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已经不在了。
现在,只剩下一直陪在老师身边的自己而已。
老师……已经不可能回去那里了。
紧接着一段时间后就收到了回信。
除了对老师的去世表示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之外,还强烈的表达了想要见一见自己的意愿。
要不要去呢……
御苑光晓其实一直在犹豫。
自己的身份……在继承了老师的“昆仑之玉”之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吧,自己仍然只是安倍秀坊大人的侍童……自己身为仆役的身份不会有所改变。这样的自己可以去见老师的父亲没有关系吗?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他呢?牺牲了老师的生命而保留下来的自己……有什么脸去见安倍泰亲大人?
抱着这样的犹豫,而在路上一直徘徊不前。
使他下定了入京的决心的,是安倍大人紧接着第一封信而来的第二封回信。
仿佛是看见了他的犹豫似的,而写了一些励志的话。同时再一次的要求要他到京城来。
安倍泰亲大人……是阴阳寮的总长,这么关心自己,大概是因为他同时也是自己的老师安倍秀坊的父亲吗?
那他一定是想知道老师离开他之后的事吧……一定很想知道吧,亲人在离开自己之后发生过什么事,做过些什么……这一切都已经不能从老师那里知道了……能告诉他这一切的,只有在最后还陪在老师身边的自己了。
面对他辞意亲切诚恳的邀请,加上对身世的强烈探索心理,御苑光晓不由得心动。
去吧……嗯,去看看吧。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是多么的没用,自己是多么的愧疚……
这样子对自己说着,加强着没有的信心。终于踏上了前往平安京的旅途。
一直以来,虽然对身世的所知仍然毫无进展,可是从安倍泰亲大人那里感受到的……绝对不是怨恨啊!那么疼爱自己,仿佛将自己当成了亲人一样看待的种种往事……难道、难道都是假的吗?
“与那个孩子无关。那个孩子虽然死去了,可是那也只是让我更清楚的看到了你的存在正是所有不幸的根源。他是为了证明这一点才死去的,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硬要扯上关系,那也只是他竟然愚蠢的去保护根本就不值得保护的你……没有看穿你的本质那是那孩子的不幸。所以,虽然对那孩子的死感到悲伤,却不会怨恨你。”
“什么……什么啊……泰亲大人……您到底要说什么——您是说……是我的存在才导致不幸吗?啊啊……为什么这么说……我、我不明白……”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什么吗?啊……我忘记你那个时候还这么小,”安倍泰亲伸手比了一下,犹如木枕般的大小,那是婴儿的形状,然后继续说:“不记得也没关系,让我再说一遍好了,‘存在即是恶,你的本性就是如此的邪恶,然而你毕竟只是个婴儿,所以还是让你苟活一段时间’……”
“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平安京外吗?”果然对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并不存在一丝印象,不,应当说他根本不可能记得还是婴儿时发生的事。
“正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恶的根源,然而善良的我却怎么也无法对看起来那么小的你做出应该做的事……可是,现在不同,你已经成长到极恶的边缘,如果不加以扼止,终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为什么说我的存在即是恶?我……我……我怎么会是那种存在!”御苑难过的痛哭起来,身体上的伤痛算不得什么,而安倍泰亲此刻的言语比刀剑加身还要令他疼痛千倍万倍!
“这种事没有必要向你说明,总之,在二十年前杀死你母亲,然后将她的魂魄封印的这里,也结束掉你的生命好了……如此一来,无论多么偏离方向的轨道,也会慢慢的回到正确的方向。”
“母……亲……我的母亲吗?……您是说……我的母亲吗?你杀死了我的母亲吗?”紧接着一个打击而来的是另一个打击……虽然在那个奇妙的空间中已经有了似有若无的预感,但是在亲耳听到了母亲是由安倍大人所“杀死”的这个事实之时,御苑光晓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对。你的母亲正是由我亲手在此处制裁的。御苑光晓,你应该庆幸能死在这里,至少我会保证尽力让你的灵魂升天,这也许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说这番话的时候,安倍泰亲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丝痛惜慈爱的神情,但是终于隐没了,只是无言的挥手,发出了早已吩咐执行的命令……
“泰亲大人……您……”无声的悲鸣曳然而止,数柄无情斩下的长刀恨恨的劈入了他的身体,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早因失血过多而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
“老师……”在黑暗扩散的时刻,发出了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呢喃……御苑光晓不甘心的合起了眼睛……
一切……都结束了吗?
当看到御苑光晓流着眼泪合上了眼睛的那一刹那,安倍泰亲突然觉得心里无法竭止的剧痛……就像他得知儿子安倍秀坊去世的那一瞬间一样,失去骨肉的剧痛让他浑身都失去力气的跌坐在地。
侍从们耽心的围拢来,安倍泰亲疲累的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开,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来到了倒伏于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御苑光晓旁边……
身上横七竖八的插着剌入身体的长刀,手和脚因被斩断而呈现出扭曲的姿态,鲜血洒满了地面,这幅凄厉的景象,对一个再度失去了亲人的老人来说……是多么的令人悲痛啊……
将御苑光晓的头抱入了怀中,充满慈父对待孩子般的爱怜,轻轻地将他脸上散乱的头发向一边拔开……那满是泪痕血迹的脸如此今已经变的冰凉,无论被认为他是多么的“存在即是恶”,如此的他根本谈不上恶,那姣如朗月的美丽面庞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表情,那灿如明星的眼眸也永远不会再睁开,那艳如蔷薇的唇畔也再不会勾起或得意或轻蔑的笑意了……
而亲手结束了这个可怜的孩子的生命的自己……是不是也该到了生命的尽头呢……
心中只剩无尽的悲伤,安倍泰亲知道自己还有一件应该做的事……那就是,要将这个孩子的灵魂,如同答应他的那样,好好的送入天国吧……至少,在他的灵魂还没有从自己和秀坊的言灵中逃离出来,在他的灵魂没有变成恶鬼之前……应当可以得到神佛的宽恕,好好的升入天国吧……
——好痛!为什么脖子会这么痛的?
神宫砚道呻吟了一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与眼前那剌目的红同时的,是扑入鼻端的浓厚的血腥味儿。
——啊啊……那是什么?
那张如此苍白的脸颊,那没有丝毫的生气微闭的眼睑,没有了血色的嘴唇……
身上那件白色的礼服被血染得鲜红,红的剌目……
那是……那是御苑光晓吗?真的是他吗?
事情已经变成了如此……不可挽回了吗?
而那个杀死他的男人却一脸悲伤的怀抱着那已经变的冰冷的尸体,正慢慢的将尸体上插着的刀一把一把的拔下来……
“啊啊……你也杀了我吧!!”神宫砚道一瞬间失去了理智,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安倍泰亲的面前,正用力的挥动着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