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想去问问叶莲,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恨不恨我?也想看看她究竟长得是什么模样?」他无力地靠着餐椅椅背,举高左手,看着自己曾经戴着婚戒的手指。
「鬼扯,你如果真的想看看她的模样,干么等上四年!」她认为他的理由全是借口。
「因为你来了,所以我想看她。」他坐亘了身子,认真地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她防备地问道,心跳停止了一 拍。
「你让我想起了叶莲。」
他抬眸深深地凝视着何田田蹙起的眉、小小的鼻和紧抿的双唇,仔细得像是想从她的脸孔里找出另一个人一样。
何田田身子往后一仰,双臂交叉在胸前,显示出她对于被他盯住的排斥感。
「我跟她根本一点都不像!」她锐声反驳着他,心跳如擂。
「你怎么知道你们不像?」尉迟劲眯起眼,反问着她。
何田田冷哼一声,她勾起唇,讥讽地说道:「根据你的前述说法,叶莲爱听陈升的歌,脾气好,又不会计较你的失明。这些条件,我一样也不具备。最重要的是,你连叶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居然还荒谬到认为我和她很像!」
「你们的声音有些相似。你们在忍笑的时候,都会发出『咯』的声音。」被她这么一说,尉迟劲突然觉得自己的理由似乎是过于牵强了。
毕竟,四年不见啊……
「人在极端记挂着某件事时,就会把身边的一切和那件事做出合于己意的联结。」她说。
「是吗?」尉迟劲茫然地看着她,干笑了两声。「应该是吧。我回来台湾后,白裕承提醒过我一百次,要我好好解决我和叶莲之间的问题。可能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你的一举一动那么神经兮兮吧。」
「你是应该要尽快解决你和叶莲之间的问题,不过那不关我的事。」何田田站起身,不耐烦地扯动了下嘴角。「我要上去睡觉了。」
「晚安。」
尉迟劲看着她细瘦的背影消失在二楼,他叹了日气,趴在桌上,疲累地闭上了双眼。
一步错,步步错啊。
现在唯一能够弥补的方法,就是尽快找到叶莲,向她说「对不起」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五章
尉迟劲发现,在他向何田田倾吐了心事之后,他对她很难不变得亲近一些。
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免不了会多闲聊几句生活琐事和公事情况,朋友的感觉确实是正在增长之中。
他能感觉得出何田田因为婚姻失败而产生的不快乐情绪,而他决计不想叶莲也是如此。因此,他打了电话请私家侦探去寻找叶莲的下落。
他猜想,也许是因为对于叶莲的内疚转移,所以他在何田田面前愈来愈服从命令。所以,他才会同意在何田田去买菜时,帮忙看顾身体不舒服的小凌!
尉迟劲支肘撑着脸颊,侧躺在小凌旁边,看她抱着一个雪人玩偶,一手搁在腮帮子边酣睡的模样,刚毅脸庞不自觉地露出了慈爱神态。
小凌是个有规矩的乖孩子,因为她有个好妈妈。
尉迟劲抬眸,看着楼上这间由储藏室改装成的游戏间。
何田田有双巧手和一颗细致的心,除了嘴巴得理不饶人之外,她其实还算个满让人有结婚生子冲动的女人。
事实上,他也是一直到最近,才觉得自己的家总算是有了「家」的感觉。
「咳咳!」
孩子的咳嗽声,让尉迟劲乍然回过神。他低下头,迎上小凌那双大眼睛。
「妈妈呢?」小凌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
「她出门了,等一下就回来。」尉迟劲一看到她似乎想放声大哭的神情,马上发挥他危机处理的能力。「在她回来前,我们两个一起做早餐,好不好?」
「真的吗?咳咳!」小凌捣着嘴巴,依照妈妈的交代拿起一旁的酷企鹅水壶喝水。
「千真万确。」尉迟劲拿起一张面纸,帮小女孩擦掉额头上因为感冒药效用而泛出的冷汗。
这个小丫头已经发烧一个星期了,吃药就退烧,药效一过又开始发烧。他待会儿得提醒何田田,带小凌到大医院好好检查一番。
「尉迟叔叔,千真万确是什么意思?咳咳!」小凌抱着水壶问道。
尉迟劲的脸颊抽搐了两下,耐着性子解释道:「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下去做早餐了。」
小凌从彼得兔的睡袋里钻出来,探出她的小手高举向他。「抱抱。」
「抱抱」是什么意思?尉迟劲的脑袋乍然陷入一片空白里。
他瞪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和亮晶晶的大眼睛,胸口急窜而过一阵酸麻的抽搐。
真是太可怕了!
小凌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尉迟劲强忍着一把将小凌揉入怀里的冲动,他缓缓弯下身,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抓着拐杖,好让裹着石膏的腿慢慢地站起身。
「我可以摸到灯喔。」小凌伸长手兴奋地叫道。
「孩子,放下你的手。万一灯泡不小心掉下来砸到你的头,你妈妈会把我推到烤箱烤成肉饼。」尉迟劲好心劝告道。
小凌格格格地笑了起来。「妈妈才不会把人推到烤箱里,她又不是巫婆。咳咳……」
「你妈妈比巫婆还厉害。她炖的牛肉清汤,简直可以直接拿来对人下诅咒。」尉迟劲边咽口水边说话,还故意睁大眼,咧着嘴露出贪吃的表情。
小凌不大懂叔叔的意思,但她觉得叔叔的脸很好笑,小小身子便像被人搔痒似地笑到东倒西歪。
尉迟劲听着孩子像弹珠互相撞击的清脆笑声,感觉神清气爽了起来。
他搂紧了孩子,因为心情很好,便不自觉地边吹着口哨,边步下了楼梯。
「才想说当你走在无人深夜的街上,不要被发了狂的青蛙吓到,守候在昏黄烛光后的眼,是个吉普赛的算命婆婆……」
小凌突然配合着尉迟劲的口哨旋律,大声唱出了同一首歌。
尉迟劲的嘴巴张大到可以塞下他的拳头,他吓到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他僵在楼梯正中央,低头看着怀里仍然自顾自唱得很开心的小凌。
「你把口袋里的钞票统统给我,坐下来摸摸这水晶球……」小凌唱得很大声。
尉迟劲则是必须要拚命咽着口水,才能阻止自己因为害怕而口吐白沫。
「发条兔子」收录在陈升的「思念人之屋」专辑里,歌曲很有意思,但却不是一首人人可以朗朗上口的主打歌,没买专辑的人,铁定不会唱,加上歌词长而不重复,没有经常听的人,是记不住歌词的。
「你怎么可能会唱陈升的『发条兔子』?!」小凌才停下来吞口水休息,脸色发青的尉迟劲就忍不住脱口问道。
「妈妈常常唱给我听啊!有时候,我要睡觉前,妈妈也会放CD给我听。我可以一直唱到『真倒霉活在这样奇怪的时代,找不到人来生个小孩』喔……」
「你妈妈说她不喜欢陈升。」
尉迟劲的脑子不停地响起何田田昨天所说的话,蓦地感到头晕脑胀、四肢无力,兼以全身发冷。
何田田为什么要对喜欢不喜欢陈升这种小事说谎?除非她……
一个惊天动地的想法突然跃入他的脑里,让他背脊发凉,心似火焚。
「妈妈喜欢陈升,她有很多张陈升的专辑。」小凌认真地说道。
「那你妈妈会唱『六份地图』吗?」尉迟劲声音沙嘎地问道,目光没有法子离开小凌的小脸。
「六份地图」对他还有叶莲而言,是首特别的歌。
「妈妈会,我也会喔——在我的行囊里有六份的地图,却仍在寻觅你的路上迷了路。你不乖,你很坏,这样难以明白,不肯将你心门打开……咳咳……」小凌很配合地唱出了「六份地图」,直到咳嗽让她再也唱不出来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