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还有个大爷?这可真是怪了,和他先前所听所闻差距甚远。
「不过,依我瞧公子的相貌……」说话的人对他品头论足了起来。「想要录取,应该不会太难才对,若是公子还懂得习字教书的话,那更是上上之选。」
「是吗?」对于那人后头再说了什么,慕容决已经不怎么在意了,只是心里盘算着,睇着后头的人已排到街头一隅,而自己则缓缓地踏进门内,慢慢地朝大厅前进,蓦地听到--
「二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罚我。」
这声音引慕容决蓦地抬眼,朝声音来源探去,无奈前头排了徐缓移动的人龙,掩去了他的视线。
但尽管没瞧见人,这声音他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不罚你,怎消我心头火?」不愠不火的声调缓缓逸出口,听似慵懒,可口吻却又带了点严谨。
「二哥……」大庭广众之下,不会真要他下跪吧?
是谁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能跪,绝对不能跪的,就算真要他跪,也该罚他回院落跪才对。
「你可知道我派了多少人到外头找你?」
「知道。」他不就是被八个十个大汉给架回来了?
「可知道你每偷跑一回,就得要劳师动众多少人?」
闻人遥无言以对。
「先回房,待我这儿处理好,我再去找你。」闻人唯眼也不抬,目光依旧停留在一个个不断前进的人身上。
「哦。」闻人遥扁了扁嘴,垮下双肩,乏力地转身便走。
「下一位!」一旁的总管高喊着。
慕容决踏进大厅里,睇着坐在主位,方才那人口中说的闻人二爷,再探向大厅四周,却没见着方才开口之人。
他听错了?
怎么可能?他的耳力之好,从未失误过,不过,大厅之上确实没瞧见他的身影,难道是已经走了?
可方才有明明听见他的声音的。
「下一位!」
「公子,轮到你了。」排在他前头的人经过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慕容决回神,蓦然发觉竟然已轮到自己面试了。
低头轻揉眉问的闻人唯眼也不抬地问:「哪里人氏?」
「安徽淮阳县人。」慕容决淡声道。
闻声,闻人唯蓦地抬眼,细长美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他,浓眉略微瘟起,顷刻却又归于平淡,所有的反应稍纵即逝,彷若打一开始他便是如此地淡漠。
「叫什么,名什么?」他低下眼,拿起搁在一旁早已干涸的笔,沾了些许的墨,才在纸上龙飞凤舞了起来。
「容决。」他忖了下才道。
「嗯?」
「容决。」
为防万一,还是别以真名示人较妥。
「怪名字。」
慕容决闻言,不禁微蹙起浓眉;这是怎么着,不过是要征用下人罢了,不至于连祖宗八代都要问清楚吧?
「有什么本事?」闻人唯在纸上用笔圈点了下,随即又抬眼。
「要什么本事就有什么本事。」啧,方才不是进行得挺快的吗?怎么如今问着他时又缓慢了下来?
「哦?」闻人唯上下打量着他。「凭你这般瘦弱的身材,能当护院吗?」
「能。」
笑话,慕容家的儿子,哪一个不是允文允武来着?
「哼,依我瞧,只能当扫地的小厮吧!」闻人唯哼笑着。
慕容决略微不悦地拢紧眉头;他没瞧错,他唇角的笑意果真是带着嘲讽,这是怎么着?素昧平生,犯得着气势这么凌人吗?
瞧瞧,爹究竟是怎么宠这帮人的?把他们给宠得快要飞上天了!
虽说他不懂闻人府为何会有三位大爷管事,但若无意外,这阵仗肯定是爹安排的,除此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最后问你,瞧你衣冠楚楚,为何要进闻人府当下人?」
「缺盘缠。」他想也不想地道。
「哦?」闻言,闻人唯又笑了。「好,就录取你了,一年的卖身契值五两银子,你若是满意就签下名吧!只是,你会写字吗?」
闻言,慕容决二话不说走上前去,抢过闻人唯手中的笔,潇洒地落下两个大字,随即又将笔丢给他。
「这样成了吗?」慕容决居高临下,唇角微勾吊诡笑意地睇着他。
闻人唯似笑非笑地收起卖身契,道:「楚云,把这人带下去。」
「是。」
「跟着他,你会知道你该做什么。」睇他一眼,闻人唯随即起身,淡声道:「今儿个征人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话落,随即转身就走,压根不管身后众人声声的抱怨。
慕容决目送他的背影,顷刻,略微嫌恶地转开目光。
第二章
一个月后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大户罢了,为何里头戒备竟会森严到这种地步?
慕容决手上拿着雪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去不断堆积在地的雪,抬眼睇着不断从天而降的雪,心中没有半点赏雪的心思,只恨这雪怎么依旧掉个没完没了。
睇着前头的雪堆积得瞧不出小径,他也没半点心思加快手上的速度。
只要雪不停,这铲雪的动作根本就是没完没了,他何必尽心尽力?
况且,他堂堂慕容府大少爷可不是为了当闻人府的下人而来的,他是来寻找娘的遗物。
然而,这闻人府的人手看似不多,却是分配得当,教他完全不得其门而人。
闻人府共分四座院落,东西南北各一座,里头各一个主子掌理,然而,进闻人府至今,他却只瞧过闻人唯,其余的则从未见过。
而每晚趁着众人皆睡之后,他会从西厢的下人房到外晃晃走走,岂料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看守,且看守之人怎么瞧也不像是一般下人,根本就是护院充扮下人罢了。
这是怎么着?
不就是湖州的一间大户人家罢了,戒备有必要这般森严吗?
还是十五年前遇过一回灭门惨案之后,学到了教训?还是为了严密看管琉璃纸?
当年灭门惨案发生时,爹特地走了一趟京城,那就代表琉璃纸必定还完好无缺,只是藏在这宅子里的某个角落罢了。
不管怎样都好,毕竟不关他的事,他要的只有琉璃纸,然而,待在这里,他是举步维艰,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监视着他的举动。
他有种踏错步的感觉,也许他不该假扮下人身份,本以为这么一来,他会如鱼得水,琉璃纸能手到擒来,岂料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正因为下人的身份,才会教他犹若教人捆绑了手脚,动弹不得,只能傻傻地站在这里铲雪!
再不想个法子,就连他都快要以为自己真是闻人府的下人了。
慕容决敛眼忖思着,蓦然发觉自己的肩头有些微湿,才猛然发觉风雪加大,尽管末及晌午时分,天色却已是灰蒙不见日。
左右睇了下,他不假思索地走向拱门外的凉亭。
他正处于前院穿堂厅外的小林园,这座凉亭八成是供少爷们在此赏景歇息之用,而前头这一条未铲完雪的小径则是通往后院小少爷的卷心阁,后头则是通往闻人唯的吞阳楼,朝右走去是闻人斡的梅颐图,往左则是闻人取的落尘水榭。
听人说,闻人府四位少爷都颇懂得鉴赏玩物古董,也收集了不少,有的在吞阳楼的藏宝阁里,有的则在卷心阁的藏书楼里,更听说……总而言之,这四个院落全都不能放过。
只是,依他眼前的处境,想要摸透四座院落,恐怕得要费上一些时日不可。
睇着漫天飞舞的雪片如雨,随着风在惨灰天际狂舞乱转,逐而堆积在他方才方铲过的小径上,他不禁有些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