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希望你可以明白,这是你我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不!不!”松执拗的摇着头,将脑袋埋在我的胸前:“我不管!我不管!你明明是活的!你有心跳!你有呼吸!你是人类!你是!”
我有些无奈的想解释给他听,谁知班杰明已经抢先一步:“陈教授,那是能源脉冲造成的错觉,还有心脏位置的跳动也是同样原理,您是刻意将机器人的一切构造模仿为人类,甚至照X光都不可能分辩出来!”
“没错。”我轻轻抚摸松的头:“无意义的脉搏与心跳,都只是为了更好的伪装为人类而做出的设定,连线路的走向都是仿照人体血管图排列而成,所以就像这位大明星所说,除非开枪破坏人工智能的运转,不然是绝对不可能分辩出来的。”
我自嘲的笑了笑:“其实也可以打断胳膊或腿什么的,一样能发现区别……”
“不!”松愤怒的大叫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种话太残忍了!机器就没有感觉了吗?!”
我的心蓦然一跳,我以复杂的心情看向他:“你……怜惜机械人?你不是说过你讨厌冷冰冰的机器吗?”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我还未对他的记忆对手脚时他说过的,为此我困扰了很久……
“我说过吗?”他迷惘的看着我,有些痛苦的抱住头,声音沙哑的低吼着:“我到底怎么了!我为什么会忘掉以前的事!我忘掉了什么!为什么!”
“那是因为您答应了与红十合作!一同毁灭亚当计划!所以他们一定给你注射了某种药物令您忘记此事,然后伺机套出亚当源程序的下落!”
嗯,细节猜测有误,但大体走势正确……
“原来你是红十成员……”
我淡淡的笑着,看着这个年青的少年因说漏嘴而脸色变得煞白,心中不免有些怜悯他。红十字会,世纪初期时还是为了保护大自然、保护爱、保护和平、保护人的生命和健康等等伟大目标的自发组织,那时它是人类的骄傲。但是,当人类开始被利欲与权势、霸权与贪婪吞没时,这个善良的组织就成了背道而驰的激进者,原来,随着人心的泯灭,和平与自由也会成为一种背叛,弘扬爱护人类以外的生物会成为一种病态,守护和平的人们会成为恐怖分子……
仅仅是因为多数人类的认知就可以有如此大的差异吗?果然,人类是世界的主宰啊。所谓主宰,就是他的话便是正义,便是真理,有异议者便是背叛,便是异类……
“这个世界,不是靠你们就能挽救的。”
我看着这个明明有着大好前程却走上这条不归路的热血少年,忽然有些可怜他。当爱心成为一种哧之以鼻时,这个世界,怎么可能还会有救?只不过白白牺牲一个善良的少年罢了……
乌黑的枪口忽然直直的指向我的眉心,班杰明的声音有些不安,透着一股寒气:“看来只能让你沉默了!”
“不!!”
震耳的枪响轰彻耳畔,一股强烈的犀利劲风划过我的脸颊,身后的墙壁发出闷闷的声响。这声枪响打破了空气中的凝重胶着,顿时枪声四响,破门而入的特工,电光火石,激动的枪战,人数远远不止几人吧?我已经分不清有哪方人,只能抱着头缩到墙角,隐隐中辩析着松惊恐的尖叫‘罗!’然后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清晰的是陌生的男子们一声又一声‘保护教授!’的呼喊……
到底哪一方才是正确的?是几乎所有人都赞同的正确,还是少数反对的人正确?是为了人类更好的生存而牺牲其它生物正确?还是放任人类生死不管也要保护其它生物正确?是为了满足人类生活必需而破坏大自然正确?还是就算人类文明退步也要保护大自然正确?
上帝,你开了一个好大的玩笑……如果不能共存,为何还要同生于一片大地上?如果注定要产生这种无奈的僵持,那么,解决的方法只有毁灭吗……?
松曾问过我,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告诉他,是落后、贫瘠、愚昧但真诚、温馨、幸福的。他问我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告诉他,是先进、富饶、聪颖但自私、冷漠、无奈的。
那么,到底哪一个更好?
也许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选择就是二选一了吧……
“教授!!”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我闷吭一声,抚向自己的手臂,温暖而粘稠的液体溢出体外,一点、一点染红白色的衬衣。我闭着眼笑了起来,我仿佛可以看到班杰明与其它红十成员愕然的目光,他们大概在感叹怎么会做得如此逼真吧……我仿佛也可以看见松充满疑问的眼神,他在渴望我的又一个解释……
我慢慢滑倒,感觉到大脑再度想要罢工,眼前忽明忽暗的光线令我不适的紧闭双眼。忽然身子一轻,显然有人将我扶起,枪响依然不断,只是我已经懒得再管……
其实,晕迷是一种很好的逃避方法呢……
第十章
“教授,您醒了吗?”
忽远忽近的呼唤,渐渐嗡叫的大脑令我不得不睁开双眼,刺目的光线倏然而入,我本能的闭上眼睛,慢慢适应这份酸楚。然后,再度缓缓睁开时,我看到身旁站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笔挺的站姿愈显此人的英姿与豪气。
我的目光瞟了一眼他的二星军徽,淡淡道:“崔中将?”
年近四十的伟岸男子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我以为不开口说话您会听不出来。”
“中国会有几个三十六岁的中将?”
我揉揉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自己的手小了一号。沙哑的嗓音渐渐清楚起来,我愈发困惑的抚向自己的喉结处,那有些纤细的脖颈令我心中一惊,我蓦然坐起,一把抓住崔岭,用不安的声音道:“镜子……给我镜子……”
“教授,您果然很敏锐。”崔岭微笑着:“我们已经为您动过移植手术了,现在这具躯体是一具非常健康的少年体格。”
“谁允许你们做主的!”我失控的大叫起来:“我说过你们可以做手术吗?!我说过要你们为我寻找躯体吗?!我有说过想要继续活下去吗?!”
最后一句话令崔岭皱起了浓眉,他抚上我的双肩,顿时我被强大的力量制住而不得不躺回床上,崔岭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教授,您太累了,开始说胡话了,别忘了,联合国每月耗资数亿只为维持您的生命,您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呢?会令全世界的人民失望的。”
“他妈的!关联合国屁事!关全世界屁事!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想结束就可以结束!!”
“教授,您不是希望我将您关到隔离室吧?”崔岭的声音开始转柔:“要知道,您已经不是您自己的了,您的学识,您的智慧,是全世界的财富。”
我放肆的大笑起来,直至笑出止不住的泪水,依然无法停断。崔岭发出不经意的叹息,轻轻将我搂到他宽厚的怀中,犹如记忆中父亲的怀抱……我难以自制的紧搂住他,笑声慢慢转为哽咽,然后放声大哭起来。
也许,被否定了自主权并不值得如此伤心,只是,沉积了太久的泪水想借机发泄吧……所以,我顺着自己的渴望而号啕大哭起来,直到哭得崔岭明显有点手足无措了,我才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