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的格局好怪,每次洗完手西凡都找不到擦手的纸巾,正磨蹭着,突然外面一声门响,接着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是家臣和……许久不见的顾章。
西凡愣了愣,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该见的人总归要见,西凡暗自鼓励自己,刚要出去,却听到顾章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长,您不能把李西凡留在身边。”
西凡呆住,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
“为什么?”家臣淡淡地问。
“这样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谁会说,你,还是我。”顾章不是家臣的朋友吗,为什么家臣的声音这么冰冷。
“您忘了还有周涛!他迟早会想明白的,他莽撞,可他不是笨蛋!”
骤然听到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字,西凡闭上了眼睛,事隔几年,为什么他还在被人提起?
“他被判了终生监禁不得保释,西凡不可能再见到他。”
“家臣!”顾章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你不用担心李西凡,他……不过是个瞎子。”盛家臣口气依然,只是不觉放缓了语速。
“可是,即便瞎了,他依然是李西凡!”事关大局,顾章不肯放松,“这个瞎了眼的李西凡从来都不在您的计划之中!”
外面有片刻的安静。西凡的脸有些发白,他往后靠靠,贴住了冰冷的大理石墙壁。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熟悉的字眼串在一起,我却听不明白。
“顾章……在西凡被救回来的时候,你看过他的验伤报告对不对?”家臣沉声道。
“是。”顾章声音也低下来,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承认他吃了很多苦,即便泄密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不也正在意料之中吗。”
“你错了,顾章,事实上我们,”盛家臣艰难地选择字眼,“我们……错估了……人性。”
“什么意思?”
“让李西凡泄密的不是那张验伤报告,而是……摩萨德的致幻剂——TOX。”
“……”顾章沉默在震惊里。
“因为西凡……太傻,我们几乎失败。”
“……那么,李西凡就更有理由恨你,恨我们,恨盛氏。”顾章终于冷冷地说。
“……恨我。”家臣低低重复。
“没错,李西凡是个傻子,但您不要忘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傻子,如果哪一天他开始怀疑我们,发现自己不过是你残忍计划里的一个棋子!不过是借以传递错误信息的……”
“不用说了!”顾章的话头被盛家臣突兀地打断了。
西凡觉得自己踩在棉花团上一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自处,他贴紧墙壁,任凭身子慢慢地滑下去,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放心,”西凡的耳朵里,家臣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宛若金属交错,分外钻心,“李西凡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他防天防地,不会防我……盛家臣。”
……
外面终于静下来了,家臣和顾章走了吗。
西凡背靠着墙壁,仰脸跪坐在地上,没有用处的黑色眼睛大大睁着,灰败的脸上俱是迷茫。
下午的办公室,阳光灿烂,温度宜人,安静而虚空,只有水珠从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渗出来,一滴、一滴,重重地、清晰地敲打在池子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西凡才东摇西晃地慢慢站起身来,跪得太久,双腿都麻了。
头昏昏沉沉的,西凡闭上眼睛,低头看看,黑暗里,是自己一颗搏动的心,活泼泼地跳着,裹满了荆棘。
姓麦的女人好像还没有回来,第二十八层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西凡还记得这层楼的结构,慢慢摸索到电梯口,他独自下楼。
大狗自己在家,不知道还好不好。
第八章
因为要和顾章陪日本芥川家的家长吃饭,家臣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得以脱身,西凡已经自己打车去了单行线。
周末晚上酒吧里人很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家臣进去的时候,柔和暗淡的灯光里,西凡正在唱歌,陌生的调子,顿挫的忧伤,伴奏只有西凡手中单纯的一把吉他。
……
上帝,我放自己在你手中,
不想怨恨,不想放手,
但求来生,不再相逢,
不再固执,不再强求,
但求来生,不懂爱情。
……
曲子已经接近尾声,徘徊的旋律,重复不已。
西凡那低垂的眼帘,俊美的容颜,磁性而无波的声音,再一次让盛家臣呆在那里,他靠着吧台,痴痴看着低吟浅唱中的李西凡,冥冥中,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西凡慢慢摸索着放下吉他,咚咚的脚步传了过来,接着一双硬硬的小手抓住了自己,西凡温和地笑了,小豪这家伙,今天来的好晚。
家臣端一杯酒走向角落,大狗居然也在,正撒着欢和小豪玩,西凡笑盈盈地靠在软椅上,家臣过去坐在他旁边,黑暗里揽住西凡细瘦的腰。
“小豪,喜不喜欢大狗?”背靠着家臣,西凡问小豪。
“当然喜欢了。”小豪喂大狗薯片。
“那么帮西凡哥哥养它好不好?”感到腰里的手不满地紧了紧,西凡微微侧脸道:“家臣,我们去了岛上,大狗会寂寞。”
“我们可以带着它。”
“我不能……去哪里都带着它。”西凡回过头,低声说。
“可是西凡哥哥,我妈妈不让我养狗,说房子不隔音,邻居会生气。”小豪难过地仰脸道。
“哦。”西凡愣住,木木地点点头,半天才拍拍手轻声叫道:“大狗!”
大狗抛下小豪,摇着尾巴扑上来,伸着舌头,把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西凡手臂上。
“大狗,那你可……怎么办啊。”抱住大狗,西凡黯然笑道。
***
晚上,西凡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早早洗了澡就要睡觉。
看他垂头坐在床上,家臣心疼地凑过去,搬过西凡脸来仔细察看。灯光下,西凡两颊润泽,天生的曼长脸儿、尖下巴,加上黑蒙蒙一双眼睛,青春秀挺里带着几分单纯。
感觉家臣捏着自己的下巴不放手,西凡便笑起来,细长的手指轻轻摸上家臣的眼睛,说个儿郎你现在一定是目灼灼似贼。看他淡色的嘴角弯起来,家臣忍不住凑上去,吻住了那柔软的诱人薄唇。
西凡慢慢闭上眼睛,家臣的吻温柔而甜蜜,散发着淡淡的Gevallia的气息。正沉迷间,西凡突然感到喉间一阵腥甜,双臂用力,登时推开了家臣,西凡笑说家臣我要去厕所,我快要憋不住了。
家臣笑着松开他骂道混蛋你真会拣时候,西凡捂着嘴连滚带爬地跑了。
伏在马桶上,西凡“哇”地吐了出来,看不到刺眼的猩红,西凡只管放水冲洗。家臣在外面连忙问西凡你怎么了?西凡回过身来说一定是晚上的牛排坏了。
家臣皱着眉头走过来,用脸颊轻轻贴住西凡额头,西凡额头凉阴阴的,并不发烧。
“睡一觉,明天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西凡笑着说。
家臣信了。
于是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做爱。
第二天早晨,西凡果然好了,上午两人驱车去盛宅送大狗,一直耽误到了中午时才出发,直升飞机降落到小岛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在螺旋桨扬起的满天尘土中,家臣用大衣裹住西凡,两个人大笑着弯腰跑出了旋风的圈子。
直升飞机发出巨响准备返航,西凡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大声问家臣:“家臣,看我头发是不是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