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老九!你总拿二哥压我!他都应允了我还能坚持什么!”挣扎了好半晌,祁永乐最后终于忍不住粗声咒骂了一句。
“城西石坡外的野林,他们应该在欧阳初晴的墓前,你最好趁我没后悔前救到人!”终是咬牙进声松了口,祁永乐不胜其烦地掉头就往枯林里急步迈去,不愿看到祁世昌满脸狂喜的模样。
算了,都别再想,别再烦了,这一次,就放手吧……祁永乐在心底说服着自己,第一次做出违背原则的决定,心情却是莫名的轻松。
……就当是二哥给了自己可以软弱的借口,就这一次,承认自己对那两个孩子的心疼与不舍,承认自己心底的犹疑与后悔,承认自己不过也只是个凡人,承认做不到……无心……无情……
第二十一章 霁
这……是哪?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不论再怎么努力睁大了眼,横在面前的,仍然是那片不见五指的黑,黑到连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的有把眼睛张开……
除了黑之外,剩下的唯一感觉就只有冷,像那次掉入冰潭一样,整个身子浑不像自己般沉甸甸的,想动根手指头都难,而意识则像被黑暗淹没般载浮载沉地靠不着岸,残雪已记不清在这团漆黑的浑沌里到底待了多久。
这算是天地的尽头吗?那个自己曾一心期待的尽头?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有的只是无垠的漆黑,就连时间也仿佛被冻凝住地不再向前流逝,寂静到让人觉得虚无得可怕。
果然,善良的晴晴是不会在这儿的,这种鬼地方,连那些在自己手下超渡的亡魂也不见半个,或许,这也是地府黄泉的尽头吧?原来到了最后,就连在冥府鬼城里,自己始终都是被遗弃的那一个……为什么会是这样?绕了一圈的结果终究仍是被所有人撇下了……
这算什么!连鬼卒都不屑同他作伴?这……算是惩罚吗?惩罚自己不该窃取的幸福,所以罚他困在这永无止境的黑暗里,任寂寞与空虚将他寸寸啃噬着?
不!残雪在心底竭力呐喊着,不要又留下他孤零零地一个!不要再留他一个日以继夜地独嚼思念,哪怕是刀山火海、油锅箭林,就算是把他化为渺渺尘埃都好,就是不要再让他清醒地感受这一切,不要!
扯起袖袍的一角轻轻擦拭着苍白丽颜上沁出的薄汗,祁沧骥仔细看顾着臂弯里晕迷的人儿,拉高衫袍的襟领为他挡去瑟瑟寒风,大掌不住呵暖着那双依旧冷如冰霜的指掌。
快三个时辰了吧,祁沧骥睁着发涩的眼眺了眺天边偏斜的光影与云彩,从九叔带来一丝希望后时光就有如蜗牛般慢步着,然而胸前用体温熨烫着的肌肤却依旧与秋风同温,没半点起色,只有吐在颈上的浅浅气息证明着自己尚未失去。
“小雪儿……别贪睡了,起来跟我说说话,什么都好……让我知道你没事了嗯?”温暖的唇瓣轻轻地吮触着怀里这张毫无血色的冰凉面庞,祁沧骥此刻终于深切体会到残雪那时无法挽回初晴的憾恨,是啊,怎能不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呢?
只能这样抱着他拥着他,却帮不了他一丝一毫,比诸于残雪当时的年幼,如今昂藏七尺的自己更是郁恨得难以自已……缓缓抬起头,祁沧骥将焦灼的视线凝向矗立在面前的石碑。
初晴,残雪现在是在你那儿徘徊吗?请你别带走他好不?将他还给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弥补他所失去的,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的,求你……不要带他走……
闭起眼,祁沧骥诚心默祷着,平素不甚信畏鬼神的他,如今也只能求助天地将残雪还给他。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特别漫长,尤其是当心有所希冀的时候,随着天边云彩消散,月华渐升,祁沧骥脸上的神情也就越显得局促不安,就怕这丝微弱的希望火花会灭熄在浓浓夜色里。
老天爷,千万别开这种玩笑,你不可以在给了我期待后又残忍地将它夺走!
……紊乱的思绪如群马奔腾般纷杂,却理不出一点有用的头绪,祁沧骥只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起又一次的失去,那种剖心般的剧疼,怕是再难神智清醒地去感受,这一次,他相信自己定会在失去的瞬间跟着发狂!
“小雪儿,快张开眼,你不可以又丢下我,快起来跟我说话啊,再不起来……我会在你妹面前把你吃了喔,不想给初晴见着就快起来阻止我。”轻轻舔噬着残雪小巧的耳垂,祁沧骥在他耳边威胁着,却仍是逃避地紧合着眼帘,不敢去看那张在月光下更显惨白的容颜,就怕那毫无生气的模样会让自己提前崩溃。
“……不……要……”一阵轻若未闻的低喃惊醒了祁沧骥迷乱的神智,反射性地急忙张眼往怀中望去,只见那张残雪苍白的面上竟是神情凄楚地挂下两行清泪,慌得他连忙伸手揩拭。
“雪?!怎么了?是哪儿痛吗?……别哭,乖,别哭啊……”
“……不要……不要再……留……我一个。”模糊的呓语破碎地自青紫唇瓣问溢出,尚未脱离迷茫梦境的残雪拧起了眉头,挣扎的神情就像是想逃离什么般,不受控制的泪水仍旧是汩汩流个不停,沿着眼角淌落在祁沧骥揩拭的掌背上。
低下头听清楚了呓语的内容,祁沧骥紧揪了老半天的心情终于得以一松,急剧的心跳随着吐出的郁气渐趋和缓,如春风轻扬的和煦笑意也终于又回到面庞上,一种精神松弛后的虚乏让他无力地垂下颈,就这么轻抵着残雪额头稍事休息。
“……不会吧,小雪儿,我才是该哭的那一个,到底是谁丢下谁的?”过了好些时候,祁沧骥才直起了上身,宠溺地轻捏了捏那依旧冰凉的挺俏鼻尖,凑上脸将残雪面上余留的泪渍一一吻去……瞧这小子人未醒就先告状,看来自己这积累了满腹的委屈大概是没得哭诉了。
“不用你要求,这辈子我也缠定你了,你这小子,以后可别嫌我烦哪。”一句一个印吻,祁沧骥爱怜地在残雪的眉角唇边留下自己不悔的深情。
“……乖,小雪儿,快点儿睁开眼来,我人就在这儿,张开眼,你就会发现你不是一个人,只要有我在,你永远都不会再有孤单的时候……”低哑的语声极其魅惑地在残雪耳畔诱哄着,一放下心,祁沧骥所有的潇洒玩劲儿又全都回了笼。
软哄的轻喃有如解禁的魔咒,两排密长的羽扇终于扇呀扇地缓缓打开,露出了犹自浸在水雾中的两潭黑瞳。
“……沧……骥?”一双淹了水的大眼眨了又眨,模糊的人影才好不容易聚上了焦,残雪却是无法确定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幻影。
“对,是我,该睡饱了吧,你这赖床的习惯真该改一改,害我等这么久,差点没等成个华发苍苍的老头儿,该罚!”大力地将人搂在怀里,祁沧骥尽情宣泄着自己此刻无以言喻的快乐与满足。
“该罚?”浑浑噩噩的意识仍旧未完全从方才的迷梦里抽离,残雪一时有种空白的茫然,想不起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耳里听着的语词又是什么意思。
“嗯,没事,都过去了,啵,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在嫩颊上偷了个透天响吻,祁沧骥才放松了抱拥的力道微微拉开些距离,扬着再灿烂不过的笑容睇视着残雪,只有目眶的微肿与暗影泄漏了曾剧烈起伏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