩云的外表又易让人错下判断……他当初不该答应她，让她来负责这次任务的。
「你明天一早就回去，然后安心养伤。」她太小，受了这伤，一定要好好休养。
「我可以继续的。」她没有转过去看他，怕他看到她快要落泪的表情，那只会让他更要送她走，只因他一向怜爱她。
当年他救她，也只因怜悯她。
「不行，你受的伤让你大量出血，一定要休养。］他拒绝她有哀求意味的话。
他的坚持，让她不敢抗争，怕他讨厌她的不听话，进而不要她；可她又怕自己听话回去，没有完成自己好不容易才挣回来的任务，他以后就会不重用她……她好怕他不要她……
［宁，绷带会不会缠得太紧？」龙浩澈抬眼看她。
刚好看到她滑落脸颊的泪。
龙浩澈这才知道，自己的话让她受伤了。
叹息逸出喉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好意会被误会，他忘了这孩子是如何地爱钻牛角尖。
他捧起了她的脸，却教她抗拒地挣扎起来，但龙浩澈的手是那么地温暖，叫她怎可能真的把他推开？
「宁，我不会不要你，不管这次你的表现如何，我也不会不要你，而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他把她哭泣的脸压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那一晚，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安慰她这个几乎被卖掉的孩子。
是他救了她，让她没被人卖去中东做雏妓；可是，卖她的人也是他，因为那人口贩子是龙家的人。
他的父亲，也就是龙家的第二代当家龙余，当着她的面说：「你要留她，可以，只要她对你有所贡献就行了。」
于是，在他为她求情之前，她已乖乖作出选择，慢一点也怕他会觉得为难而不要她。
「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为了这句话，她被送去美国，在不足半年之内，成了龙家任务成功率最高的前十名杀手之一——那时，她才七岁，小孩的身分让她易于行事。世人总以常理去看待不以常理行事的龙家，那又如何不让龙家长存呢？
今年，她已经八岁了。
「宁，你只是个孩子，你做的真的够好了。」龙浩澈轻亲她的额。
孩子又如何？龙家一向不以年龄来评定一个人的危险性，他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现在却用这些话来安慰她，简直是笑话。唐宁咬唇而无语。
「保护三岛龙挥、三岛伦子和月子的任务，我会叫人接手，你乖乖回去。」
话毕，龙浩澈抬起她的脸，却被那不断滑落的泪吓了一跳，甚至有几秒不能言语。
她不敢哀求他让她留下，可是她又好想帮他的忙，这种两难的情况教她无助，眼泪自然无法控制，疯狂地流下。
「你……真是的。」龙治澈这次的叹息有着屈服的味道，然后道：「这次之后，要乖乖休养，你答应我，我就让你留下。」
惊喜跃上她两眼，未完全泯灭的孩子心性让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激动。
这次她会做得很好，不会让他失望！
龙浩澈抱着这样的她，无法不叹息，到底何时她才会明白，她有她的存在意义和价值。
＊ ＊ ＊
三岛伦子皱着眉，爷爷病重，又有「妖姬」乱政，三岛家的中衰，是早晚的事。
为此，她笑了起来，让躺着的老人感染到她快乐的情绪，掀开眼皮看她。
「你……有什么高兴的事吗？」老人要她走近。
「有。］三岛伦子笑得乖巧极了。「爷爷要不要知道？」
「要……」看着她，他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年轻了十年。
「新时代要来临了。」三岛伦子笑得别具用心。
「新时代……？」老人不明所以，看到孙女的笑容时，突然有种心寒感觉。
怎么……他会觉得伦子的笑……有那么的一丁点怪异？
「祖父大人，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才可以痊愈的。」
伦子的笑又变回以往的无邪。
他一定是看错了。老人自叹病魔让他连眼睛也花了。
「伦子……读报……」老人明明病重，仍心系天下事。
「好。］三岛伦子拿起报纸，翻到国际版，念了几段新闻，然后，突兀地停住。
「有字……不懂念吗？」老人只想到这个可能性，这么小的孩子、哪懂文字的象徵意义，她大概是有字不懂念，所以才停住吧？
「祖父大人……九七是什么意思？香港回归？」她不是不明白报导，只是她要知道这篇新闻背后的真正意思。
「就是……香港要倒……］老人勾起笑容，但下一秒却又咳了起来。
香港要倒？那不等于是龙家要倒？三岛伦子的眉皱了起来，有点……不对劲。
「中国无能……香港就倒……」要是力气容许，老人一定会大笑。「九七之后……香港会成为……中国的一部分……」
那么，要龙家不倒，就要把龙家搬离香港，搬离中国的范围？
一个吓人的想法突然浮上脑海，龙家要搬离香港，就要将大部分资金撤离香港，那末，买起三岛家所有产业不就成了藉口吗？
龙浩云打的，是这种主意？
早在第一眼看见他时，她就知道他会让三岛家有所巨变，只是，她不知道竟是巨大到这样子。
龙浩云想做的，是毁灭三岛家！
「你……笑什么？］老人觉得今天孙女真的有点怪。
「我？］她放下了报纸，以椎嫩的童音道：「我笑，是因为三岛家要由龙家支配了。］
＊ ＊ ＊
「伦子？」龙浩澈有些吃惊，这小丫头怎么会在晚上来找他？
「你是龙家的继承人吗？］三岛伦子单刀直入。
「呃？」龙浩澈没料到是这种问题，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伦子？」自龙浩澈身后窜出来的，是月子。
三岛伦子的脸在看到月子时，扭曲了一下，这个时候，月子怎么会在他的房间？
「伦子，快进来，浩澈哥哥在教我摺纸。」月子单纯地想妹妹也分享到她的快乐。
可是，当月子拉着伦子，让伦子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之下时，月子的笑脸僵住了。
眼前伦子的左边脸颊肿成了一个大包，在衣服外的手手脚脚也步满伤痕，极度惊心。
「伦……」月子吓得说不出话，这样的暴力行为在三岛家是常见的，可是出现在她们姊妹身上，就绝不可能，谁也知道她们是继三岛龙挥之后最受宠的人啊！
「先进来。」龙浩澈住外头看了一下，才关上门。
「谁打你！我……告诉祖父大人……」月子哭了起来。
「月子乖，你去拿我的包包来。」龙浩澈先支开早巳乱成一团的孩子，怕她会让伤者更加更无助。
「是你爷爷打的吧？」龙浩澈叹气。［三岛家没人敢动你和月子，只有他可以。］
「是呀！」她一派不在乎，甚至笑了起来，可是她一笑，就扯动到脸部肌肉，让她痛得红了眼眶。
「和龙家有关？］他没忘记她刚才一见到他，第一句就问龙家的事。
她点头，直认不讳。
只要事关三岛家的荣辱，那个病得只剩半条人命的老鬼也可以生龙活虎地打人。
「你……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对吧？」此刻她的眼神太像太像龙浩云的眼神，他太小看这个孩子了。
也可说是，这孩子装得太好了，他一直以为她只有小聪明，没想到是另一个龙浩云。
「知道，因为我选择了你，所以祖父大人就打我。］她把责任推到他身上，这个人太善良，一定会自责，进而就不会丢下她不管。
「你……」他又怎会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再卑鄙的做法他也见过，只是她够聪明，知道他一定不会不管她。
「我知道龙浩云是想把龙家的资金调离香港。］这么的一句话，隐约透着威胁的味道，同时也让人知道她的聪明。
了解到她的聪明，他一定不会觉得她碍事，一定会把她收在身边，那她就可以伴着他了。
把资金调出香港？这孩子知道因为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把她杀掉吗？
让太聪明的孩子留下，并不是好事，龙浩澈的眼光微变，她怎会误中副车呢？
龙易打从一开始就是打这种主意——藉着各种正当的商业活动，把龙家的资金凋离香港，在世界各个经济强国内扎根。
可以这么说，龙浩云的一切想法，包括要以三岛家向龙余证明自己的忠心，也在龙易的预料之中。
龙易一直末亲口承认龙浩云是龙家的孩子，「龙」姓也是龙余给的，而不是龙易赐予的，要是浩云这次真的毁了三岛家，他的「龙」姓才会得到最终的意义。
龙家之中，最可怕、最厉害的，不是龙余，而是龙易，
可是，龙浩澈怀疑，龙余会不知道吗！那个冷静得不像凡人的男人，会不知道龙易的意思吗？为了留住龙浩云，他会管三岛家的百条人命吗？而浩云又知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早在龙家长辈预料之中？
眸光低垂，这个孩子……不该留的，若他没有把握教好她，就不该留她。
他的手，放到伦子的肩上，再慢慢上移，这个孩子眼神中闪动着邪恶，留不得。
生长在龙家，让他知道什么是牺牲。
若杀一人可以让百人安宁，那末，就让他当刽子手吧！死在他手上，总好过落在其他爱折磨人的龙家人手中。
「我要跟着你，帮助你，让你登上龙家第三代当家的地位。」三岛伦子还不知道危险已近，轻轻地向他诉说自己的忠诚。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听他的话？她听他的话，就不会发展出浩云那种性子了，是吧？龙浩澈的手停住。
「我不需要登上那种位置。」他看着三岛伦子的眼，这孩子的野心太大了。「若是这样，你还要跟着我吗？」她还小，就算真是邪恶之人，只要加以调教和压抑，就不会有问题的了。
这是个充满试探的问题，要是她执意要权……别怪他。
跟着我。
恩，她喜欢这三个字。因为她是小孩，所以他就没注意到自己的用词吧？三岛伦子几乎要大笑，对着月子时，他也没在意吧？
她无法不在意，真的无法，一是绝对占有，一是彻底失去，她只要其中一样，绝不容当中有灰色地带。
不过，现在时候还早呀。
「我会跟着你。」于是，三岛伦子点了头，她为自己的将来作了最好的打算。
他不要就不要，她只是要跟在他身边而已，现在他己承诺让她跟，她又何须做有违他心意的事？
所以，当三岛家殁落时，她没有一秒的吃惊，任由那个叫唐宁的女孩救她出去。
而百年家族三岛家就在一场冲天大火中，自世上烟消云散。
三岛家的两个娃娃，自此就要过着避开龙浩澈以外的龙家人的生活。
＊ ＊ ＊
把三岛家两个女孩交给唐宁，再安置到美国一些落后一点的小镇后，龙浩澈便和志得意满的龙浩云回香港龙家。
「有什么想说就说。］龙浩云在进龙宅之前，给了他发言的机会。
「我还可以说什么？」龙浩澈觉得可笑。「只要你不后悔，我还有什么好说？］
「你呀，就是悲观。」龙浩云整个人挂到他身上去。
「这不是悲观，而是有自知之明。」龙浩澈轻轻拉开他，怕弟弟这样的举动会惹下人非议，对弟弟有不好的评价。
「两位感情真好。］一个和龙浩澈一模一样的声音传人两人耳中——是龙浩澄。
龙浩澈抬头，正想叫人时，却被站在龙浩澄身边的少女的笑容弄至失神。
她穿着一身天蓝，长发披散在身后，让人有种忧郁的感觉，纵使她已有男伴在旁，她的笑容仍让人感到寂寞。
站在一旁的龙浩云瞠着眼，无法置信地看着那对男女；要不是知道尚沧云已死，要不是知道龙余已是半百之人，龙浩云会以为，这对男女是龙余和尚沧云。
他来回地看了双胞胎一下，怎么回事？这少女的样子怎会和尚沧云一模一样？她是谁？双胞胎要把她献给父亲吗？父亲是这么地想念尚沧云……
然而，龙浩澄独占的姿态和龙浩澈眼底锁不住的爱慕让他知道不是，那他们……我的天！这对双胞胎有恋母狂吗？不然怎么找一个和自己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爱啊！
「芷云……」龙浩澈的表情有一秒的不自然，却又怕让她为难和尴尬，便勉强地笑道：「来龙宅玩吗？」
「我想让爸爸见见［我的］小云儿。」龙浩澄却连让他和白芷云交谈也不容许，代白芷云答了他的问题。
我的。
他又何必这样强调？早在相见时，芷云就选了龙浩澄，而不是龙浩澈，现在他又何必这样伤人？龙浩澈难受得连手也颤抖起来，脸上血色也褪去，他……太伤人了，他们是兄弟啊！
曾经，他也有追求过白芷云、可是他的爱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眼见爱着的人因他的爱而困扰，他还可以怎样？
爱一个人，不是把她锁在身边，而是放她自由。
龙浩澄以胜利者的姿态睨了龙浩澈一眼，便拉着白芷云的手进龙宅。
「你还不进去吗？二哥？］龙浩云像想到什么，笑容变得邪媚。
「我……有点不舒服……」若爸爸满意芷云，芷云就会是他大嫂……他好害怕面对那种情况，他真的怕呀！
［二哥真是有礼让精神，不过、这也可以叫作不是男人，或者是没有骨气吧？」龙浩云笑得像猫儿偷了腥一样慵懒迷人。
龙浩澈皱起眉，一脸迷惘地看着龙浩云，他知道浩云话中有话，可是突然之间想不出那是什么！
「噢，你们兄弟真是可爱得让我想笑。」龙浩云笑眯了眼，他们竟真的不明白呀！「只要一让父亲见到这个女孩，你们谁也不可能拥有她。」
「父亲对尚沧云的爱，已到达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呀！］
那末，一个和他最爱的女人一模一样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你说，龙余会怎样呢？
龙浩澈的瞳孔因为了解到某件事而急速放大，推开龙浩云，冲了进屋。
＊ ＊ ＊
所有声音像是停止了。
来到书房时，一切都已经太迟。
像受伤野兽的嘶叫声，逸出龙余的喉咙，划破那诡异的寂静。
那些原始的嘶叫声在在说明言语已不能表达龙余的心情，只有本能的肉体亲近才可以填补那无形的思念。
龙浩澈以为，自己会尖叫，可是没有，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看着白芷云被龙余紧紧地拥着。
可是，白芷云没有拒绝，他看到的白芷云也是同样激动，她紧紧地回拥着龙余，不断哭泣着。
龙余没有因未来儿媳也钟情自己而无措，他甚至欣喜若狂，用尽全身力量锁住了白芷云。
「放……放开！」最先能回过神的，是龙浩澄。
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不满，那一老一少就这样拥着、抱着，直到白芷云昏了过去为止。
惊慌的吼叫不是出自龙浩澄或龙浩澈，而是来自龙余，那个一向冷静得不像凡人的男人，此刻以前听未有的惊惶表情抱看怀中女子，害怕得只差没哭出来。
「沧云……沧云……不要死……不要再离开我……」龙余抱起了白芷云，推开想上前关心情况的双胞胎，直奔龙宅北翼，他的住处中去。
真正的选择，在这一秒出现了。
龙浩澈完全震住了，芷云要的，不是大哥，也不是他，而是他们的父亲龙余。
可是……
无法死心，只要对象是白芷云，他就无法死心。
之后，龙浩云告诉他，是白芷云先拥着龙余，而不是龙余把白芷云强抱入怀的。
＊ ＊ ＊
如果世上有神佛，为什么还有人会出卖灵魂？
明知世上没有神佛，可是在这佛舍之中，他的心还是会平静下来。龙浩澈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自坐垫上站起身，向连脚步声也没有的来者打招呼：「爷爷。」
「乖。］龙易微笑，心中赞叹着龙浩澈的反应——在他三个孙子之中，就数龙浩澈最有武术天分。
「我不打扰爷爷——］龙浩澈也在笑，只是温和的笑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忧郁。
「坐下吧！」龙易却一手把孙子拦住。
那手臂看上去明明是那么地瘦弱，可龙浩澈硬生生被龙易按回坐垫上。
难怪连龙余也会忌龙易三分，这个人，简直超乎常人所能理解。
「那个孩子真的很漂亮，你说是吧？」龙易坐了下来。
不用指名道姓，龙浩澈也知道他说的是白芷云。
龙浩澈并末回话，闭上了眼，妄想可以让自己再一次平静下来。
但如果要让他平静，你说龙易会进来吗？
［印度圣雄甘地说过，宗教的灵魂和本质是祈祷，因为它是生命的重心，一个人如果没有宗教信仰，就等同没有生命的重心，那这个人只可了无意义地生存下去。」龙易的声音像是水晶撞击时发出的声音—样，清脆却冰冷。
龙浩澈没有答话，但身影己明显地僵住。
他怎会不明白龙易的比喻？
「但你以为，上帝会因为你的祈祷而改变他的意向吗？」
龙易笑中有苦永恒的残忍——以温和包装的残忍。
龙浩澈的手，在膝上紧握成拳，指甲也陷人手心肌肉之中。
是的，龙余绝不会因为他的哀求而还他一个信仰——白芷云。
绝不，就像龙浩澄一样，绝不。
「世上最慈悲的，是恶魔，因为上帝从不会满足人类的欲求，可是恶魔会。」龙易不屑地看着佛舍中那尊闭目不视的佛像，他总是以视而不见的姿态来表达他对世情的怜悯。
刺痛感由手心升起，猛地钻进心脏，不留情地让龙浩澈了解到什么叫锥心之痛。
「但上帝也有爱世人的一面……」他垂死挣扎。
龙易睨了他一眼，唇边噙着最完美的歹毒：「不能接受现实的人生，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
这还不是致命一击，在龙浩澈几乎要尖叫之前，龙易继续道：「每一条龙都会生下一位屠龙的圣乔冶。］于是，兄弟相残，便成了宿命。
第四章
原来崇高的爱情是要灭绝人性才可以得到的。
＊ ＊ ＊
如果一个人忠诚到只会奉承主人的地步，那这种人大可拉去填海，因为铁定靠不住。
「宁小姐，你真是厉害啊！小小年纪就已是总部派来的人，有此成就，真是难得啊！我这辈子人也只见过龙家高层两次，你一定常常见到吧？你好厉害……」那个年轻的手下追着唐宁，也不管人家有没有时间，便像连珠炮一样说着话，把唐宁炸得皱眉。
于是，唐宁加快动作，把双胞胎姊妹塞了上车，开上门，隔绝一切麻烦事。
「解雇他。」三岛伦子一上了车，便用英文丢出这么一句。
三岛月子一脸惘然，去了美国这么久，因为亲人离世以及当时惊吓太大，让她的学习进度比伦子落后了太多太多，她根本不明白伦子和唐宁在说什么。
「我会向浩澈先生报告你的提议。」事实上，唐宁也觉得有此必要。
手提电话突然响起，唐宁当然知道是谁打来的，便习惯地以广东话和对方交谈，另外两个日本娃娃自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但即使不明白语言，也明白眼神吧！三岛伦子发现唐宁的眼神急速变冷，那种眼神就和龙浩云把刀子送进她爸爸三岛雅也的胸口时一样，无情而带毒，让人不寒而栗。
「有什么事吗？］三岛伦子等唐宁挂线之后才问。
「没事。」唐宁觉得没必要告诉她。
「知道吗？世人说世界会有末日足骗人的，可是告诉别人没事的，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如果可以用一句「没事」就打发得了，她就不是三岛伦子了。
唐宁皱眉，这个女孩太聪明，也太爱管闲事——前者是在龙家的生存之道，但后者却是可以成了她的死亡理由。
「怎么了？不要吵架。］三岛月子敏感地听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有点害怕地拉拉伦子衣角。「浩澈哥哥说我们要听宁姊姊的话。」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在沟通。」伦子拍拍姊姊的手，眼睛却仍放在唐宁身上。
唐宁闭唇不语，她有种预感，这个女孩将会有助浩澈先生的事业，但同时，亦有可能会害惨了浩澈先生。
留，还是不留？她带来的好处，会比她带来的坏处多吗？
要是杀了她，浩澈先生会怪她吗？
怪只怪三岛伦子锋芒太露。唐宁眼神转暗，杀了她，管她会不会带来助益，杀了就行，—了百了。
为了浩澈先生，她宁可错杀一人，也不愿有丁点危险发生在浩澈先生身上，那是她对他忠诚的方式。
但浩澈先生执意留她，是不是代表三岛伦子有其他用处？
还是浩澈先生觉得自己可以驾驭得了她？唐宁小小的手紧握起来，浩澈先生要留下三岛伦子，她唐宁还猜度什么？她想的，说不定早就在浩澈先生的掌握之中。
她要做的，只是把命令完成，而不该加入自己的意见。受训时，教官早巳经说过，她的功用不是在于思想，而是行动。
而她这次的行动，就是把这两个女孩由美国带回香港，并且绝不可让龙家人发现。
杀手就是杀手，思想只是多余的，无心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 ＊ ＊
所以，唐宁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个女孩安置好，再立刻去指定的商场等龙浩澈。
电话之中，浩澈先生说在大火时失踪了的三岛龙挥没死，现在正被一个会对龙家接收三岛家产业造成麻烦的人，收在身边当狗用——而那个人，是日本高官。
浩澈先生是想把那个高官干掉吗？唐宁只想到这个可能。
当龙沽澈的身影映进眼帘时，唐宁没动半分，他们习惯用手指头敲出只有他们才明白的密码来交谈，所以不必走得太近，那就不会让人怀疑。
正当龙浩澈要走到她对面时、唐宁看到了极不寻常的一幕——
龙浩云正在跟踪，偷拍龙浩澈。
唐宁立刻用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轻敲起来，龙浩澈一见，便装出像是忘了东西的表情，转身往回走。
唐宁眸光一转，人便追上前，反过来跟踪龙浩云。
要比跟踪，她不会差列哪里去、她是小孩，龙浩云不会注意到她的。
她不可能不担心的，跟踪和偷拍的下一步，就是暗杀呀！
＊ ＊ ＊
当晚、龙余在晚餐时并未露面。
龙浩澈以为，龙余可能是有公事要办，因为他的爷爷和奶奶丁盈也并未问起龙余的下落，他便以为龙余在事前己通知他们不回来吃饭。
于是，他等，希望等到龙余回来，和他谈谈。
直到他发现龙宅北翼有光，而龙浩云在北翼入口玩飞镖，变相不准人进入北翼时，才发现不对劲。
「没有，她不在。」
监视白芷云的手下让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
心脏猛地紧缩，痛得让龙浩澈以为自己有突发性的心脏病。
好恶心……龙余到底知不知道白芷云今年才多大？他怎么可以那样对一个小孩……我的天，芷云甚至还没有发育完毕！
龙余因为白芷云而想杀他，既是如此，他应该珍惜芷云呀！
她还那么地小……
［二哥，你的房间在南翼吧？］龙浩云一脸媚笑，淫荡艳丽中矛盾地透着严肃。
「浩云，请让开。」龙浩澈语带哀求。「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尚沧云也是十五岁就成了他的人，十六岁就生下你。］龙浩云也不拐弯抹角了。「回你的南翼，不要多事。］
「我——」
「她是自愿的。］龙浩云猫儿眼中有着好奇——好奇一个男人知道最爱的女人心甘情愿和别的男人上床，会有怎样的举动。
那声音轻轻的，却沉重得让龙浩澈几乎倒下。
「你现在进去，只会打扰到他们，我劝你别做蠢事。」龙浩云把玩着手中飞镖，只要他愿意，这只飞镖绝对可以射入龙浩澈的喉咙。
龙浩澈只要在提及白芷云时，就会变得极度脆弱，那是他的绝对致命伤。
只是，他龙浩云从不做命令以外的事。
「她是父亲的人，你自己也见到，那天她和父亲一见锺情，现在你还想要什么？」纵使心中有太多的不解，龙浩云也不会发问，他只是个会不惜一切来讨龙余欢心的养子。
［一个女孩子敢在晚上去男人的家，自己心中也有数。」
龙浩云继续打击龙浩澈，如果对方是龙浩澄，只要开打就行了，可是龙浩澈是受软不受硬的类型，啧，就是麻烦。
芷云……自愿和本是她的未来家公、年纪足足比地大了四十年的老男人上床。
她不只背叛了龙浩澄，也背叛了他龙浩澈。
他以为，她是真的爱极龙浩澄才不选他，当他硬追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时，她竟以行动告诉他：你错了，我要的不是龙浩澄，而是龙余。
他绝对接受不了这种事，龙余怎可能比龙浩澄适合她？光是年龄就不合适了！她怎可作一个更差的选择，也不选他？
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
气愤得，差不多要吐血。
然而……
白芷云那天抱着龙余哭的情形再一次涌上脑海，她的表情是那么地依赖……
由初见到现在，他从没见过白芷云有此等依赖的表情，那种信任的姿态连龙浩澄也没看过，更何况是他龙浩澈。
她一向外柔内刚，有什么事也不用他们兄弟帮忙，就算成了龙浩澄的女友，她也没要求过什么，总是微笑着拒绝他们的帮忙，有时甚至让他觉得，他们生疏得连朋友也不是。
然而，白芷云在面对龙余时，沉稳冷静的气度全盘瓦解，她甚至没在他们兄弟前哭过……
芷云……觉得好吗？这样……她觉得好？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她会觉得幸福？
手无法不颤抖，是他做得不够好吗？听以她从不觉得快乐，于是她不选他？
那是不是他做得更好了，她就会选他，不要龙余？
芷云为爸爸而哭，那泪，让他自卑——龙余轻易就可以除去她的冷静面具，让她眉宇间的忧郁消去，他却不可以，他的出现，甚至会让她为难。
如果暂时没有能力，是不是该让她追求幸福？
无力就是这么一回事，明知龙余不可能照顾芷云到最后，明知龙余不能让她幸福到她离世，他却也争不过龙余。
浩云说他悲观，也许他是，只是有些事情，明知做了也没用，他宁可不浪费时间，更不想意中人因他的爱而困扰，所以他选择了退让，选择了让她安宁。
祝福吧！
她会幸福的，只要她爱龙余，而龙余又当地是亡妻尚沧云一样宠爱着，她就一定会幸福吧！
除了祝福，他还可以做什么？当初，他也是这样祝福她和龙浩澄的。
然而，龙浩澄和龙余是有分别的。
某个记忆猛地浮上脑海，让龙浩澈整个人僵住。
「她现在在爸爸房中还是客房——」在龙余房中，有幅巨型得过分的尚沧云油画的！
「她知道尚姨的。」龙浩云自是知道他担心什么。
心脏再一次抽搐，白芷云知道尚沧云，就一定知道自己只是替身，那她为什么还要——
「她爱父亲，想父亲开怀，当然不会介意。］龙浩云轻轻叹喟。［二哥，回南翼吧！你该要休息了。」还真像是个关心兄长的好弟弟哩！天知道他现在只想玩飞镖。
龙浩澈沉默，眼底出现了最纯粹的悲伤。
他真的如此不堪？不堪到让她宁可当个替身，也不愿接受他的爱？
「如果你爱她，为什么不学学她，只要让心爱的人幸福，就心满意足。］
难道他一直做的就不是吗？
他是如此地宝贝白芷云，一心一意地爱看她，只怕她会受到丁点委屈，可是，龙余怎样对她？
他不可能忍受自己视之为宝贝的人儿，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和委屈。
绝不可能。
＊ ＊ ＊
知道龙浩澈来了，三岛伦子立刻飞奔去书房，想找她在美国天天也思念看的男人。
然而，见到的，却是龙浩澈为唐宁上药的情形。
他蹲了下来，表情温柔地吹着唐宁的伤口，像是怕弄痛她一样。
妒忌涌了上来，她不是不知道唐宁比她认识龙浩澈久，也不是不知道唐宁极得龙浩澈信任，可是，她就是无法不嫉妒——同为小孩，为什么是唐宁？
唐宁是很厉害，可是如果她也受过训练，一定比唐宁更好，她有这个自信！
在脑袋能思考之前，她已本能地把一旁的花瓶撞倒，响声立刻让房内人冲出来，不过在那之前，她已用花瓶破片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
「我的天！」龙浩澈低呼，看着想把破片捡起的女孩。
「伦子！不要捡！」他立刻把她抱起，冲入房里，放到唐宁身边，为她包扎。「不要动，会有点痛……下次弄破东西，不要用手捡……你下回一定要小心一点……］他像个哥哥一样疼她。
这一刻三岛伦子的感受仿如置身天堂，可是，唐宁却不识相地把她扯回地面。
「浩澈先生，这件事你希望我怎么做？］
广东话……三岛伦子纵使不满，也不会即时发作。
正当龙浩澈要说话时，轻弱的敲门声响起，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露出月子半张脸。
「浩澈哥哥！」
*** ！伦子在心中咒骂，又多了一个人来争天下。
三岛月子露出大大的笑容，那是她自三岛家的事件后，最灿烂的笑容。
「哥哥！］她走进来，毫不忌讳地扑进龙浩澈怀中、「我好想浩澈哥哥！］
唐宁咬着下唇，她永不可以那样纯真地抱着浩澈先生，她的身分不允许；三岛伦子的眼中出现了恨，以她的性子做出那种举动的话，真是造作得大概连龙浩澈也受不了。
「我也想月子。」龙浩澈轻亲她的脸荚，像对待妹妹一样。
「浩澈先生，请先下指示。」唐宁语气变得强硬，催促他下决定，成功地抢回他的注意力。
「宁，不要担心。］龙浩澈把月子放到伦子身边、叹息着说：「爸爸不会再派人来杀我。」
龙余要杀他，因为龙余认定他会阻碍他得到白芷云，可是芷云如今已成了龙余的人，龙余就没理由杀他……他始终是龙余的孩子，龙余怎么也念旧情的。
三岛月子倒抽了一口气，低呼：「你爸爸要杀你们？！］
当下，主仆二人一致地回头看向三岛月子，她听得懂广东话？！
［什么？］三岛伦子的眼眯起。
「浩澈哥哥说他的爸爸要杀他！］三岛月子一脸惊慌，扯着妹妹的衣角，无措地想得到帮助。
「你怎会懂广东话？！」唐宁铁青了睑，她太大意了，以为她们听不懂，就说起任务来。
「我……电视……」月子被她的脸色吓倒，当下结巴起来。
她的意思是，她看电视看到学懂广东话？龙浩澈不敢相信地盯着这个小娃娃。
「伦子，你和月子先回房，一会我再过来找——］
「他要杀你，为什么你不杀他？］三岛伦子硬生生截了他的话。［这很公平，他杀你，你杀他，这绝对公平。］不用说，龙浩澈是不会叫人杀他的父亲的，他的性子善良得连动物也自动亲近。
「伦子，他是浩澈哥哥的父亲——］月子的轻喊被伦子喝停：「住口！你懂什么！］
月子吓得一窒，当下便泪如泉涌，直接得很地跑到龙浩澈那边，寻求安慰。
「伦子，你吓倒——］龙浩澈放轻声音，希望可以让她平静下来。
「吓倒了又怎样？她什么也不知道，当然可以一派天真。」
三岛伦子的声音高低一如以往，但语气却充满愤恨。
那姿态，有着让人承担不了的惊天恨意，惊心得让所有人也几乎窒息。
「父亲又如何？父亲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另一个体！要杀你的父亲，算什么父亲？你放过他，难道他就不会杀你？你少天真！］三岛伦子连眼神也变了，瞳孔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猛地收缩起来。
为什么你和月子不是男孩子呢？我早叫早纪把你们打掉……
快快怀过一胎……你们再聪明也没用……又不是男孩子……
父亲酒醉后的抱怨让她知道，原来自己未出生之前，已经面临最残忍的家族斗争。
亲人不过是减低你的防心，好方便杀你的代名词。
「伦子，你冷静一点。」龙浩澈把月子交给唐宁，向伦子走去。
伦子没有退后，抬头看看他，她知道自己安全得很，他不是祖父大人，他不会听了不顺耳的话，就立刻打人。
「我认为，我已经很冷静。」伦子没有一丝迟疑，继续坚持己见：「杀了他，杀了你的父亲，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伦子，你累了，乖，回房。］龙浩澈微笑依旧，态度却是强硬的。
三岛伦子对上龙浩澈的眼，他没有避开，直直回视着她的眼。
「这就是你的决定？］三岛伦子的声音好轻好轻。
「乖，回房。」龙浩澈并未回答她，她自己知道答案。
「我会的。］三岛伦子笑了，有那凶残的美丽。「只是，我对你好失望。］
跟着他，只因他最初感动了她的善良，可是原来，她最受不了的，也是他的善良！
然而，最初的感动却让她怎么也想伴在他身边呀！
该死……她极不喜欢这种情况，她只该当个无心娃娃、可一看到他被欺负，她就看不过，怎可能无心。
看着她的背影，龙浩澈依旧只会叹气，着唐宁带月子回房。
失望？她怎知一定会失望？
被人欺负过，才知道，原来嘲笑那些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他们欺负他的人的无知，是这么地有成功感。
血缘的羁绊不能套住龙余，也不能在龙浩云身上发生作用，那为什么独独要他受限制？
龙浩澈半垂着眼，无奈而悲哀地笑了。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志愿当屠龙勇士，很多时候，这些屠龙勇士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而巳。
＊ ＊ ＊
白芷云正式被龙余纳入他的羽翼之下、搬进位于浅水湾那幢在尚沧云名下的别墅，是在她怀孕之后的事。
龙浩澈并末像龙浩澄一样大吵大闹，他只是一贯地沉默，一贯地温和。
得到了白芷云，龙余不会再对他和龙浩澄做什么，同为龙家男人，兼为龙余的儿子，他很清楚龙余在这方面的思考模式。
「园子风大，你该多加一件衣服。」龙浩澈把外衣脱下，披到白芷云身上。
在后园看诗集的白芷云这才发现他的到访，微微惊讶。
「你的肚子中还有个小娃娃，不可以着凉。］他微笑着提起这个应该让他难过的话题。
「谢谢。」白芷云拉着他的外套，脸上未见任何情绪，依旧是平静而不起波澜。
「还习惯这里的生活吗？」他看着她美丽的侧脸，想龙余定必夜夜也可以看到吧！
「还好，谢谢关心。」她回答得生疏而客套。
「如果有任何不快，可以告诉我——当然，也可以告诉爸爸。」他生硬地改口。
「你以为，我会有什么不快呢？」她拾起脸看他，清澈的眼神让龙浩澈突然没有了注视的勇气。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有余哥在的地方，她有可能会不快吗？
他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只是故意忽略，继续道：「比方是大哥的态度……芷云，我希望你不要怪大哥，他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责任，轻轻地加在她肩上，明明会重，可是她却不在乎，只因为有人自愿帮她担起。
「芷云一向不懂得生气的，你放心吧，浩澈。」
龙余拿看小毛毯出现，高大的身影独独罩住了白芷云。
「余哥。」白芷云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影，那种笑，不同于他和浩澄见过的，是一种分明发自内心的笑容。
龙浩澈仍是笑，站了起身、把白芷云身边的位置还给龙余。
「爸爸，我没有别的意思。］龙浩澈叹息，那种带有忧郁的笑，简直和龙余的笑一模一样。
「我只是……他是我大哥，而你是我爸爸……」
「我明白，你一向是个好孩子。」龙余笑得慈祥，眼睛半眯起来，让龙浩澈看不到他眼中真正的情绪。
好孩子，是的，他是好孩子。
因为他是好孩子，就要把他最爱的女人让给他的哥哥，然后是他的爸爸。
因为他是好孩子，他就要眼见爸爸以对情妇的方式来错待他最爱的女人，也要默不作声。
因为他是好孩子，所以爸爸要杀他。
「我……］龙浩澈退后了一步，看看父亲，「我想去美国进修，课程在下个月开始，在芷云要生产时，课程应该就会结束了。」
龙余点点头，没有问清楚儿子要进修的是什么，反正那不干他的事。
龙浩澈眷恋的眼神落在白芷云脸上，未了，他只是叹息着离开。
白芷云两眼浮出悲伤，偎进龙余怀里，龙余勾起她的下巴道：「若你了解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他。」
白芷云又怎会不知？
「他的眼神变得太像你……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她想为龙浩澈辩护，自责的神色只敢在龙余面前流露，要是她以这种表情面对龙浩澈，只会让那傻孩子陷得更深。
「怨我吧！是我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的，如果你要怨自己，就请你怨我。］
怨？白芷云颤抖着把唇印上龙余的唇，她怎敢把时间浪费在「怨］这种无聊事上？
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地流逝，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所以，龙余和尚沧云才会抱憾呀！
然而，母亲只有一个。
第五章
激烈的爱恨，反而是隐蔽的。
＊ ＊ ＊
再见龙浩澈，是在九个月之后的秋天，就像在三岛家初见他时的天气一样。
他的头发留长了，松松地在颈后束了条小辫子，身上穿着铁灰色的西装，那暗沉的色调和赶净却带有颓废美的长发，无法让人觉得他不忧郁。
光是看着融入了枯黄秋景，垂眼望着地上枯枝在想事情的他，也悲伤得让人想哭。
「嗯？」感觉到别人的视线，龙浩澈抬头看向视线来源，然后便泛出温柔得可以的笑容，「终于放学回来啦？我等了好久喔。」
「浩澈哥哥！］三岛月子飞扑过去，让龙浩澈抱了个满怀。
「让我看看……小娃娃长大了喔！］龙浩澈轻亲她的脸，把感动到哭了的娃娃抱起，走向冷着脸，站在前方的三岛伦子。
［伦子，我回来了。」龙浩澈想拍拍她的头，但手才伸到半空，便被她的一句话弄僵。
「因为，她已经为你生了个妹妹，而且不等你回来，就和你父亲结了婚。］
龙浩澈表情有一秒的不自然，伦子怎会知道芷云的事。
「你的一切，我也知道。」他可知道她说这句话时，有着怎样的心情？
可是，龙浩澈不会知道，因为三岛伦子太小太小，小到让他完全想不到那方面去。
「不要介入这些事，你只需快乐地长大。」龙浩澈垂下手，把手摊开，示意她把手放上去。
为什么唐宁可以介入，她就不可以？咬着唇，三岛伦子还是把手放到他手上，让他大大的手包住她的手。
「我有头脑，可以帮你抢回她。」她用的，是月子听不懂的德文。
他不会知道，为了跟着他，她有着怎样的一颗心。
龙浩澈轻声叹息，三岛伦子听出了这叹息中的拒绝意味，便立刻道：「只要龙余不在，她就是你的，因为龙余一死，龙浩澄一定会侵夺她，这种情况下，她就急需一个保护者，而你会是最好的人选。］
龙浩澈对这段话只回以沉默。
「你忘了吗？龙余想杀你，他曾经想杀你这个亲生儿子，现在你杀他，真的很公平。］三岛伦子以软软的童音教唆他谋杀亲父。
「伦子，你再说，我就要生气了。」龙浩澈说的也是德文。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月子一脸惘然。
「没有呀！我帮伦子练习德文而已。］龙浩澈这回说的，是伦子听不懂的法文。
「哥哥也要和我练法文吗？」月子也说法文。
自从这对娃娃以惊人的时间学会了广东话和英文之后，便一人学一种外语，希望可以在长大后帮得上龙浩澈的忙。
这对娃娃的确聪明得让人吃惊，他总算没救错人。
［一会我们再练。」龙浩澈微微一笑，三岛月子的纯真往往让他可以放松。
凉意沾上他握着三岛伦子的手，他低头一看，只见三岛伦子无声地哭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落。
「伦子……］龙浩澈的眉弯成无奈的弧度，他不是不明白地一心一意为他好，可是……她不该介入的，她不明白这件事的危险性。
「你只喜欢月子……我说的就什么都不中听……］她停下了脚步。［我只想你高兴……为什么……宁姊姊可以帮你……
我就不可以……」她用空着的手擦眼泪，可是眼泪就是没完没了地掉个不停。
在三岛家时，她受了再多的苦也没哭过，现下只为了他一句「我要生气了］就哭成这样，只因她心系于他呀！
虽然不明白妹妹在说什么，可是一向不哭的妹昧哭了，让月子也不自觉地害怕起来，不到一秒，竟也陪着一块哭。
这对娃娃……龙浩澈哭笑不得，怎么说哭就哭啊？
正当龙浩澈不知拿他们怎办时，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后方响起，他绝不会忘了，就是这个声音让他了解到上帝的绝情绝义。
「真是可爱的日本娃娃呀！」
龙易一手揪着被他打昏了的唐宁，一脸慈祥地笑着。
＊ ＊ ＊
龙易能找到这里，他一点也不惊讶，没有事是龙易不知道的。
「你回来，是因为忘记得了云云，还是因为太思念云云？」
龙易第一句就往人家的痛处戮去。
云云，龙易不管叫尚沧云还是白芷云，也用［云云］这个称呼。
「爷爷——」龙浩澈喊得无奈。
「哦，好，不想谈就罢。」龙易微笑着，开了新话题——也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小盈最近很烦心呢！」
小盈，龙易的妻子丁盈。
没等龙易说完就插口，是最愚蠢的，所以龙浩澈保持静默。
「浩澄那孩子脾气一向不太好，尤其在云云怀孕后，他便像疯子一样，在街上，看到不顺眼的人，便把人家揍得只剩半条人命，现下云云真敢把孩子生下来……」他含住字尾，让龙浩澈意识到他话中的危险味道。「真不敢想像他的反应。］
「真敢］把孩子生下，龙浩澈注意到他的用字，也就是说，他是反对白芷云生下孩子，甚至明言那孩子姓「龙」，现阶段只是法律上顺延而来的姓氏而已——再简单一点，就是龙易是反对龙余娶白芷云的。
「你知道，结了婚，阿余就硬把云云接回来龙宅住，也不理云云要不要、愿不愿。］这句话，暗示了他曾私下和白芷云「谈」过，所以白芷云才一直不愿搬入龙家。
「昨天我告诉小盈，说你今天会回来，她便心烦得睡不了觉。］两件似是没有关系的事，其实透着一个警告。
「我明白了，爷爷。」龙浩澈怎会不明白龙易在说什么。
龙易意思是，丁盈已经够心烦了，他不该回来让她——心烦。
也就是、龙易要他走，离开香港。
「我知道你一向是乖孩子。」龙易仍在微笑，像驱逐一个孙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下的事。
乖孩子？龙浩澈的眼神闪过什么，因为他一向是乖孩子，就要被驱逐，被牺牲？
可是，当初是谁让他明白到恶魔才是人最终的依归？
「哦呀！］龙易看到躲在大厅口的小娃娃，像龙浩澈—样，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个小娃娃是三岛月子。「你的三个娃娃都很可爱。」
不用回头，龙浩澈也知道偷听的人是三岛月子，她的气息太清新了。
「她好担心我吃了你呢！」龙易低笑。「伦子、月子、唐宁……真是个熟悉的组合呵！」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龙浩澈大概还没注意到这三个孩子和龙家三兄弟是如何地相像吧。
伦子就是龙浩澄，月子就是龙浩澈，唐宁就是龙浩云，而白芷云嘛……龙易看着眼前的龙浩澈，真是可怜呀！他竟然把自己推入和白芷云一样凄惨的境地犹不自知。
龙易含着玩味的笑，起身告辞，龙浩澈却叫着他：［每一条龙都会生下一位屠龙的圣乔治。］
当晚，龙宅北翼发生大火，整个北翼烧得像受过战火洗礼一样。
龙家第一代主母、龙易的爱妻丁盈为救刚出生的孙女儿而葬身火海。
＊ ＊ ＊
那是个软绵绵的小东西，软得让抱的人世怕把她抱坏了。
［她叫什么名字？］龙浩澈抱着昨天才几乎被烧死的妹妹，向白芷云询问。
「浩羽，龙浩羽。」白芷云年轻的脸上有着母性光辉。
「小羽，我的小妹妹。」龙浩澈像个大孩子，扮了个鬼脸逗龙浩羽。
「小」羽，龙家男人总会在女人的名字上加个「小」字，只有她的名字例外。白芷云压下皱眉的冲动，看着一副好兄长模样的龙浩澈，问：［昨天下机，为什么不回来过夜？」
她的口吻，像极一个母亲问儿子去下哪里夜游一样。
龙浩澈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这个比他还小的女孩，这个他用尽生命去恋慕的女孩，竟以一个母亲的身分去关心他，真是凄惨得让他想狂笑。
「我有事，赶不及回来。］
「妈吗的死，给了爸爸很大的打击。」沉默了半晌，白芷云别有用心地看着龙浩澈。
爸爸妈妈？她……竟然学龙余叫龙易和丁盈的方式来叫他们？
苦涩的感觉在心底泛开，如果他在龙宅住的话，以后一定会天天听到她叫龙易做「爸爸］吧？
「芷云，不要用这种暗示方式说话，对我，你一向直接。」
太苦太苦，让他忍不住叹息。
他不是白痴，他知道芷云在怀疑他。
白芷云沉默了，是的，她怀疑北翼的火，是他放的。
他刚回来，就发生这样的事，太巧合了，当然，若说是龙浩澄嫁祸给他也可以。
总之，这对双胞胎都有嫌疑。
「你拒绝我时，也很直接的，不是吗？」他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的嘴就是无法停止这个让彼此也尴尬和难过的话题。
我对你最后的恳求，是求你不要爱我；我知道你会允诺，因为你还爱我。
那是拜伦的诗，他记得好清楚好清楚。
她不爱他，也禁止他爱她。
属于他的感情，她也要剥削，只因地了解到他对她的爱，会造成龙余的危机。
可是对一个爱她的男人而言，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就连爱她，也会让她困扰，所以她以爱为名，把属于他的东西也抢走！
他只是爱她，他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腔浓烈的爱，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残忍？
残忍的爱情，总有一个人匍匐在地上，舐吻另一个人的脚，可是她连让他这么做的机会也不给！
空气像凝住，白芷云的沉默让气氛更凝重。
「你，希望我说什么？」末了，白芷云只可这样问。
他希望？龙浩澈苦笑。
是啊！他这样说，是希望什么？再希望，她也不可能实现他的愿望。
过多的宿命悲哀盘锁了他，龙浩澈任由痛感经由心脏，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如果细细品味每一个细胞中的痛，你会知道，他越痛就越爱。
「对不起，芷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龙浩澈再度叹息。「我有试着忘记你……可是……请你忘了我刚才的话、我不是故意教你为难，我真的不是……原谅我。」
白芷云眼底只有无奈，她的心里人只有一个，分开一半已经很难，何况是分开三份？绝不可能、她就只留给一个人。
「请，请不要为了我的话而困扰。」他强调「请」字，让人听了也觉得卑微。
他不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可是他没有办法，在爱情上，谁爱谁多一点，就注定日后被支配的命运。
「浩澈……」她眼中出现了为难。「你要明白，你是我的儿呀！」
不再是「浩澈哥」 ，而是「浩澈」，只因他成了「她的儿」？
真是可悲得让他要大笑。
「我明白，真的明白……这里风大，你回宅里吧！」他把妹妹交回她手上。
白芷云的眉无奈地弯起，就因为他太似余哥，才每每让她放不下，可是她最放不下的，只有一个男人，所以，原谅她的残忍。
「人也走了，你还看什么？」连声音也性感得可以勾起男人性欲的，就只有龙浩云。
［二哥，你的头发长了，好性感啊！」龙浩云在下一秒就缠上了龙浩澈，一双手暧昧地楼着龙浩澈的颈，异常亲密的姿态，却只为问一句极杀风景的话：「是你放的火，对吧？」
「你这样问，任谁也会否认啊！］龙浩澈啼笑皆非。
「要是你们两个也否认，我就两个都不放过。］龙浩云的媚一向是致命的。
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任何一个，只因这对双胞胎都太爱白芷云，留下哪一个，都会很危险。
放火烧北翼，摆明是要杀龙余，而有常识的人也不会找龙家麻烦，那样的话，就一定是自家人做的；而自家人之中，和龙余有夺妻之恨的，就只有这对双胞胎了。
身在火场的龙浩羽没死，进去救女儿的龙余也没死，进火场带路的丁盈却死了。
可是，他龙浩云不管谁死，就是不可以让龙余死，那么，杀了这对双胞胎，就什么事也没有，反正，龙家还有一后——龙浩羽。
「浩云，不会是大哥的，大哥不会丧心病狂到要烧死爸爸——」
「那你意思是你罗？」龙浩云抓他的语病。
「浩云——」龙浩澈挫败地低喊。
「好好好。」龙浩云摊摊手，有着放过他的意味。［二哥，不要生人家的气嘛，人家只是和你开玩笑而已。」
「我没有生气。］要他动怒，简直难如登天。
他只心系一人，除了关于那个人的事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牵动他的真性情。
「浩云，天气转凉了，你不要再穿这么单薄的衣服。」说是单薄，还算保守，这种天气，也只有龙浩云有这样的能耐穿露肩衣服。「你的手好冰冷，不要再穿这种衣服。」
一件外套直直把龙浩云的上身包住，龙浩云甜甜一笑，拉着没有防备的兄长，在他脸上重重印下一吻，然后就像花蝴蝶一样飞走。
要是龙浩云有留心，就会发现，龙浩澈直到最后，都没有给他一句明确的「不是」。
捂着被吻的脸颊，龙浩澈心中轻叹：如果吻他的人是芷云，你说有多好？！
＊ ＊ ＊
她和火，可真是有缘哪！三岛伦子看着眼前的老人，不断猜度他的来意。
龙易微笑着，就像妻子未过世时一样的笑着，要不是报纸上也说丁盈不幸「病逝］，她也无法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在昨天丧妻——他怎么可以笑得出来？他笑得，就像妻子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人，生与死，都不干他的事似的。
他们身处于龙浩澈的别墅，龙浩澈的房中，因为如果有窃听者装窃听器的话，只有自己的房间是不动手脚的。
坐在龙浩澈的床上，龙易敏感地嗅到一阵不属于龙浩澈的体味，便问了一个问题当开场白：「浩澈和小宁上过床吗？」
三岛伦子给予的回应是惊愕到没有反应。
［这床，有小宁的味道。」他曾近距离打昏唐宁，对接近过的女人，他总记得一清二楚。
「宁姊昨天只是在这里休息，请不要把浩澈哥哥想得那样不堪！」和小孩子上床，他以为他的孙子有恋童倾向吗？
「不堪？小丫头，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龙易的笑容益发邪美，明明已经八十岁了，看上去却只像龙余的兄长，而不是龙余的父亲。
他是越老越有魅力的类型，不祸害千年，也怕有辱他的恶人之名。
高大的身影罩住了地，三岛伦子没由来的一阵心寒，这个老人想干什么？
看着他越靠越近的脸，伦子脸色发白，哦，她有点想尖叫，这个老不修竟然想吻她！他的年纪足以当她的曾祖父了！
「也该庆幸，我的妻子还没过头七。」龙易只是拍拍她的脸，想拍出一点点血色。
愤怒、屈辱和惊慌涌满心头，可是三岛伦子表面上还很镇定，甚至说：「原来你还记得自己的妻子死于非命。］这老鬼竟敢吓她！
「你真是不可爱啊！伦子。」龙易的眼眯起，当中有着好奇，他很想知道，她的冷静可以去到什么地步呢？她刚才的反应是如此地有趣。「怕就说怕，柔弱一点才受欢迎的。」
「我以为，龙家主母要坚强一点才行。］这句话，有着白痴也听得出的暗示。
「啊？你这小娃娃的野心好大呀！」龙易早知道地会说这种话，这孩子的性格不难捉摸。「可是，我喜欢你。」龙易勾起地的个巴。「你有当龙家主母的智慧。但没有当龙家主母的风度。］
他的孩子选的女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的长子龙始选的任随风，有智慧，有身手，也有气度；阿余选的尚沧云和白芷云，不懂武术，也有智慧和气度，可是到了第三代呢？这个三岛伦子只有智慧，没有气度也不会武打；三岛月子更不用说，拿去填海也嫌她会腐化引致他日下陷；唐宁是有武功和气度、可是没有智慧，只有忠心，那如何当得成一个枭雄的休息港！
枭雄的女人往往比枭雄更狠更毒，不然，他的位子怎么坐得这样稳？
「你不属意我，就不会选上我。］不是龙易，她哪知道白芷云的存在？
在龙浩澈回港之前，龙易来找过她，就在龙浩澈让她们住的郊区别墅，龙浩澈的房中，让她知道一切，也让她知道，自己想跟着的人，原来早巳有意中人。
如果可以，她宁可不知道，然而如果她真的不知道，她可能会更恨，她一向讨厌被人蒙在鼓里。
她说过，她要的，不是绝对占有就是彻底失去。
可是、她绝对不会选择后者，绝不！
「让他继承，我有什么好处？」龙易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太多年以前，他也和一个小孩谈过条件，那个小孩叫龙随吾，他长子龙始的儿子。
「我知道你恨的是谁。」她笑了。
这个人对血缘关系没啥感觉，只重名利和面子，那就很容易知道了。
妻子被杀，他不会伤心，却不代表他不会报仇，毕竟这关系到面子问题。
「哦，嘘。］龙易用食指比了比嘴唇。［这可是秘密哪！］
这小娃儿做事也不会顾血缘，因为上一代的丑恶让她知道，血缘抑制不了人对名利的渴望。
遇到这样的女人，对龙浩澈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不要让游戏太早完结，我猜你也是这样想吧？］三岛伦子语音好轻好轻。
龙易以笑回应，太早杀了那个人就不好玩了，他一向喜欢折磨人，杀得太爽快，就太便宜那些该死的人了。
小盈不在了，他的信仰也可以放下了。
谁害死了丁盈，谁就要付上放出他这个恶鬼的代价。
＊ ＊ ＊
之后，龙浩澈被龙易召回龙宅，理由是：丁盈已死，没有人会为他的存在而心烦了。
而白芷云却和龙余一起，搬回白芷云住的浅水湾别墅。
于是，兄弟们互相约束，不再追夺母亲。
第六章
飞蛾扑火，却连飞蛾自身也说不出原因。
＊ ＊ ＊
命运的巨轮在五年之后，再一次残忍地转动。
［云姨，父亲还是不肯见你。」龙浩云看着一睑苍白的白芷云，要不是亲眼看到，他不能相信一个人的脸色可以白到这种地步。
「余哥……」白芷云无法相信那个男人真的可以狠绝到这个地步。「浩云，帮我……」
龙浩云看着她，猫儿眼的激烈情感在在说明，他的悲恸和白芷云不相上下。
「云姨，你比我更了解父亲，他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浩云……」白芷云看着继子，咬看没有血色的下唇道：「医生说他熬不住的了……我真的想见见他……我……」
「就因为这样，他才不肯见你，云姨。」龙浩云残忍地拒绝这个只有二十岁，便将会成为寡妇的可怜女人。
咬着下唇，白芷云没有再哀求，他若是铁了心不肯见她，她再哀求也没用，只会让人当笑话罢了。
因为爱她，他才不让她进去，他绝不想在她的记忆之中，他竟有如此虚弱的一面。
她太了解他，他怎么想，她也一清二楚，换作是她，她也会不准余哥进去看她。
爱一个人，只会希望对方记得自己的美好。
「浩云，你进去陪他吧！」白芷云闭上眼，她太了解那个男人了。
龙浩云点头，他很清楚地用了多少自制力才克制得住不强闯进去的冲动，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锁上房门，隔绝她所有思念。
白芷云在门关上的时候，几乎绝望得要哭出来、可是、无论她多悲伤，眼底仍是干的。
五年……太短了，短得让她觉得没有相逢过，连伤心的情绪也来不及酝酿，他就要离开她了。
「五年，可真是长呀，云儿。］这句话，在在和她的心底话成了极致的对比。
白芷云抬起头，而来者似乎也算准了她会抬头，顺势密密实实地封了她的唇。
［恩……放……」白芷云几天以来只吃了点东西，身体太虚弱，连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被箝制的身体突然被松开，下一秒便传来巨响，白芷云眼一花，人已被另一个人拥住。
「大哥！你太过分了！」龙浩澈把还不能反应的白芷云拥在怀中，怒瞪被他揍倒在地的龙浩澄。「爸爸还没死，你就造反了吗？」
「呵……」龙浩澄冷声笑了，站了起身，拍拍衣服，「那是不是他死了，我就可以作反？是的话，我现在就进去帮他早点解脱。」
五年来，要不是龙余防他防得紧，连上班也带着云儿，你以为，白芷云可以到今天但没事吗？
「真是好精力。」刚来到浅水湾的龙易一派事不关己地看着后辈的闹剧。「云云，别和他们浪费精力了，我有事和你谈。］他来，不是要见龙余，而是找白芷云。
龙浩澈在起先的一秒不自觉地把抱着白芷云的手劲加重，使保护成了箝制，然后在她即时的抗拒中放了手。
芷云已经很难过了，他不该再令她更伤心，如果他为难她，他和龙浩澄又有什么分别？
「是的，爸爸。」白芷云没有看两个继子，带看极虚弱的脚步，走到龙易身边，任由龙易带她走。
走廊一下子便剩下双胞胎两个人，这是五年来，两兄弟第一次独处。
「大哥，放过芷云吧！」龙浩澈语带哀求。
「我不是你，我没那么伟大。］龙浩澄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然后像想到什么，邪邪一笑，「不过，你恐怕也伟大不到哪里去吧？」
有着暗示的讽刺，包含了一个彼此也心知肚明的事实。
龙浩澈没作声，龙浩澄也没再追逼，潇洒退场。
两天之后，龙余病逝，享年六十岁。
同一天，医生验出龙余是被人用慢性毒药毒死，而不是单纯地因老、因病离世。
＊ ＊ ＊
「毒呀……」龙浩云红红的唇轻轻吐出两个字。「慢性的，也就是自己人做的了。］
白芷云的脸好苍白好苍白，看着龙浩云，那个在龙余死时可以伴在他身边的人。
［云姨觉得是双胞胎的哪一个？」龙浩云拨了拨长发，几天没睡好的他仍是那样地美。
白芷云直直地回视他，过了好半晌才道：「浩云，不要冲动。」
这个继子为了龙余，可以连亲人也杀得一个不剩，她绝对可以想像，现在他的笑脸下，有的是怎样的惊天愤怒。
龙浩云间言，妖媚地笑了。
［云姨，你不是父亲，最好不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龙浩云猫眼半眯。「你没资格向我说教，因为，是你害死父亲的。」
白芷云因为他一句极度锥心的指控而有片刻昏眩，浩云一向不喜欢地，她知道的，因为是她让龙家三父子反目成仇，也让龙余身陷险境。
白芷云没有否认他的指控，「浩云，你出去吧！我想休息……］白芷云一脸倦意。
龙浩云冷睨她一眼，便离开这间龙余离世时住的房间。
「出来吧。」白芷云见门一关上，便轻声命令。
「晚上好，龙四夫人。」来者，是一个身穿龙家保镖制服的男人，一手拎着一个日本娃娃。
「你下去吧！」她挥退下人。
白芷云看着两人，她们给她的感觉，太像龙浩澄和龙浩澈了。
呵，龙浩澈竟把自己推入和她一样的境地，让自己成了白芷云。
「龙夫人特地传来『圣旨』，要我们来，是为了甚么事？］三岛伦子微笑着问。
这个人，就是浩澈哥哥喜欢的女人？三岛月子傻傻地望着白芷云，她真的好美，难怪浩澈哥哥会喜欢地……
可是这个好漂亮的女人，却不会喜欢浩澈哥哥，因为月子听到她说：「爸爸告诉我，是浩澈毒死余哥的。］
白芷云没有尖叫没有咒骂，她只是一贯地温和，温和得让人觉得惊心，温和得叫人觉得她危险。
三岛月子的眼瞠大，足有近三十秒不能反应。
「你自己……觉得是吗？］月子问得好轻。
「我不知道。］白芷云摇了摇头。
「你怎可说不知道！浩澈哥哥当然不会，他这么爱你，怎会做出让你伤心的事呢？你不要被龙老先生骗了，他不是好人！」月子怕龙浩澈会被他喜欢的人讨厌，急急为他说话。
三岛伦于看着姊姊，觉得有趣，她真的好纯真，好善良呀！
善良得让人忍不住想把她搞得乱七八糟。
「是这样吗？」白芷云微笑着，苍白的睑慢慢浮起血色。
「我不知道。」这句「不知道］，透看犹豫的味道。
「你也不相信浩澈哥哥？他爱你，好爱好爱啊！］以为她真的犹豫，月子立刻加把劲，想说服她。
「我爱我丈夫，就如同你们爱着浩澈一样。」十二岁的孩子眼中的爱恋不是这一两天的事，龙易说，在很多年以前见到她们时，她们已经爱上龙浩澈。「可是现在我最爱的人被人害死了，而且是被亲人害死，你们说，我不该找出真凶吗？如果现在死的是浩澈，你们也会把有了点嫌疑的人拉来问话吧！」
那她不会自己去问龙浩澈吗？干吗扯上她们？这女人不安好心。
「我们时间不多，宁姊要是发现不见了我们，夫人也会很麻烦。］三岛伦子暗示白芷云不要胡来。
纵使白芷云眼中没有杀意，可是这时候叫她们来，她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我要你们来，只是想帮浩澈。」白芷云拿出放在酒柜上，龙余每天晚上一定会喝的那种酒，「医生说，余哥中的，是慢性的毒。」
看看那瓶酒，三岛伦子已经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有没有毒，把酒拿去验就好了，何必要人试毒？而且，就算酒真的有毒，也不能证明是谁下的吧？这个女人好狠好毒呀！她根本就是要杀死她们，她认定是龙浩澈做的，就要他身边所有人陪葬！
「我喝了它、你就不会认为浩澈哥哥是弑父的凶手？］月子问得可爱。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三岛伦子在心底冷笑，真的没有关系。
借刀杀人，是祖父大人教的。
白芷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道：「爸爸会杀浩澈的，你们明白吗？就算浩澈真的是凶手，他也是余哥的血脉，也是我的儿……」她并没有明确地说明她会怎样对凶手，只是说了让人觉得她会原谅浩澈的话。「可是爸爸不同，要是没有证据证明凶手不是浩澈，爸爸也会杀了他，爸爸宁可错杀一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嫌犯。］
什么也爸爸、爸爸，却从不说自己的意见，白芷云真不是省油的灯。伦子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又怎会不知道白芷云在玩什么把戏？
「那就是说如果我喝了，浩澈哥哥就不会枉死，而你会接受哥哥？」月子问。
「那也要看你喝不喝。］白芷云仍是没有正面回答。
这根本就是蓄意谋杀。伦子看着姊姊接了酒，望着白芷云，白芷云也望着她，一个眼神的交汇，彼此也对现在发生什么事了然於心。
但谁也没阻止。
如果今天一定有人要死，她三岛伦子绝不会是死的那一个。
「伦子，要照顾哥哥。」
微弱的声音传人耳中，三岛伦子惊愕地看向月子，月子向她灿然一笑，轻声说：「你比我有用，要留下来。」然后，她便开始把那些酒灌入喉。
当好几口酒人了喉咙之后，她的人已经有点晕，这酒的酒精纯度太高，她根本受不了。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她有一秒以为是自己拿不稳那瓶酒的关系。
「夫人，请不要逼我。」唐宁拿着枪，直直指着白芷云。
＊ ＊ ＊
一切的丧葬仪式，都在龙宅举行。
龙余的棺木就停放在北翼那间用来冥想的休息室之中，因为那里是除了龙余睡房之外，唯一一间有尚沧云的巨型油画的房间。
死了，也要用闭着的眼来里着他永恒的十五岁少女尚沧云。
你说，这样的人，只会守着死去的人，可会珍惜活着的人的爱？
而这个主意，竟是芷云出的，为了让这样的男人安眠，她把自己置于卑微得让人看了也难过的地位。
龙浩澈看看那个躺在棺木里的男人，他的脸上仍挂着微笑，那样的笑，几乎让他以为，龙余仍在人间——如果是的话，他绝对不介意再一次弑父。
绝不可以让芷云受委屈的，你明白吗？爸爸。
为此，你应该会原谅我杀了你，因为，你是为了让芷云快乐而死的。
「爸爸，我会照顾芷云的，我会代替你保护她们母女，代替你爱她，请你放心安息吧！］他弯下身，在龙余交叉於胸前的手背上印下告别的一吻。
虔诚的，尊敬的。
「你死，实非我所愿。」龙浩澈轻声叹息。「可是，爸爸，你死，对芷云是好事，你太老了，而芷云今年才二十岁，你……
拖累她了。」龙浩澈以责备的眼神看着已逝的父亲，可是思及龙余因对自己生母的一往情深，才硬娶了白芷云为妻，他又无法不感动。
然而，感动和原谅是两回事。
龙余该继续守着死人，而不是引起新的战争。
所以，每一条龙也会生下一位屠龙的圣乔治。龙浩澈眸光一暗，可以怪得了谁呢？
一个男人只该爱着一个女人的，如果以爱为名，得到别个女人，根本就是一种亵渎——对爱情本身的一种亵渎。
五年，太长太长了，不过，也过去了。
「浩澈？你在干什么！」
一个似是询问，却有着质问意味的问句在身后响起，对方小小的身子在他有反应前已技巧地把他和棺木隔开。
黑纱穿在她身上，让她看上去更为茌弱，更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她不适合黑色，可是这一回，却是最适合的一次。
「浩澈，小羽正在找你呢！」白芷云虚弱地笑着，稚嫩地想掩饰自己——把他驱逐的意图，姿态保护地站在龙余的棺木前。
「芷云，我只是——」他怎会看不出她的不信任？
太刺目了，她的保护动作太刺目，也太伤人了。
她这么不信任他吗？他这么不值得她信任吗？她可以不相信世上所有人，就是不可不信任他——他是那样地爱她，他绝不会伤害她的呀！
「小羽在哭呢，浩澈。」龙浩羽爱黏着龙浩澈也不是新闻了。
「芷云！］他挫败地低喊，悲伤在眼底以惊人的速度凝聚起来。
他从没伤害过她呀！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他？他真的如此不堪？
为什么不肯正眼看他？五年前，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同一时间遇上她，为什么她独独看到了龙浩澄而不是他？为什么选择龙余而不是他？为什么到了现在她仍不要他……她好残忍！
当看到白芷云此刻的眼仍旧映不上他的身影时，他有一秒的绝望。
只是，他总是盲目地缠她，妄想可以缠出一个结果。
没关系的，她现在只是情绪不稳，她还很伤心，他要体贴她的心情，不然，他和龙浩澄有什么两样？
顺她的意，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他以为只要顺她的心，她就会爱上他。
所以，他走，不得不走。
白芷云看着他的背影，无法不叹息，然后，她弯下身，闭上眼，吻上已逝的男人的唇。
「我会让所有分开我们的人付出代价。」温和的语调、反让人觉得恐怖。
她两眼的泪水疯狂地滑下，凶残、噬血的眼神毁了她一贯的温和，苍白的唇扬起了她一生之中最火艳的笑容——一切一切，只为了他，这个叫龙余的男人。
「你……真的好残忍。］她抚着已死的人的脸庞，到最后，她也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只因他想她只记得他的完好。「你真的好狠心……」
当年，尚沧云骗他殉情，给他吃的三十颗药丸中，只有四颗是安眠药，其他全是维他命丸，残忍地逼他留在世上，守大他们的孩子；今天，他留下她，也要她好好活着，绝不准她自杀去陪他。
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尚沧云的做法是如何地残忍。
怎么可以、可能留下其中一个、独自活在这个已经没有依恋的天地间呢？
不能共存，就该让一切共灭。
原谅她，她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她只会爱龙余，只肯爱龙余，只愿爱龙余。
余哥，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于是，她的三个继子便听到了最惊世骇俗的遗嘱：
「谁杀得了白芷云，谁就可以得到龙家所有产业的继承权。」
而白芷云和她的爱女龙浩羽，就在当天消失了。
＊ ＊ ＊
半夜突然感到有人注视自己，注视到让你一定要起来的地步，那种感觉，不是「心寒］二字足以形容的。
三岛月子吃力地睁开眼，昨天唐宁找了个密医替她洗胃，现在她虚弱得紧。
「月子，我不是有意吵醒你，我只是想到有人的地方……
你继续睡。」感觉到床上女孩气息的变动，让来者知道她已经醒了。
空洞洞的男声在暗夜里格外叫人心惊，三岛月子认出那把声音之后，立刻用尽力气起床，在幽暗的房中找出对方的身影。
「浩澈哥哥……」她的声音连自己听到也觉沙哑得可怜。
可是、龙浩澈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他只是抱着膝，在墙角坐着，一动也不动，就像雕像。
「浩澈哥哥……你好冰冷！」她走过去，却在碰到他的人时轻轻低呼，室内明明已经开了暖气，为什么他竟会冷得像冰块？
她立刻回到床的那边，把棉被拉过来，但这张棉被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重？三岛月子用力地扯着，当她把被子扯到他身边时，整个身体几乎因用力过度而虚脱。
「谢谢！］龙浩澈微微一笑，笑中的苦涩浓得几乎让她窒息。
「浩澈哥哥……］她觉得无助，他一向不是这样的，这样的他明显把她吓坏了。
龙浩澈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一如当年在日本见到她时一样，纯真无痕。
太纯真太纯真，让龙浩澈禁不住，猛地抱住了她。
这样的纯真，让他每次伤心时，就会想起她。
唐宁不行，因为唐宁只懂得听命令行事，不会安慰人；伦子不行，因为伦子太偏激，让他觉得有压力。
三岛月子的惊呼声只可埋在他的胸怀中，小小的身子被他一双钢臂抱锁得几乎断成两截。
痛……三岛月子皱起了眉，却没有反抗，在他怀中，她清楚地感到他的气息乱了，太多的忧郁混和着绝望——一定事关白芷云。
在这五年中，龙浩澈常不小心说溜嘴，让她知道了白芷云的存在，也知道了他倾尽所有感情爱着白芷云。所以，只要白芷云肯爱他，叫她再喝一次毒酒也可以。
「月子……我好难过。」他的声音好沙哑好沙哑。
「我……知道……」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悲哀，她怎可能不知道？
「我爸爸大前天死了。」他没有避讳地说了个「死」字。
「哦！」她必须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惊愕表情，她不想他知道原来白芷云已经知道是他做的，她和宁姊也约好了，白芷云想杀她们的事，也绝不可以说出来，不然，只会打碎他的梦。
「我为你难过，可是人死——］接下来的「不能复生」还没出口，她已因为他说的话而僵住。
「他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
他再一次用「死」字，没有避讳得让人觉得他是刻意冒犯那已死之人。
如果他难过，就不会下毒了。
「我就是因为不难过才难过……］龙浩澈突然闷笑起来，为这种荒谬的情况而笑。
龙余死了，芷云却走了。
为了那张无法无天的遗嘱而走。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要是死的，是龙家男人呢？
龙浩澈越笑越大声，直到笑岔了气为止。
这样的他，是她第一次见到。
［浩澈哥哥……」其实，这不但是难过；如果不为父亲的死而悲伤，他哪会为自己的不难过而难过？他怎会不明白？
［我一点也不难过……」龙浩澈强调。「只要一想到他死了，芷云就会自由，我就不难过……」他的眼底出现了某种不寻常的喜悦，但随即又被恒常的忧郁取代。
「我应该难过的……是不是？」龙浩澈望着怀里不知所措的月子，要求答案。「他是我爸爸，我应该难过……」
「是的……」到底他毒杀亲父，只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女人，怀着的，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我也该高兴的，是不是？」他的眼中出现了渴望，他很想高兴，可是又怕这种高兴是不应该的，所以他想有人告诉他，他是应该高兴的。
白芷云的离开让他受伤太重，使他精神极度不稳。
他以为，龙余死了，芷云就会是他的，他没想过龙余会那么狠，芷云会那么绝。
「是的……］照他的心情而言，他也该高兴，毕竟情敌死了啊！
「那我不是又高兴又难过吗？」他像个好学生，向老师发问。
「感情……总不是那么纯粹的……」
「哦……」像问题得到解决，龙浩澈用力点了点头，唇边泛起如三岁稚子一样的笑容，「那芷云是不是会和我一起？她现在离开，只是一时之气，是不是？」
离开？月子一震，白芷云离开了？
这不就摆明是逃走吗？龙家之中，有对疯狂爱着她的双胞胎，她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给他们抢吗？
白芷云用行动，拒绝了双胞胎。
她不该以为，她肯喝那瓶酒，白芷云就真的会爱龙浩澈，是她太单纯。
一个人的爱与恨，又岂会是第三者的意愿可以左右的？
「浩澈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世伯在不在……
她也不会爱你？］
「没有试过，又怎知她不会？］龙浩澈笑得好纯真，可是看在三岛月子眼中，这种笑，是多么的病态。
那年他离开了九个月，说是要去外地读书，其实是计划杀龙余，足足用了九个月时间，以为可以烧死多出来的龙洁羽和龙余，可是却烧死了丁盈。之后的五年，他一直为此而后悔，看到芷云的笑影，就更挣扎要不要再杀龙余……可是原来他不下手，芷云就永远不是他的！
他愿当芷云的龙余，只要地给他机会，要他当个替身世没关系，只要她肯让他守在身边……他只是想守着她，他不是故意要让地生气，他不是的……
「她现在只是在生气，月子？」龙浩澈只肯接受对自己有利的解释和答案，「而且，她怕大哥会伤害她，所以，她才会接受爷爷的安排离开我。］
「浩澈哥哥……她若真的不爱你呢？」现在让他清醒，对谁也好吧？
浩澈哥哥病了，他不再是她在七岁那年认识的浩澈哥哥。
可是，龙浩澈给予的回应，只换来她的尖叫。
拒绝听到任何人说芷云不爱他，龙浩澈宁可昏倒也不要听到。
于是，她只好陪他一起痴，一起缠，一起沉沦。
顺他的意，他就会快乐的话，她会做。
杀父夺母便成了禁忌。
第七章
爱上一个为了爱，就什么也做得出的男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 ＊ ＊
始终，都是要回龙家。
看着佛舍中那尊佛像，龙浩澈选择闭上眼，静心等待龙易。
感到有人靠近，龙浩澈慢慢地张开眼，微微一笑，「爷爷，不要试探我。」
「不见五年，还是没变。」龙易这才把手上的佛珠链褂回颈上。
龙浩澈看了那条链子一眼，穿着珠子的，是一种特殊的钢丝，懂得使用的话，可以把别人的头自颈上切下来。
用这种东西穿佛珠，真是好兴致。龙浩澈轻声叹息。
「日本娃娃呢？］唐宁躲在佛舍某处，龙易感觉到她的气息，可是那对日本娃娃呢？
「她们还在台湾。］这次回来的原因符殊，他不想地们介入太多。
五年前，龙余死后，白芷云便带着女儿逃亡，离开龙家这个是非之地。
是的，外面的人是这么说的，可是真相是龙易把她藏了起来，等他们去找出来。
找到，杀掉，就可以得到龙家的遗产。
可是对龙浩澈而言，龙家的一切也不及芷云重要，所以龙余立的遗嘱在这方面对他根本没有影响，它只会影响到龙浩澄和龙浩云。
因此，他要比任何人更快找到芷云，再把她藏起来，好好保护着。
而龙易，就是唯一知道芷云在哪的人，所以，当五年没联络的龙易接触他时，他知道，一定事关芷云。要是不干芷云的事，龙易是不会找他的，因为龙易知道他对芷云以外的事无感觉。
「有见到那个别致的孩子吗？］龙易轻抚着手上的玛瑙佛珠手链，感觉就像基督徒抚摸基督的圣痕一样。
「见到了，她刚被大哥吓昏。」龙浩澈知道他指的是那个让事情出现变数的女孩——云晓夜，龙浩澄在不久前找到的替身娃娃，一个和白芷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十八岁女孩。
「吓昏了？浩澄又怎么对人家了？］龙易有点受不了地摇摇头，已不是第一个了。，
谁也知道龙浩澄大少爷的心理不怎么平衡，由白芷云五年前不见了开始，便以爱为名，先后诱骗几个在外表上和白芷云有点点相像的女孩，再在一星期之内把人逼疯，完全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的典型。
［浩澄那孩子就是任性。」
这已不是任性可以说明的吧？龙浩澈对龙易的说法不置一辞，只是微笑。
「那个孩子很乖巧呢！」龙易叹息，因为太乖巧的人，只会让人兴起毁减的欲望。
「是的，她很可爱。」因为云晓夜和白芷云像得一模一样，让龙浩澈也忍不住，在龙易未把话说完之前，就附和了他。
正中龙易下怀。
「就是嘛，如果这么可爱的孩子不幸出事，你也不忍心吧？」
龙浩澈的眉轻轻皱起，「爷爷的意思是？］
「她碍着我了。」龙易直接的说。
有一个太像白芷云的人出现，分散了孙子的注意力，孙子因而忘了正牌货还没死，只管追着冒牌货，那他的爱子订下的遗嘱岂不是白费了？
就算是，也不会碍得太久。龙浩澈在心底叹息，以大哥的速度，不到两个星期，云晓夜不是被逼疯就是害怕到自杀。
但事情若是这样简单，龙易就不会大费周章，把他传召回来。他不是不懂，就是因为懂，才不再作声，静心等龙易把话说完。
「若我说，云云要回来呢？」龙易微微一笑。
果然，立刻的，龙浩澈全身一震，僵硬地把本来向看佛像的脸转向龙易，神情大变，声音在一秒内因思念而变得沙哑：「芷云……要回来了？」
「是呀！她说希望那个女孩可以给［她的儿子幸福，所以回来了。］龙易一派事不关己。
如果她想龙浩澄在云晓夜身上得到幸福，是不是代表她已经不再生他们兄弟的气了？龙浩澈两眼充满希望。
可是，如果大哥见到芷云，就不要云晓夜呢？
太多年以前，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为了争夺一个女孩，而最终使兄弟决裂的情形，又浮上脑海，最后的退让只让龙浩澈轻轻叹息。
如果大哥因而不要云晓夜，对云晓夜就太不公平了。
然而，如果世上有公平，就不会有屠龙者。
＊ ＊ ＊
［二哥……」
可是，他首先见到的，不是朝思暮想的白芷云，而是他的妹妹龙浩羽。
「小羽，再哭就会变丑的哦！」对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年的妹妹，龙浩澈是很疼爱的，这全因她有一张继承自芷云的脸。
他不像龙浩澄，一味痛恨这个多出来的妹妹，他不明白，小羽是这么地像芷云，大哥怎狠得下心去恨？
龙浩澈有节奏地拍着妹妹的背，催她入眠，等她睡了，他才可以出去办事。
他实在没料到龙易会把小羽先丢给他，他以为小羽会是和芷云一起来的。
不过不要紧，他很快就会再见到芷云。
龙浩澈笑得极甜极温柔，只因刚才是白芷云把龙浩羽交给他的。
只要一想起刚才可以远距离地看到芷云，看看她抱着龙浩羽走向他，看看她见到他时，凝视了近十秒才转身走，他就觉得幸福。
五年来，他不是没找过芷云，只是每次去列芷云住的地方时，芷云已经搬走，最后，他明白了，芷云还在生他的气，还是不肯相信他，认为他和龙浩澄一样，只想伤害她，所以她才会走。
于是，他便停下追寻的脚步，不再追逼她，他会等地自己选择。
现下，芷云终于不生气了，她回来了，还和他对望了近十秒才走……她一定是有急事要办的，却仍停下来和他对望……
这次他会让她明白，他是真的有诚意和她一起生活，他不会伤害地，他只会好好爱她，他会当小羽是自己的女儿，会很疼爱小羽……
哦！或许芷云要他照顾小羽，就是要考验他是不是一个好爸爸。龙浩澈笑得好甜好甜，把睡着了的妹妹放上床，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先生，龙浩云刚进入了龙氏，龙浩澄不在。］耳机传来唐宁的声音，让龙浩澈知道，是时候出动了。
要让云晓夜相信他，浩云无疑是个不错的工具。
他不想这样子的，可是原谅他，他真是没办法了呀！
＊ ＊ ＊
龙浩云的介入，早在预料之中，可是，为什么龙浩云要狙击他？
是爷爷的意思，还是浩云自己的意思？
可是，浩云从来也认为，放火烧北翼，以及毒杀龙余的人是龙浩澄，他没理由要杀他。
那么，就是爷爷的意思，浩云一向不会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动手，那不是他的作风。
呀！也有可能是继承问题，如果龙浩澄不在，碍事的就只剩下他龙浩澈。
「是我失职！］唐宁的脸色极度难看。
龙浩澈的手正不断流血，她越看脸色就越惨白，活像受伤的是她一样。
「宁！］龙浩澈的声音中充满无奈，由她知道他受伤到现在，她就只会说这句话。「我不是说了吗？你不在现场，要是你在现场，那才是失职，你明白吗？」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绝对不明白。
龙易说过，龙余有龙浩云，而他的龙浩云，就是唐宁。
到了今天，他绝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宁，你乖，不要这样子看着我。］他把唐宁拉到来自己面前，坐在床边，让他清楚地看到站着的她是什么表情——
愤恨得，就像有人伤害了她最重要的人一样。
他幽幽叹息，对这个孩子而言，他的确是她最重要的人，一如龙余之于龙浩云一样。
「乖，你不适合这样的友情。」他拾起没受伤的手，轻抚她的脸。
—摸，竟就惹她落泪。
「对不起……」
不再是「抱歉」，而是人性化的「对不起］，证明她已经混乱了。
「没有，你没有。］他叹息，把她拥住。「不要哭，你一向都不会哭，现在你哭，我不知道要怎办的……］
唐宁立刻努力压抑想哭的情绪，抱着龙浩澈，她真的好没用，老是让他受伤……
「请下令……让我杀了龙浩云……」
过了十年、她不敢说自己比龙浩云厉害，但同归于尽的能耐她还是有的。
闻言，龙浩澈沉默了近三十秒，然后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宁，你有没有看过《圣经》？」
唐宁理所当然地摇头。
［《圣经》中，第一个犯罪的人是该隐，知道他犯了什么罪吗？」龙浩澈轻问。
看着他的眼，当中有着太多的无奈，就像五年前，以至十年前，龙余和丁盈死时，一样无奈的眼神。
悲哀的温柔是因为迫不得已呀！
「兄弟相残……他杀了自己的兄弟，浩澈先生。」
对这个正确的猜测，龙浩澈没有表示太多，只是再道：「罗俊毅的事，越早解决越好。］
罗俊毅，云晓夜前男友，为了前途，把女友出卖给龙浩澄，现下又为了前途，自愿给龙浩澈利用。
于是，他叫罗俊毅把龙余立遗嘱的事告诉云晓夜，让云晓夜知道白芷云的存在对龙浩澄是多么的重要，进一步煽动她。
用完而没机会，没必要再用的东西，最好就毁了它，免得夜长梦多。
怪不得人，是他自己主动要求帮忙的。
可是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得了秘密，那他就要死。
当过屠龙者的人，其实早有当该隐的潜质。
＊ ＊ ＊
三岛伦子皱着眉，看着电脑，她就想，浩澈哥哥哪会真的这么好心啊！
她不是说龙浩澈的人不好，他是龙家第三代中，唯一一个还知道什么叫人性的仅存者，只是事情一涉及白芷云，他的人性便会被他浓烈的爱所掩盖。
他是一个为了爱，什么也做得出来的男人——让受他的爱迫害的人痛恨他，让渴望他的爱的人怜悯他。
这种情况下，你叫她相信龙浩澈是真心要帮龙浩澄得到幸福才怪。
套句龙浩澄的话，龙浩澈只是想龙浩澄要了云晓夜这个冒牌货，自己去追白芷云而已。
不过以云晓夜的性格转变来看，又有可能是来一招借刀杀人。
云晓夜现在似在恨龙浩澄，有仇必报，她知道了龙浩澄只当她是替身，白痴也知道她一定会向龙浩澄报仇。
只要龙浩澈在一旁煽风点火，扮作为云晓夜好，把龙浩澄和白芷云的事全数告诉云晓夜，顺便把龙浩澄的痴多说几次，还怕云晓夜不上勾吗？
真是歹毒呀！
为了爱，他真的什么也做得出来。
不过，他越是这样，才越有能力坐上龙家掌权人的位置。
性格创造命运，如果龙浩澈不是因为太爱白芷云而赶绝龙浩澄，他就不用继承龙家。
但是，就算他不做到最绝，她也会。
她绝不容龙浩澄碍事，只要龙浩澄不在，龙浩澈就一定会是龙家的当家。
是龙浩澄自己遇到云晓夜，是他自己制造机会让人消灭他，怪得了谁呢？
命运把龙家留给了龙浩澈，而她就要扭转命运，把龙浩澈留给自己。
她爱龙浩澈，越是长大，就越是清楚这已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她未伟大到可以让爱，只是时候末到，不便作声而已，时候一到，龙浩澈就是她的了。
绝对的，彻底的。
太绝对、太彻底，所以，她容不下白芷云。
白芷云绝对是个阻碍，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得到龙家的继承权。
她怎么也要把龙浩澈推上龙家的继承人位置，怎么也要。
不是她爱权，而是他说过，他不要继承龙家。
三岛伦子笑得好甜好甜，爱恨并存，在龙家，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她可是自龙家学回来的。
她拿起电话，按了一大串号码，越洋打给某人。
「龙老先生，浩澈哥哥已经把行动升级了，请把白芷云预备好。」
＊ ＊ ＊
所以，龙浩澈终于近距离见到白芷云。
在龙家大厅之中，龙家三兄弟在扭打着，龙浩澄的动作每每狠得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兄弟啊？
可是，没用的，龙易不也说过，他龙浩澈才是三兄弟中最有武术天分的一个。
然而，楼梯口出现的那抹倩影却叫他失神，龙浩澄又突然攻击刚下楼的龙易，龙浩澈脑子一转，便大吼：「芷云！快来帮忙呀！大哥会听你的！」
云儿？龙浩澄听到白芷云的名字，果然停了下来。
然而，停下来的，可只有他？
龙浩澈望着白芷云，贪婪的视线让人心惊。
五年了，芷云竟还像当年的十五岁少女一样年轻迷人……
哦，他真的好想她。
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也很明显吗！白芷云轻声叹息，她等待的，永不会降临。
是的，就算龙浩澄选了云晓夜，而不是她时，她也知道、她等待的永不会降临——还有一个龙浩澈，太酷肖龙余的龙浩澈。
那种绝不死心，追落黄泉也要追的狠劲，和龙余简直一模一样。
初见时，她选的是龙浩澄而不是龙浩澈，只因为她一眼看穿了龙浩澈的本质，太像太像她记挂的人，像得让她害怕选择他，于是，她选了龙浩澄。
她不公平、由一开始就是，她只会拒绝，由她出生时已经注定。
＊ ＊ ＊
三岛家的姊妹被叫来香港时，面对的，是一个伤心欲绝的男人。
「月子……」躺在床上的龙浩澈感到有人接近，便张开干涩的眼，见到来人是三岛月子，立刻像个迷路的小孩找到妈妈，把她紧紧抱住。「她丢下我……」
「浩澈哥哥……］三岛月子叹气，任由他抱着自己。
「她不理我……她一心只想大哥幸福，她由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他委屈地说，把月子越拥越紧。［云晓夜被大哥误伤时……她好紧张……如果她会紧张我……我宁可是我中枪……］
月子无言，在这几年，每当他作了被白芷云抛弃的噩梦时，就会完全没了龙家二少该有的样子。
他这一面，只有她会见到，伦子和宁姊顶多是在门外等候，他在这时对别人总是排斥得紧。
「可是，浩澈哥哥中了枪，我们会好难过。］月子轻声说着，想让他知道，这世上，不只白芷云会关心他——如果白芷云真的会的话——她们也会关心他。
「你们又不是她……」
呵，真是最彻底的伤心话呀！
可以安慰受伤的他，她觉得幸福，可是，也因为安慰他，她知道了这一辈子，除了白芷云之外，根本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心。
「对不起……月子……我不是故意的……］仿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龙浩澈一脸歉疚地抬头，以可怜兮兮的眼神了着她，像是世界末日会因她的不原谅而到来。
「没关系的……」看到他这样的眼神，她会怪得下去才怪。
而且，什么也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她是，唐宁是，伦子也是。
可是原来，养育她们的他，也有一厢情愿的习惯，那是不是代表，是他在精神上遗传给她们的？
「月子……你真好……她如果也这么对我……我……」他又把月子抱住。
「我知道，你连命也可以给她，是不是？」
「嗯！」他用力点头，像遇到知音一样，道：「我的命可以给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我一定会捧到她面前，她要世界我给她世界，她要什么也行！」
可是，如果她要的，只是龙余呢？
月子在心底叹息，却不敢把问题问出口。
他自己也是爱得绝对的人，为什么他会不明白白芷云的心情？
还是因为爱得太绝对，所以他不容别人拒绝他？
＊ ＊ ＊
「是他自己赶走了龙浩澄，可不是我动的手脚，龙老先生。］三岛伦子可不承认不是她做的恶行。
「怎样也好，可是结果不也如你的意了吗？」龙易喉间发出低沉的笑意。
如意——一点也不如意。
最起码，现在龙浩澈抱着的，是月子而不是她。
月子老是羡慕她可以帮助龙浩澈工作上的事，却不知道，原来月子那份安慰的工作才是她最想要的。
安慰一个男人，很容易就上得了床，上得了床的话，就有机会怀他的孩子，有了孩子，他就会负责任。
对啊！就像当年浩澈哥哥肯让她跟着，也多半是因为责任。
当然，不能安慰他，她也可以用别的东西绑住龙浩澈——比方说是龙浩羽，也比方说是龙家。
龙家是世上最精美的一个牢笼，进了去，就离不开它，除非是笼子的主人愿意打开笼子的门，不然谁也别想走。
「伦子，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浩澈宽容吗？」龙易的手轻轻抚着手上的玛瑙佛珠链子，眼中出现了让人看到也觉得圣洁的虔诚。
［宽容？］伦子有点不敢苟同他所谓的「宽容」。
「还不够宽容吗？他烧死了我的妻子，也毒死了我最钟爱的四子呀！」龙易笑笑，把家族丑闻说得像是大气一样无关重要。
伦子沉默了，是的，如果这样说，他对浩澈哥哥是宽容的。
「我宽容，是因为我的妻说过，最像阿余的，就是浩澈。」
龙易笑眯了眼，仿似是因为儿孙有成就而欣喜。
看着他的笑，伦子不期然心寒起来，对他而言，该不会是忍心杀了亲人，就是有成就吧？
龙易只是笑，轻轻抚着妻子亲手帮他戴上的佛珠手链。
阿易，戴了它，就不要再管孩子的事了，你和我一起安心养老好不好？
是的，他答应了，所以他在十年前要刚回国的浩澈再度离开，因为他的存在，会让小盈心烦，小盈一心烦，他就会按捺不住，跑去管孩子的事，所以，他才会在不管之前，管最后的一次——赶走浩澈。
因为，龙浩澈太像龙余。
可是，换来的是什么？
他说过，龙家是不该留后的，小盈却说孩子有孩子的福气；可是，身为一个连杀自己的孩子也可以笑的男人的孩子，还会有什么福气？
浩澈怪不得他的，是浩澈把自己推入和白芷云一样的境地。
所以，活该被他选上。
选上，当龙家的第三代继承人。
因为是禁忌，所以伊底帕斯最后因为杀父夺母而得天遣——纵使在事前，他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杀了的人是自己的生父，更不知道自己娶了的人是自己的生母。
第八章
如果能看到他的笑容，她可以杀死自己的良心。
＊ ＊ ＊
两年的思念，会有多重呢？
龙浩澈叹息着，然后转身问唐宁：［有消息了吗？」
两年以来，他留在龙家，暂代龙浩澄之职，只因龙家有最大的情报网，可以帮他找寻白芷云。
他已经不会再尝试去忘记芷云，因为他知道不可能。
「没有。」唐宁摇头。
他再一次叹息，如果叹一口气会失去一分钟生命，那他为芷云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
［小羽小姐正在上来。」唐宁的耳机传来手下的报告，便向龙浩澈转述。
知道疼爱的妹妹又来探班，龙浩澈心情明显好了些，笑着说：［那你先回避。］
龙浩羽怕生得紧，所以到现在还不知道唐宁的存在。
别说小羽，连龙浩云也不知道唐宁这号人物和那对日本娃娃。
［是的。］唐宁转身，这动作却教她感到一阵晕眩、她摇了摇头，想摇掉晕眩感，却更觉天旋地转。
「宁？」她怎么还站在这里。
「抱歉，一时失神。」她没回身，只是勉强自己躲到她一向隐身的位置。
直到龙浩澈送走了来探班的妹妹，并叫了唐宁两次，唐宁仍没回应时，龙浩澈才去找人。
见到的，是一脸苍白，几乎要昏倒的唐宁。
「宁！」龙浩澈吓了一跳，她的身体烫得骇人。「你在发烧！］
唐宁一向是健康宝宝，所以他才忘了，她也会生病的。
龙浩澈抱起唐宁，当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的腰背时，她却忍不住皱眉，这让他知道，这孩子该死的又骗他执行任务时受的伤不碍事，其实是严重死了。
他把她翻转，放在他办公室套房的床上，没等唐宁同意，便拿剪刀剪破她的衣服。
「啊！］唐宁立刻想拒绝，龙浩澈即道：「乖，我绝对不认为这种工作会委屈我，你乖乖趴着。」他以为，她又想说什么［这种工作，有工人做」之类的无聊话。
「不是的……］唐宁苍白的脸涌起薄薄的红霞，可是龙浩澈没看到，只顾脱下她的衣服。
她咬看下唇，不敢再反对，因为反对的理由，她实在说不出口。
「你到底有没有在伤口上撒消炎药粉？」龙浩澈皱着眉，她的伤口发炎得太厉害，才引致发烧。
「有……」她用很委屈的语气回答他，她知道自己受伤已经很麻烦，又怎会不好好处理？可是伤口硬是要发炎，她也没办法呀！
「那就代表你没有休息，影响了伤口，让它发炎。」他动作极快她为地清理。「明天开始，你放假一星期。」他的语气极度强硬，让她连讨价还价的机会也没有。
唐宁咬着下唇，把脸埋向有着他的气味的枕头，不让他看到她伤心的表情。
好没用的唐宁……怎么老是受伤？唐宁的眼开始发红。
趴着的孩子连声音也没有，让龙浩澈知道，她又开始在钻牛角尖。
「宁，你要好好休息，我有任务等你做呢！」他的语气变得带有安抚性。
唐宁没有作声，先生总是这样说着安慰台词，但每次到她养好伤，属于她的任务早就给别人抢了。
龙家主脑委派的任务一向是龙家所有下人眼中的肥肉，她不行，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做。
他一点都不明白，就是那种她对他而言不是独特的，是可以取代的感觉伤害了她，可是她又不能怪他，很多事情，不是他说等她就等她的，时机一过，没有就是没有了。
［要上消炎粉，有点痛，乖、忍耐一下。」他拍拍她的后脑，动作就像安抚一头受了小伤的小狗——事实上，连说话方式也像，对着倔强的唐宁，他最常说的话就是「乖］。
他温暖的大手，就这么直直地按在她的裸背上。
唐宁浑身一僵，刚才他的手并未这样贴在她的背上，就算有，也只是一秒半秒，而不是这么久的呀！唐宁觉得极度羞耻，尤其他完全想不到那方面，而她会。
［很痛吗？我轻一点。」龙浩澈的声音传来，唐宁被羞耻感薰红了眼，下唇也给咬出血。
只有面对他时，她才还有女孩的、人类的感情，只因为他。
「乖，忍耐一下，放松一点，不然药粉渗不进伤口里。」
龙浩澈以为她是因为痛而僵硬。
纵使唐宁已经二十岁，在他眼中，她还是当年的小妹妹，小得让他根本看不见她。
他的心已经住了人，那个人把他的心霸占得不留余地，他又如何有心力去注意别的女人？那他又怎会知道唐宁的女儿家心事？
「乖孩子，不要动，我要固定伤口护塾。」龙浩澈的手进一步抓着她的腰。
唐宁僵得不可能再僵，全身所有肌肉也绷得极紧。在她来经之后，她便不敢再让先生帮她处理伤口，每次伤在她自己处理不到的地方，她也是叫月子帮忙的。
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女孩了，他懂不懂？
没有预告，龙浩澈突然把她拉起来，想帮她缠绷带。
她惊呼一声，根本来不及遮掩、来不及反应，赤裸的上身已尽人他眼底。
当龙浩澈看到她的正面时，最初的一秒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可是当唐宁的脸上出现羞怯、害怕、尴尬之类一堆女孩子独有的情绪时，他才知道，他的小娃娃长大了。
「对不起……我没注意……］龙浩澈的脸也红了，他真的极度粗心大意，宁是女孩子，她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是他又没发现……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刚才他还剪开她的衣服……嗯呀，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宁……我……抱歉……嗯……我……」小娃娃已经长大的事实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一下子整个人也混乱了。
「出去……」唐宁的脸被他的话逼得更红，他没看到她已经羞耻得要死吗？还说那种话……
「宁，我……对不起……」龙浩澈不知所措地看看拉起薄被遮蔽身体的孩子，然后，他看到她的泪滴在她的手背上。
「对不起……不要哭，宁，我真的不是故意……］
「出去！」唐宁在下一秒爆出尖叫。
他的犹豫，在唐宁的哭吼声中消去，他像飞一样，冲了出去，剩下唐宁独自掉泪——甚至，剩下她一个人在香港。
因为，他在下午收到手下的电话，说白芷云在意大利出现过。
自此，龙浩澈有三年没再踏足香港，只为了去追白芷云。
＊ ＊ ＊
找到白芷云，是天注定的。
每年的初春，龙浩澈一定会去台湾，因为他的生母尚沧云就在初春之季，死于台湾。
生下了他和龙浩澄之后，尚沧云便不想再拖着龙余，选择了自杀，死后却连全尸也没有，因为龙易放火烧了整间别墅，让龙余连尚沧云的尸体也得不到，只因龙易要让龙余知道，世上是没有人可以违背他龙易的。
后来，龙余屈服了，回到龙家，成了第二代的仅存者，在双胞胎五岁时，他才有勇气来台湾，重建那幢别墅。
龙余死后，每年来台湾看母亲便成了龙浩澈的责任。
而白芷云在台湾出现，就代表了她是想和他一起吧。
她明知道他会来台湾，还选在这时来，不就是暗示吗？
过了这么多年，他在这方面，还是没有进步过。白芷云轻声叹息，十五年了，他怎么还是死死地缠着她？
五年前，她把小羽留在龙家时，不就和他说得一清二楚吗？
不然当时他又岂会那样伤心？可他现下怎么又……
「芷云——］龙浩澈温柔地望着白芷云，她却立刻打断他的话，「唐宁呢？」摆明是不想和他谈感情事。
「宁在香港，照顾双胞胎。」自从他知道宁长大了之后，便不再让她跟在身边，重要任务才叫她来，不然就把她留在香港，他好怕芷云见到他和一个女孩子走得太近，误会他像龙浩澄一样移情别恋。
「芷云，我们好多年没见了，不如——］
「有个病人在等我，我没空。］她拒绝得极快。
自从龙余死了，芷云出走之后，她便不知道从哪时开始成了医生。
这让他很不安，他认识的芷云不是医生，可是离开他之后，她就成了医生，他好怕这一回放了她，她又会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身分。
一次比一次的不了解，只让他觉得两人的距离好远。
所以，他总是急于找到她，留住她，陪她一起改变，那他就不会不认识她了。
「那我等你。」龙浩澈跟在她身边，「我等你做完手术，一起吃饭。」
「浩澈……」白芷云脸上现出了无奈的拒绝。
龙浩澈眼底立刻出现了悲哀的温柔，想放手，又放不了手。
明知道自己的爱会让地困扰，他真的爱她的话，就不该再爱她。
可是，根本不可能。
当年，他不想她困扰，所以他再没在她面前说情说爱；不想让她为难，所以他不在龙余面前出现：不想她生气，所以他总是顺她的意。
他没爱过别的人，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爱人方式可以让她不难过，他想她快乐。
龙余只是把她当替身，她心底一定有不快乐的时候，只是爱没让她说出口，所以，他为她杀了龙余，她是会难过，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是为她好。
他一心一意想她幸福，所以他煽动云晓夜向龙浩澄报复，希望云晓夜会杀了龙浩澄，那芷云就没有危险了；虽然最后云晓夜没杀龙浩澄，可是现在他们远走别处生活，也不会危害到芷云。瞧，他真的是为她好的，他好想保护她，芷云是那么地柔弱……
可是，芷云不了解他的爱，他觉得好委屈，要他做什么，她才会爱他？
她说过，他是最似龙余的，他不介意当替身，可是她怎么还是不爱他？
要怎样的爱人方式才会让她快乐？
「浩澈……我对你的恳求，你早巳知道，何必还……」白芷云幽幽轻叹。
是了，让她不难过的方式，她早就告诉他了，不是吗？只是他死不接受而已。
悲哀一下子涌满心头，她是不是会一辈子也不爱他？是不是？
请不要对一个爱她的男人这样残忍，他只是想要她的爱，一点点就好……
「我知道……芷云……可是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我——是想每天也看到你，就算你要我当工人也可以……只要让我保护你……］
卑微，只因为爱她。
「我是你的母亲，浩澈，我的身分不会改变——」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间，然后整个人一软，便倒在龙浩澈怀中，让他看到打昏白芷云的人是谁——
唐宁。
＊ ＊ ＊
白芷云被囚禁，是完全可以想像的事。
「宁，芷云又不吃东西吗？」龙浩澈心急如焚。「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是我失职。」她用尽方法，但白芷云就是死不肯吃，被迫吃了也扣喉吐出来。
［我进去叫她吃。」龙浩澈怕白芷云会饿着。
「先生……夫人的情绪有点激动，你迟些日子才进去可好？」相信她，要是进去的是他，白芷云只会连水也不喝。
看到唐宁眼中的为难，龙浩澈一下子就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立刻一脸沮丧。
「先生，请不要难过，夫人会明白你的心意。」除了这样说，她根本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
龙浩澈扯扯嘴角，没说什么。
当下，唐宁恨不得立刻回香港把三岛月子带来台湾，月子就算不说话，龙浩澈抱着她，也会觉得得到安慰。
她不该一个人来台湾的，可是伦子一查到白芷云会去台湾，而龙浩澈已人在台湾，伦子就叫她立刻过来，防止发生下幸。
不幸是指，白芷云会把他伤得更深。
伦子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见面会让先生更难过，不如不让他见。
一切会伤害到他的事，都不是她允许的范围。
可是先生比她早一步，找着了白芷云，她又可以怎样？看到他一脸悲伤，她只好打昏白芷云，阻止她说出更多让龙浩澈伤心的话。
可是，她是不是做错了？把她囚着，她一样会把先生伤得体无完肤……
［宁，没你的事了，你去休息吧！」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子，不想。
于是，当天晚上，龙浩澈把一包药粉交给她，叫她搀入白芷云喝的水中时，她没有犹豫，很乖很听话地把药粉倒进去。
＊ ＊ ＊
听着别人的心跳入眠的温暖感觉，已经距离她太远。
白芷云张开仍带睡意的眼，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当下泛出最甜美的笑意，轻声喊：「余哥……」
可是，对方的温柔眼神变了，由清澈变得混浊，透着疯狂，让她后颈所有毛管竖直，身体本能地排斥这个人——他不是余哥！
「芷云……我愿当你的龙余，我不在乎当替身……只要你快乐就好。」龙浩澈硬挤出笑意。
「你……」白芷云感到被子下两人肌肤的直接接触，全身一震，不能接受地呆住了。
她那焦点模糊的眼神，让龙浩澈看了也觉不安。
「芷云，我爱你。」他想用爱语安抚地，他知道这样做，她一定会很难过，可是龙余也是这样得到尚沧云，龙余可以，他一样可以。
他以为，他这样说，她就一定要接受吗？他怎么可以……
白芷云掉下羞愤的眼泪，快得让龙沽澈无措。
「不要哭……芷云，不要哭，我会很爱你，很疼你，我……］
他的爱语，只让白芷云更沉默。
龙浩澈抱着白芷云，她的沉默让他害怕，害怕到控制不了自己的说话：「他不是个好男人，只是活该被毒死的坏人！他年纪比你大这么多，还娶你为妻，他为老不尊，是个下流人！
他根本不爱你，第一次见你时，你昏倒了，他叫的是沧云，而不是芷云，他只是当你替身！你心里也受不了这一点，所以婚后仍坚持搬回浅水湾的别墅，而不留在龙家！他明知道你受不了，仍硬要得到你，他根本连爱你的资格也没有！他只是个恋幼的遭老头！」
白芷云瞠着眼，他在说什么？他怎可这样说一个已死之人？
他，还是不是人？
「他不爱你，他死时也不肯见你，因为他内疚了，他怕下地狱时，我的妈妈会责备他，更怕见着你，就只会想起妈妈，所以便不肯见你！他爱的不是你！」
「住口……」他懂什么？他什么也不懂！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是，龙余说了什么？他只是立下了那份惊世的遗嘱，要我们杀你！把你带入地狱！他爱你，就该叫你好好活着！」
余哥爱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余哥啊！
「芷云，我会爱你，我最爱的就是你，我——」
「住口！」白芷云尖叫着把他推开，抓起被单来遮蔽已经肮脏了的身体，冲了下床，想逃离这个为了爱，什么也说得出口的下流人。
「芷云！」
白芷云只想逃离。要不是时机未到，她会逃到一个他永远找不到她的世界。
＊ ＊ ＊
唐宁站在房门外，动也没动，就那么靠墙站着。
龙浩澈就在白芷云把水喝掉的半小时之后走进去，到现在，已经五个小时了。
突然，她听到白芷云的哭叫声，也听到打破东西的声音，之后她见到白芷云只围着被单冲出来的狼狈样子——可是，都不及先生的心情重要。
「拦住她！宁！」龙浩澈的吼叫声传来，唐宁没有犹豫，拦腰就抱住了往外跑的白芷云。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嗅到白芷云身上有龙浩澈的体味。
「为什么……我是这么地信任你……」白芷云哭着捶打唐宁，她知道一定是唐宁帮龙浩澈下药的。
唐宁没作声，只是把她抱回房里。
「我们同是女人……你为什么……」
唐宁仍是没有回话，把白芷云交回龙浩澈手上。
龙浩澈担心地看着白芷云刚才不小心撞伤了的手臂，完全没有看唐宁。
唐宁依旧无言，自一旁拿出药箱，放到床头柜上。
「谢谢，宁。」龙浩澈笑得感激，回头看着白芷云时，他的目光是那么地温柔，像个好情人般，包容女朋友的任性。
「我不会原谅你，绝不！」白芷云爆出最惊心的恨意。
龙浩澈明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还是会受伤。
「不要这样……芷云，我知道我很过分，可是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这样……」
「走开！我恨你！」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没关系的，我会很爱你，我会很疼你……」他完全不理会白芷云的拒绝，硬是把体重倾向白芷云，把她压在床榻。「得到你的人，却得不到你的爱，我愿堕入地狱，只求换你一夜怜爱。」
「不……唐宁……救我……求求你！］白芷云向唐宁求救。
四只眼对上，唐宁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教白芷云彻底绝望。
「宁，出去。」龙浩澈命令。
「是的，浩澈先生。」唐宁转身，走了出去。
然后，她听到白芷云的惨叫。
「怨我吧！请你怨我。」唐宁在心底呼喊。
她好怕被浩澈先生再次丢下。三年前，月子说因为浩澈先生知道她长大了，而男女有刚，便不再用她当近身保镖，不想她尴尬，也不想身为女孩子的她为了他一个大男人而受伤。于是，她被留下了，就像双胞胎一样，被留在香港。
她不想被丢下，她也不想长大，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呀！
所以，他叫她做的事她都会做，只要让他知道，虽然她长大了，她其实还很有用，会为了他，甚么也肯做。
她只是想浩澈先生快乐，只要他快乐，她愿把良心杀死。
是的，只要他快乐……
可是，唐宁一回睡房，便吐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吐，可是，她就是在吐。
不知者也没有得到神的原谅，何况是明知故犯的人？
第九章
以爱为名，是不是做什么也会被原谅？
＊ ＊ ＊
龙浩澈快乐不到一星期，白芷云就趁机逃了。
走得那样地不在乎，毫不留恋他每一晚给予的温柔。
龙浩澈被伤得更重更痛、但更多的害怕让他要立刻去找白芷云。
他还没完全开解得了芷云，放她一个人的话，她一定会胡思乱想，进而更生他的气，那再见时，她一定会更不理他，他不要这样！
可是，她会在哪呢？
然后，他想到了龙浩云，伦子说，龙浩云突然不再找白芷云了，也就是，芷云一定在香港，而且浩云已经知道她在哪，不然，浩云怎会不找芷云？
也对，香港有龙浩羽，芷云最疼爱的女儿，他因而最疼爱的妹妹，芷云受了打击，一定会想见见亲人的，那是人的共性。
于是，龙浩澈回到香港。
「月子……」龙浩澈惯性地抱着三岛月子，诉说自己的哀恸。
可是，三岛月子这一次没有回抱他，她连自己要安慰他的工作也忘了，只是瞠着眼，看看龙浩澈。
「月了……她说想吃我做的意大利面……她还对我笑……
我以为……我以为她真的想通了……知道只有我会保护她……
可是她骗我……她怎么可以骗我……我是那么地相信她……她竟然在那时逃了……］龙浩澈说得很委屈，随即又想到另一个可能，「她会不会是不想伤我的心……未想通又觉得接受不了我的感情……便决定去散心……她怕当面说出来会让我难过，是不是？她其实也有点犹豫了……会不会是这样？］
不会。
三岛月子很想这样告诉他，可是他总是……唉！
［月子……她走之前的一天还很生气，现在都过了两个月了……她的气会消了吗？」龙浩澈问这个问题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在问：「妈妈，我不是故意考试不合格的，我有努力温习的，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我……］三岛月子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无论她说会还是不会，他也会有他的一套解释。
她说了，又有用吗？
她完全想像不了龙浩澈会做出这种事，她知道他很爱白芷云，可是他一直都没做出伤害芷云的行为，他一直也是保护者，怎么会一下子就成了加害者？
她以为，他的爱只是包容的，她没想到有一天，他的爱会变得如此侵略。
为什么不爱他？白芷云要是爱他的话，就不会把他逼到这种境地。
没有底限的爱，太令人害怕了。
或许，一个人再追求精神上的东西，也需要肉体的感觉才可以生存。
他的温和，他的委屈，让所有人忘了，他也是一个男人，一个为了爱白芷云、就连亲父也可以痛下杀手的男人。
「如果是月子……月子一定不会生气……月子很善良……］
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原谅他，就不善良吗？
三岛月子不是没有脾气的，他的说法太过分了。
然而，当龙浩澈拾起伤心的眼睛望着地，就像是只怕被人遗弃的小狗时，她就是气不起来。
如果当年她告诉他，白芷云到死也不会爱他，是不是可以改变什么？
是她把他宠坏的，白芷云今天出了这种事，她也难辞其咎。
罪恶感涌了满腔，三岛月子颤抖地抱着龙浩澈，那无尽的无力感薰红了她的眼。
「芷云也会原谅我……她也很善良……］
她，还可以说什么？
＊ ＊ ＊
对唐宁而言，可以让龙浩澈快乐的，就是对，会让龙浩澈伤心的，就是错。
可是，无论她怎么做，浩澈先生还是会伤心。
「不，宁姊，你没有错，不要自责。］三岛伦子倒了杯水，给了唐宁一颗头痛药。
「先生现在很伤心。］言下之意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是，是哥哥叫你做的，不是吗？你要明白，那是白芷云的问题，她不懂珍惜哥哥的爱，哥哥才会伤心，而不是你做错了。］三岛伦子笑得好可亲，就像月子一样善良。
当然呀，怎可能不笑！
这下，白芷云会自杀吧？
强暴对一个女人而言，和被杀根本没有分别。
「宁姊，你做得真的很好了。」三岛伦子示意她吃药。
白芷云一死，龙家就成了囊中物。
龙浩云绝不碍事，龙易说过，龙浩云不是龙家人，那龙家就一定是龙浩澈的。
你不要，我就要推你上去，哥哥。
「伦子……要是浩澈先生有事，叫我起来。」唐宁太多天没好好休息，三岛伦子便很亲切地逼人休息。
他有事，月子第一个就尖叫了，轮得到她来叫吗？
月子，白芷云以外的另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由她们的爸爸喝醉了酒，让她知道她们是不受欢迎开始，她就无法喜欢月子。
为什么你和月子不是男孩子呢？
或许，如果没有月子的出现，月子的养分会让她成了男孩子。
父亲大人想要的是男孩子……你和月子那么强也没用……
可是，现在存活下来，却是两个人——伦子、月子。
我早叫早纪打掉你们……
是呀，所以，她才恨。
恨听到这段话的，是她三岛伦子。
不过，她死也不会告诉月子这件事，要是月子知道了，像她一样变强了怎办？
在母亲体内开始，她和月子就是竞争者，由母亲的养分，到母亲的乳汁，再到父母的爱，现在又到龙浩澈！
可是该死的是，现在是月子得到龙浩澈的拥抱，而不是她！
同是被遗弃的，为什么龙浩澈没选上她？
她爱他，为了他，她什么也不要！只想要他！
可是，他却连她爱他也不知道，他一心一意只想要白芷云！
太多年了，她仍不能绝对占有他，她的耐性已达极限！
她不是月子，只看到他幸福就好；更不是唐宁，只要他快乐，连良心也可以不要；她是三岛伦子，一个因为他不知道她的爱，因而爱狂的女人！
为什么他不知道她爱他？因为白芷云的存在。
那么，白芷云不存在，他就会看到她的爱吧？
哥哥，这是你教我的，不杀了情敌，哪知道你会不会爱我？
「宁姊，不要担心，我立刻帮哥哥找白芷云，找到了，就叫你。」
对，找到白芷云，让她见到哥哥，哥哥又会一味向她说爱，她一定会羞愤得去自杀。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很乖地帮哥哥找寻白芷云。
真的，她只为了他。
爱你，所以帮助你，恨你、所以推你上龙家继承人之位。
坐到那个你最不愿意坐的位置，那你就会知道，原来有一个女人会爱你爱到恨你吧？
是你自己把事情弄到最糟糕的地步，是你一手把她对你仅有的母子之情也扼杀掉，我还可为你做什么？
＊ ＊ ＊
太多次的决定，都是在佛舍之中作出的，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冥冥之中是有神主宰一切的。
「打扰了爷爷做晚课吗？］龙浩澈走进佛舍，看看背着他，望着那尊佛像的龙易。
龙易摇了摇头，孙子回来一会就要走，是他回来龙宅必有的待遇——龙浩澄时代，是龙浩澄赶他，到龙浩云时代，就是龙浩云赶他。
他是不受欢迎的，因为在龙家三兄弟之中，他的行为代表了善良——起码外界的人如此认为——而一个光明之人只会让黑暗的人自卑，在黑暗多于光明时，他就成了被驱逐的一个。
这世上，无论是最强，还是最弱，也会被牺牲的。强的那一个，可以承受自己被牺牲的事实；弱的那一个，就要接受自己被牺牲的命运。
可是，人总是不会绝对地强或绝对地弱的。
「爷爷，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知无不言。」龙易的笑是慈爱的，手抚着他手上的玛瑙佛链。
「我……像爸爸吗？」
像，又代表了什么呢？龙易笑得很淡，「我以为，你会在阿余死的时候就问我。］龙易低叹。
我以为你不会问……
曾经，芷云这么说过。
为什么每一个人也让他觉得，他不应该问？
「再像，你也不可能成为他、取代他、得到他拥有的女人。」龙易看穿他心中所想、便给了他答案。
龙易看他的眼神，在在告诉他，龙易知道了他强要了白芷云的事。
怎么可能不知道？龙易长年在龙宅，可不代表他对所有孙子的事一无所知。
「龙家男人看上的女人，都很特别，她们有着绝对的信仰，比方说是你们的母亲云云，她所信仰的，就是阿余。为了那绝对的信仰，她会做出令她听信仰的人也惊愕的事，例如自杀。］龙易故意顿了顿，让龙浩澈消化他的话。
「同道理，如果有些事发生在这些虔诚的信仰者身上，让她们自觉连信仰她们的神的资格也没有，她们也会做出一些我们无法预计的疯狂事情。］要毁掉他最后的理智，要用多久的时间呢？龙易好奇得很。
连信仰……也没资格？
你叫我……怎么对得住余哥？
我不要……这肮脏的身体……不要了……
看着龙浩澈两眼没了焦点的表情，龙易就想笑。
三岛伦子当年说，她知道他恨着的是谁，所以要他让龙浩澈继承龙家。
她以为，他恨的是龙余、龙浩澄、龙浩澈，还是白芷云其中一个吗？
不不不，他恨的，怎会是他们呢？他们怎值得他恨？
他对世上所有人也无感情，真的，完全无感情，包括他的孩子。
根本就没有人可以得到他的感情，只除了一个人——丁盈。
他的爱，他的恨，也只会给丁盈。
他恨的，是丁盈。
没有了盈，就没有龙家，没有龙家，他就不会失去丁盈。
丁盈是所有事情的起因，当年是她一手导致尚沧云和龙余的惨剧发生，现下白芷云的出现也是因为她，一切一切也是她。
恨呀，他恨。
那种没有了我，就会求死的男人，我不需要。
所以，他恨丁盈。
她连他自杀也不准，如果他真的死了，他就变成是她不需要的了。
他的存在不为了谁，只为了丁盈，那么，丁盈不可以不需要他。
当她葬身火海时，可有想过，她这样死了，对他而言是怎样的残忍，怎样的绝望？
太绝望太绝望，绝望到不可能再绝望，所以，他活下来了。
活着，看龙浩澈在爱中挣扎五年，到最后弑父；活着，看白芷云如何用一份遗嘱，折磨所有爱她的男人——
活看，看龙家最后的没落。
所以，他爱极了那份所谓阿余立的遗嘱。因为它，龙家的人丁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龙浩澈一个。
「你，」龙易转向龙浩澈，「要不要继承龙家？］
让一个和他有着一样绝望的人继承龙家，他就可以看到由他一手创兴的龙家衰败——哦，不，不会是衰败，浩澈会让一切消失得轰轰烈烈的。
不能共存，就让一切共灭。
没必要原谅他的任性，因为原谅了，他可能会进天堂，那小盈就会在地狱枯等。
怨吧、恨吧、杀吧！
这、才是他这个老人想要的一切。
＊ ＊ ＊
要不要继承龙家？
这句话的另一个诠释是：龙浩澈，要不要杀白芷云？反正白芷云被他强暴了，自杀是早晚的事，不如他现在杀了她，一来帮她解脱，二来又可以得到继承权。
龙易是在说，他和白芷云的结局一定是悲剧，他们没有好结果。
龙浩澈不可能不明白这句话的暗示。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芷云都是他的人了，就像他的亲生母亲尚沧云最初也是被龙余强占，到最后，还不是爱上了龙余？爱到肯为龙余而死……
他不需要芷云为他死，他只要芷云快乐。
为她死的是他，他绝对可以为她死，所以，他和芷云一定会有好结果。
「龙浩云刚下了车，哥哥，快去！」
耳机传来了三岛伦子的声音，龙浩澈立刻赶到三岛伦子说的地方，寻找他的白芷云。
在不幸的事发生之前，他一定要找到白芷云，芷云是那么地柔弱，他一定要保护她。
柔弱……血液有一秒的沸腾，他好想念芷云偏冷的体温，更想念在芷云体内的酥麻感觉……他会保护她，他已经是她的男人了，一定要保护她。
回来香港是对的，身为一个母亲，芷云到底也是疼她的女儿的、守在龙浩羽身边，果然会找到白芷云。
赶到现场，龙家的大房车就停在前头，他冲前，立刻就拉开车门——
车内两个相拥的人同时抬头，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只有年龄的分别。
「芷云，我终于找到你了。」龙浩澈没有理会妹妹，伸出手，就抓住白芷云的手臂。
这一次的寻获，是多次追寻中，让他最高兴的一次。
嗯，他会记住这天的，这是他们有了亲密关系之后的第一次重逢，明明分开的时间好短，却因为关系亲密了，反而觉得已分离了千年。
［放开！」白芷云惨白了脸，用力挣扎起来。
「芷云，你乖，不要动来动去……］龙浩澈怕她弄伤自己，只好扣死她两腕，硬把她拉出车厢。
「来，我们走。」他要把她收在他的羽翼之下，才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放开我呀！」白芷云尖叫着，被他强压身下的恐怖回忆让她怕得全身颤抖。
「哦，芷云，不用害怕。」龙浩澈把她锁在怀里，尝试安抚受惊的她，完全不明白他就是她的恐惧之源。「你的手好冰冷，不舒服吗？」
「小羽……］白芷云以求救的眼神看向不明所以的女儿。
［二哥？」龙浩羽转看向她极度信任的二哥龙浩澈。
「没事，你妈妈不舒服——」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左手突来的疼痛便把他的声音锁在喉咙。
血立刻把他米白色的西装染红，龙浩澈眉也不皱，立刻把白芷云护进臂弯之中。
一定是龙浩云放在暗处的保镖，发现了他的入侵，就上报龙浩云，而龙浩云下了格杀许可，保镖便开枪杀他。
龙浩澈把白芷云护得更紧，生怕狙击手连芷云也杀掉。
白芷云不是不知道他真的可以为救她而牺牲自己，可是她只爱龙余！
为什么没人明白她？
她是龙余一手培养出来的尚沧云，那么她就只会爱龙余啊！
龙浩澈无底限的爱，只让她想起龙余……所以，她绝不会爱他。
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像龙余一样让她深爱着，她的生命是因龙余而来，她的心脏是因为龙余而跳动——一切一切，只为了龙余！
他到底明不明白，他的保护、他的爱、他的一切一切、只会让她害怕，只会让她恨？
龙浩澈感到左手中枪位置再度一痛，是芷云，她用力掐他的伤口！
「放手……」白芷云用只有悲哀恨意的眼神看着他。
换来，龙浩澈充满爱意的悲哀眼神。
为什么对他如此绝情残忍？他什么也没有，只是要爱她。
他不是故意要爱她，他只是像龙余见到尚沧云一样，在芸芸众生中一眼看穿了她的光华，看进了她藏着情爱的眼眸——只是爱她。
为什么要伤害他？他只是爱一个人，只是爱一个人……
他用尽一生的感情爱她，爱到对所有人也寡情绝义，这样无底限的爱，却只换来她的残酷。
到底你要残酷到什么地步，才会高兴？
［二哥！」龙浩羽突然扑上前，为龙浩澈挡了一枪。
「小羽！］白芷云尖叫。
龙浩澈也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妹妹会扑上来的。
妹妹对他的异常敬爱，他不是不知道，毕竟她太像芷云，又和芷云有血缘关系，让他特别注意到她，才会发现她的眸子中藏着一种逆世的爱恋。
可是，他不知道她会扑上来帮他挡子弹，他真的不知道。
「小羽……」龙浩澈把妹妹抱上车。「芷云，按着她的伤口，我来驾车——」
「恐怕不到你来作主。」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的腰后立刻被硬物抵住。
龙浩云一向绝美如女人的脸此刻怖满凶残，阴森森的眼神让龙浩澈后颈所有毛管但竖直。
「浩云！快点！］白芷云吼叫着命令。「小羽撑不了太久！」
一句话，令笼浩云立刻把手上簿刃送入龙浩澈后腰，龙浩澈避得更快，转身就回龙浩云—拳。
龙浩云硬受他一记重击，忍着疼痛，抓着龙浩澈的手，让他不能退开。
「放手！］龙浩澈心系车上的两个女人，出拳就更快更很。
龙浩云就是料到他会这样，唇边含着一抹残忍的笑，自手袖中滑出另一柄簿刃，狠狠地把它插进龙浩澈的枪伤之中。
龙浩澈痛极，只好停止攻击，本能地退开。
龙浩云就趁机跳上车，立刻离开。
「不是龙家方向。」耳机再传来伦子的声音，龙浩澈几乎尖叫。
「继续追踪！］他已经不可能承受失去她的可能。
他只是要守着最爱的人，只是想守着她。
他的出生不为什么，只为了爱她。
真的，由出生开始，他就等待自己长大，长大到可以爱她。
早在看到龙余房中，尚沧云那美丽的画像时，他就不可能回头。
是的，他爱她，一直一直爱着，不管月转星移，他就是要爱下去，爱到无法无天，爱到烟消云散，爱到一别永绝——
就是要爱。
因为，由他出生开始，龙余就告诉他和龙浩澄：只有像尚沧云的女人、才值得爱。
由出生开始，就是要爱你……
然而，他还是明知故犯。
因为，他的良心、理智，一切一切……早在看到父亲房中，生母美丽的画像时，便和他的呼吸，一起狠狠地被夺走了。
第十章
我对你最后的要求，是求你不再爱我；我知道你会允诺，因为你还爱我。
＊ ＊ ＊
所以，那一声枪声，杀了的，不只白芷云一个。
世上最悲哀的事，不是你最爱的女人死了，而是你杀死了你最爱的女人。
白芷云太阳穴上致命的伤口，无疑是他造成的。
他执恋了三十五年的女人，已经离开了他。
龙浩澈没有哭，由白芷云在他面前开枪自杀，到现在白芷云的火葬仪式完结了，他都没有哭过，他甚至在笑，像以往一样，笑得好温柔好温柔。
「月子，怎么了？我看上去像有事吗？」龙浩澈拍拍月子的头，想拍掉她忧心的表情。
就是不像，就是太平静，她才害怕。三岛月子叹息。
龙浩澈看着她，看了足有三十秒，才道：［我欠你太多太多……最起码，我不应该让你学会叹息。」
「没有的事。」三岛月子摇头，硬挤出一个微笑。
白芷云死了，哥哥一定很伤心，他太爱太爱地，根本不可能不爱。
她一直觉得白芷云会死，甚至是龙余死时，她也会死，可是她没有，她活了下来，拖到现在才［肯］死。
她有时会觉得，白芷云是故意不死，她知道是浩澈哥哥杀了她的丈夫，所以她就活在世上，让他得不到她，使他痛苦；后来她被强暴，让一切没有了意义，于是她就自杀。
她以为，白芷云会死得轰轰烈烈，而不是这样子自杀，那样的女人不可能就这样离世的。她甚至忍不住，在白芷云火葬前，问那已无生命的身体：「你是活着的吧？你只是气哥哥，所以你不肯醒来，是不是？」
当时，是龙浩澈拉开她的。
「放心……」龙浩澈把三岛月子拥进怀里，轻声说：「我真的没事了，月子，我任性了太多年了……抱歉，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不可能……这怎会是龙浩澈说的话？
她一直伴着他，走过每一段深爱白芷云的路，所以她知道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他不可能自那段执恋中清醒的。
如果他现在像以往一样，抱着她来诉苦，她会觉得他正常一点。
可是一抬头，她就完全震住，他的眼神……
「月子？」龙浩澈感到她的僵硬，便柔声询问。
「浩澈哥哥……你……会不会继承龙家？」月子不知道自己在颤抖，连脸色也变了。
十五年前，她见到刚失去丈夫的白芷云，就是以这种眼神逼她喝下那有毒的酒。
「会。」龙浩澈微笑着点头。
白芷云可以说是因他而死，所以龙易说，就当是他杀的，把龙家的遗产全都给了他，现在那些无聊的手续一弄好，龙家，就是他的。
「如果……我希望你不继承呢？］三岛月子问得好轻。
龙浩澈轻声叹息、没有回话，只是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到她肩上。
「外头冷，穿着吧！」
是的，如果说唐宁是龙浩云，三岛月子就是龙浩澈。
她聪明，却没变质成伦子那样，她力图维持不变，只因知道他需要她的温柔。
可是，到最后，白芷云也没选择龙浩澈，因为，她要的，不是他的温柔。
＊ ＊ ＊
「浩澈哥哥，你要的东西弄到手了。」
三岛伦子的手，直直环住了坐在沙发上的龙浩澈的颈。
「谢谢。］龙浩澈没有拉开她，却只是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开。
「我不放。］三岛伦子笑得很耍赖。「小时候，我们也老是这样抱着，我、你，还有月子。］
龙浩澈的脸上浮出了笑影，三岛伦子见了，便搂得他更紧。
「可是那次之后，我和你都没好好聊天。」她用陈述的方式说明自己的委屈，似是没有怪责的意味，实则是严厉的指控。
「我每次见着你，你都是叫我工作。」
「抱歉。］龙浩澈的视线放在三岛伦子刚交给他的资料上。
「没关系，我喜欢帮浩澈哥哥。」伦子笑得心满意足。
白芷云死了，哥哥也自他那浓烈的孽恋中解脱出来了，现下就是她、月子和唐宁的天下。
「那你现在帮我一个忙。」龙浩澈笑得好可亲。
「好。］她点头。
「叫月子进来好吗？我头痛，想叫她帮我按摩一下。」龙浩澈毫不意外地看到伦子的脸容扭曲了一下。
「哥哥，我一样可以帮你按摩的。］伦子的笑容有点僵硬。
「你出去好吗？」龙浩澈叹息。「去叫月子过来。］
羞辱感涌了满腔，看到他在看她做了好几天的资料，为什么她的性质只是工作了。
由头到尾，她的性质只是替他工作！从来他只会在叫她工作时，才出现在她面前，每次回来看她和月子，也多是拉看月子，和月子聊天，听月子说那些没有深度的无聊话，要不就是教唐宁读书，见着她，扯了不足三句就一定走，她这么不堪吗？
他怪不得她把他推上龙家继承人的位置！怪不得！
他不想，她就逼他做！让他身陷当中！
「我要留下！］她倔强地道。
「哦。］龙浩澈点点头，站了起身。 「没关系，我自己去找月子就行了，房间给你用。］
这算什么？！
「为什么？我除了工作之外，就没有别的用处吗？」她尖锐地问着。
［当初，」龙浩澈轻声叹息，然后微微一笑，像在包容一个闹脾气的女儿，「你我相见时，你也强调自己的头脑，不是吗？你说，你可以帮我登上龙家继承人的位置，忘了吗？」
「可是——」
「我现在已经坐上这个地位了，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忙。］他的表情依旧温柔，却和初见时带看悲哀的温柔完全不同，这种温柔，是冷酷得让人心寒的温柔。「也谢谢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和我爷爷串通，让我好几次也找不上芷云，更谢谢你把我的行踪完全告诉我爷爷。」
他知道了！
「孩子，不要太相信龙易，他的嘴巴一向不太紧。」他叫她「孩子」，就像是龙易叫任何—个后辈一样。
世人说，龙余生下了一对把光与暗分开的双生子，大哥因为继承了黑暗面而酷肖龙余，弟弟因为延续了光明面而谁也不像——可是，原来不是。
龙浩澈疯狂到最后，竟然是像龙易！
那种笑法，惊心地和龙易一模一样！
「总是这样啊，我们身边，总有一个会相信龙易，每一次也是。」龙浩澈眼光微敛，据说，他的母亲就是因为没有相信龙易，才自杀死。
「我只是……］三岛伦子咬着下唇。
「伦子，我没有说要怪你。」龙浩澈轻轻摇头。「你一向是我的好帮手。］
也就是、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他就会怪她？三岛伦子不是呆子，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和龙易说话。
开始明白，为什么白芷云宁死也不爱他。
这个人根本就是另一个龙易——那个无人敢爱的男人！
「对了，我有件工作交给你，就是帮我接收贝格尔家。」
他笑得好可亲。
当年是日本的三岛家，现在是美国的贝格尔家……
呀，原来，所有事情是可以这样串在一起的。龙浩澈看了看于上的资料——一份关于北韩的资料。
伦子顺着他的视线，看看那份资料，然后，双眼渐渐瞠得如铜钤大。
北韩，一个有着先进武器但老是神神秘秘的国家，因为美国不知道如何跟北韩沟通，所以她一向为美国政府所忌讳；但她却和中国交好，就像是由中国看守的计时炸弹一样——
日本的三岛家和美国的贝格尔家现在尽归龙家所有，龙家已经不只在地下称雄，还可以在地上称霸，现在却扯进北韩——
「浩澈哥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得到龙家不是他的目的，她当初就不该以为这是最好的报复。
不该向一个她绝对控制不了的人报复。
「我？］龙浩澈微笑着，那种笑，仿如永恒。「没有……
我什么也不想干。］
是啊！他什么也不想做，因为无论他怎么做，也留不住他最爱的女人。
好怕不够罪孽深重，好怕下不到地狱找你，所以，原谅我的任性。
你放弃这个世界，我就陪你一起放弃。
＊ ＊ ＊
［是宁吗？」龙浩澈没有抬头，继续处理他的工作。
「是的，浩澈先生。」唐宁捧着盛满药物的托盘，走进书房。「先生，是时候换药了。］地指的是他左手上的枪伤以及右手上的刀伤。
「月子和伦子睡了吗？」他的眼睛没离开文件，似是无意识地问着。
「还没有。」她摇头。「两位小姐担心先生。」
「我？」龙浩澈这才把视线移向唐宁。「我没事，宁，芷云的事，我真的没事了。］
「可是伦子小姐说先生——」她把视线移向他桌上的文件。
龙浩澈轻声叹息，一如最爱的女人未离开他之前一样，就爱叹息。
「先生，你让人很担心。」话毕，唐宁的眼就掉出泪水。
龙浩澈再度叹息，像小时候每一次、把她抱进怀里安慰她。
「先生！」唐宁却吓了一大跳，她记得好清楚，他曾经因为觉得地长大了，而不让地跟在身边，她好怕他又会……
「怎么了？」龙浩澈有点惘然。
「你……］她的脸一红，想起他曾经看过自己赤裸的身体。
「宁？」龙浩澈下意识地伸手，抓住突然推开自己的孩子，然后好像想到什么，又立刻收回手。「你是有了喜欢的人？我不知道……我刚才只是想安慰你……我……］
芷云也是因为喜欢了别人，才拒绝他的拥抱。
她有了喜欢的人？他是什么意思？唐宁全身一震。
［原来，我最忽略的，是你。］正如龙余最忽略的、也就是龙浩云。
唐宁的绝对忠心，总让他觉得不必记挂她。
「他是谁？里斯？洛克？」他说了几个和唐宁工作上接触得较多的人。
唐宁望着他，自他的眼睛反映中看到自己的泪掉得更快更急。
「怎么了！我说错话吗？」龙浩澈拿起桌上的面纸，想帮她拭眼泪。「对不起，宁——」
「你总是这么过分！］唐宁的哭吼声截断了他的道歉。
龙浩澈完全不能反应地看看她。
宁……向他吼叫？他是不是有幻觉。
「宁，我——］
「你说得对！你最忽略的是我！］唐宁哭着捶打他。［明明最先遇到你的是我，可是你最忽略的却是我！」
什么……意思？
龙浩澈看着怀里的孩子，她在说什么？
在白芷云死后，他的世界一下子就变了天，很多凑拼不到完整的东西，却突然找出了个所以然。
是的，三岛伦子就像龙浩澄、三岛月子就像龙浩澈，而他就把自己推入了白芷云一样的境地犹不自知。
可是，真正的龙浩澄有机会别恋他人，真正的龙浩澈也不像月子一样可以忍受至今。
而他这个男版的白芷云，却和芷云—样，绝爱寡情，负尽天下女人，只为了心中的一个她。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龙浩云爱白芷云，那唐宁怎么……
「等等，宁，我……你的意思是……我……」新旧尴尬交杂，逼红了他的脸，就像当年无意中看到她的裸体时一样无措。
唐宁的哭声却盖过了他的辩解声，他第一次见到她哭成这样。
自己一手一脚养大的孩子钟情自己……他真的没想过会这样。
「你就是这样过分！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唐宁尖锐地指控，「伦子小姐喜欢你，月子小姐极爱你，你也不知道不知道！你只知道世上有白芷云！」
是呀……芷云。
「我爱你……我知道我的出身不够资格爱你，可是我爱你……为了你，我可以连良心也不要，只为了你！」
龙浩澈看着眼前的孩子，某种不适感涌满心头——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和芷云说过的。
原来，自己真的卑微到这样子。
「宁……」他把激动的孩子轻轻推开，站了起身。「晚了，回房休息吧！」
「先生！］唐宁低喊，再度抱住他。「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我只想守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我也会帮你……」
「宁……」龙浩澈再一次把她推开、轻轻地说：
「我对你最后的恳求，是求你不再爱我；我知道你会允诺，因为你还爱我……」
（完）
后记
写这篇后记，只为了一封让我感动又疑惑的读者信，写信的人是由我在《小说世纪》写稿时，就支持我的Stephen及Bonnie。在我写短篇小说时，两位已常常写信支持我，我从没想过有人会为了我的小说而花费这么多的精神，并给予我各种独特精辟的见解，在此不得不谢谢两位。
看完了Stephen和Bonnie的信，我不得不叹息自己的大意，因为我竟然不小心在《囚爱替身娃娃》中，提到了龙始和任随风。
是的，正如他们所说，娃娃系列是有前传的，写的就是龙始和任随风的故事，可是由于那是我在台湾某出版社，以别的笔名出版的小说，我无意把它和香港的娃娃系列拉上关系，才刻意不提这两个人物，本来，我是想用别的家族重新包装这套娃娃系列，可是我实在太偏爱龙易，爱到近乎偏执的地步，才任性地沿用了龙家的人物来写这三个故事，我真的很想和台湾出版的那一本龙家第二代划清界线，却还是在大意下提到了他们。
然而、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是有提及过龙始，可是任随风呢？一收到两位的传真，我立刻再翻翻《囚爱替身娃娃》可是翻来翻去，也只找到「小风］二字，到底两位是怎么知道「任随风］这个名字？莫非两位在看台版爱情小说时看过那本书，现在只是求证？
说来说去，也只怪我太偏爱龙易之过，可是没办法，这个男人是龙家的灵魂人物，没有他、就没有龙家，龙家的爱恨情仇也只因他太爱妻子丁盈而产生，尚沧云的出现到白芷云的再生，不是他一手导致，也是他间接促成，你说，怎可不偏爱他呢；若说龙浩澈是最变态的那一个（如果最痴情就等于最变态），恐怕龙易才是最疯狂的一个吧！
至于龙余的故事，我已经写好，但就是不想交出来，因为太灰太灰，而且当中有着太多的道德禁忌（在《禁爱帝王娃娃》中，我已经约略提过龙余和尚沧云的真正关系），那样的道德禁忌令我犹豫，虽然我一向喜欢在禁忌上游走，但要是把这样的故事出版，恐怕不是每个人也接受得了，故我还在犹豫交不交龙余的故事出来，让我再把故事沉淀一下再说吧！
最后，是新作家必有的感谢辞，诸位被我感谢的人，请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到现在才来个传统的新人感谢辞的，只是我忘了在第一本书出版时说谢谢（这真是最糟糕、最没有说服力的理由）……
要感谢的，当然是当年第一个觉得我有潜质在这行混饭吃的李沛思小姐，那时我还不懂打字，要委屈她看我那些甲骨文一样的字，那位可怜的黎日照先生，他的眼也可能因为看我的字看到近视加深。还有，现在不用看我的字看到眼睛脱窗的方敏愉小姐和吴伟华先生，两位的眼睛虽然很舒服，可是也会被我的大意害惨，呜……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妈把我生得太蠢了，才会老是漏东漏西的（因为刚完了稿，所以开始发疯了），还有不能忘的，就是老板大人，我很爱的老板大人……（以下删了一万字），最后当然是我最爱的读者大人，我超级爱的读者大人……（以下删了两万字）。
各位正在看这本书的读者大人，有机会下次再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