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以!虽然想见义仲……想见的不得了,可是绝对不能让义仲见到自己!不能、不能、不能啊!
咬住下唇,御苑光晓紧紧抓住身边的大树,将头抵在树干上面,拼命的压抑著内心那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挣扎……义仲啊义仲……你可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神宫砚道……去远了。他的步履声,已经听不到了。御苑光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克制自己追寻上去的脚步,直到四周被黑暗笼罩、山林陷入一片寂静。
御苑光晓决定下山去找源义仲。
即使再不能相见,亦希望远远的见他一面就好。
见到他能平安无恙、见到他过幸福生活、见到他功成名就……只要见到他,确定他还好……也就心满意足了!然後,再回来,或者是去别的什麽地方都可以……就怀抱著那曾经的美好记忆活下去吧……
神宫砚道与源义仲两个人那令人感动的……再遇之後,就一路同行。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源义仲已“死”,被诬为“朝贼”而被兄长赖朝讨伐而亡。这个名字,已经是不复存在了……而神宫砚道,由於本身对富贵名利就讨厌之极,加上内心对义仲及光晓两人所抱著的愧疚感,令他也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只要回去源家,就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源义仲在确定了光晓的死讯之後,悲痛不已,在一个人在树下静坐了整整一天之後,第二天的早上,对一直陪伴在他身侧的神宫砚道开口道:“砚道,我想去……”
“……我想去看看,光晓曾经住过的地方。还有……他去世时……”那个人,是真的死了啊……他的脸、声音、笑容、身体、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再也触摸不到了,再也……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为何偏偏对这件事,这样的没有真实感呢?
“我明白了。”神宫砚道了解他的心情,於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允了下来。丝毫也没有考虑到,在京都做了几个月“朝日将军”的他有多少人认识、此行前去有多麽危险。就与源义仲一同隐姓埋名的踏上了去往京都的旅程。
虽然濒遭战祸,但是此刻的平安京与往日并无太大分别,朱雀大道上也仍然有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走到梅小路,向右边进去就到了崇仁坊,御苑光晓的旧居便位於此。这里僻处八条坻,环境虽然清幽,但一般的达官贵人是不屑居住於此的,那些人有更好的去处──比如嵯峨野、吉野一带。於是在这平安京内,也难得的留下一方优雅之地,令不喜繁嚣的御苑光晓得以安身。
神宫砚道凭著模糊的记忆走到御苑光晓居处之外,他的府坻是崇仁坊的最後一间。朴素的青瓦白墙旁边,石板铺成的路面长满了青苔,想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往这里走过了。由於数年没有人居住过了,这处居所早就破败不堪。两扇木门业已东倒西歪,露出了大大的缝隙,从中张望,一园杂草枯树,满目凄凉景象。
源义仲触景生情,哽咽道:“这里……就是他去世之前,住的地方吗?怎麽会……怎麽会凄凉至此?”
神宫砚道不知怎麽回答,好在源义仲没有再问下去。长叹一声,神宫砚道轻轻推开那欲倾的木门,与源义仲走了进去。
廊下积满了灰尘,地板也早有腐朽的地方,踏足於上,传出了轻微的吱嘎之声。然而,源义仲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异样之事!在拉开了格子门之後,在房间的正中那厚厚的灰尘之中,竟然凭空多出了数个脚印,朝向内室去了。
源义仲将那脚印指给了神宫砚道看,神宫砚道也觉讶然,虽然御苑光晓不在,不过他所设下的结界多少应能阻挡普通魔物入内。而那脚印凭空出现的如此突然,那决不会是什麽普通的人所能办得到的……
两人走近查看,那脚印痕迹尚新,对视一眼之後,源义仲抽出腰间的长刀,当先向内室进入!
走到帏屏之前,源义仲用刀尖挑起垂布的一角,向里看去,谁知一看之下,差点失声惊呼起来──那不是御苑光晓吗?
内室里明亮逾恒,身穿雪白的衬袍的御苑光晓一脸慵懒的表情,正在寝台之上慢慢起身;他的身後,一个红衣的美貌侍女,正搬过梳箱,从中取出白木的小梳与石青的结绳。
一瞬之间,源义仲的心中不知道是又苦又甜。甜的是见到了御苑光晓竟然未死,仍然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苦的是他既然活在这个世上,为何又要骗自己说他已经死了?
“原来……原来你在这里……光晓!”源义仲苦涩的喃喃自语……
他语声未落,突然间眼前白光一闪,他所看到的御苑光晓和那红衣的侍女竟然化为幻影,倏忽不见!
源义仲愣住了,他急切地推开了帏屏,向里面跑了两步:“等等、这是怎麽回事?光晓?光晓?你到哪里去了?你……”
“义仲!你怎麽了?你看到光晓了?”神宫砚道拉住了他,急急的问道。他一直跟在义仲身後,然而,他却什麽也没有看到!
“你是谁?……你认识光晓?”几乎与神宫砚道的话同时出现的另一道声音……
源义仲与神宫砚道讶然回头,一个白色的人影正站在窗前。透过窗子映进来的光线,将他的身影镂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圈……
有那麽一刹那,源义仲以为自己是见到了御苑光晓。但马上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白色的人影往前走了两步,让两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看起来大约有三十多岁年纪,浑身都洋溢著一股超然的感觉的男子。义仲与神宫砚道同时感到心里剧烈的一震、呼吸不稳──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说,你们认识光晓那孩子吗?”白衣人冷冷的问道。他的手中,仿佛握著什麽宝石,光华流转,流彩溢光。
“你是谁?刚刚的幻影……是你弄出来的吗?”源义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大声的问道。“你知道光晓现在在哪里吗?”
“……是我在问你问题。快回答!”
“没错……我们是认识光晓,那又怎麽样?你到底是谁?快点回答,不然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源义仲说完,扬了扬手中的长刀。
“哼……可笑。”白衣人虽然冷笑著,但听源义仲说认识御苑光晓,神色多少有些霁然。“……那孩子,是个怎样的人?”
“想知道别人的事之前,必须得先报上自己的姓名这是常理吧!如果不说的话,抱歉,我们也不会说什麽的。”神宫砚道踏前一步,不失有礼的言道。
白衣人挑高了眉毛,讶道:“阴阳师?”
“是,在下正是阴阳师没错。您是?”神宫砚道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神色肃穆了起来。
“我是姣光王,是……光晓的父亲。”
“咦咦哎?”源义仲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在地。“骗人的吧!光晓……不是孤儿吗?他亲口对我说的呀……”还在伊豆之时,御苑光晓曾跟源义仲聊起过自己的身世。
“那孩子是不知道有我这个父亲……不过我也是才知道有他这个孩子的。所以,能告诉我,那孩子是个怎样的人吗?”
“……我知道了。”源义仲放下了长刀。既然知道了对方是御苑光晓的父亲,就不能再做什麽失礼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