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跟一个朋友见面,喝了一点。」他随口解释。
她点点头,不再追问。
「哪,我帮你拿。」她作势要提过他手中的笔记型电脑。
「不用了,这很重。」他阻止她,自行将电脑袋丢到书房,脱下西装外套,卸了领带走出来。
「饿了吗?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雨桐温柔地问。
温彻没回答,瞥了餐桌上丰盛得过分的晚餐一眼,忽然觉得全无胃口。
「还不饿吗?」雨桐敏感地注意到他剑眉一拧,这让她的秀眉也跟着收拢。「那我去替你放洗澡水?」
「没关系,我先吃饭好了。」他拉开餐桌椅,轻轻推着她坐下,然后在她对面落坐。「妳也饿了吧?我们一起吃。」
他端起碗,要为两人盛饭,她急忙抢过去。「我来就好了。」
为什么连盛个饭都要跟他争呢?难道这也违反了她完美娇妻的守则吗?
温彻无奈地叹息,却没多说什么,默默进餐。
菜是绝对好吃的,色泽、香气、味道,没一点可挑剔,就算在高级餐馆用餐,也不过如此。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他愈来愈难以下咽,太好吃了,反而咀嚼无味。
不过他还是强迫自己,把她做的菜全给扫光了,她花了不少时间做的,他不该辜负这番心意。
吃毕,他站起身,拍了拍饱胀的肚子,自嘲地扯扯嘴。
伤脑筋,再这么下去,他恐怕不久便会养出一个油滋滋的肥肚腩来。
「我来洗碗?」虽然明知她一定会拒绝,他还是自告奋勇,希望把握机会多运动。
她果然摇摇头。「不用了,我来洗就好了,你先到客厅坐着休息一下。」
吃饱了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当茶来伸手的老太爷,这就是她对他这个丈夫的期望吗?
这样的生活,对一个男人而言究竟是好是坏?如果讲给别的已婚男子听,他们会羡慕他娶到这么一个贤慧的好老婆吧。
他是否太不知足了?
温彻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转到CNN新闻频道,眼睛看着画面晃动,却心不在焉。
他想起宋日飞给他的建议。
无破不立,凡事要重建,必先破坏。
若要改变这清淡如水的婚姻状况,他必须出重招,要够狠,一举打破这种夫唱妇随的幻象。
他得搞破坏……
「要吃派吗?还是吃水果?」雨桐嫣然笑着,端上一碟千层派及一盘切成小方块的木瓜。「这是爱文木瓜,很甜喔。」她递给他叉子。
他接过,叉了一块放入嘴里,清甜的滋味迅速在口腔散开。
「好吃吧?」雨桐期待地望他。
「嗯。」
「那你慢慢吃,我去泡茶。」她像只工蜂,总是四处飞,闲不下来。
「不用了。」他忙拉回她。「妳坐下,我有话跟妳说。」
「什么事?」
「妳先坐下来。」
她敛去笑容,瞥了他严肃的神情一眼,像是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眸光瞬间黯淡。
她端庄地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安安静静地,像等候他审判。
他蓦地有些过意不去,一时间真想就这么算了,继续跟她合演这一出举案齐眉的戏,但……
无破不立。
温彻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凝视妻子。「妳是不是有什么不满?」
「什么?」她大吃一惊。
「我问妳,是不是对我,或对我们的婚姻,有什么不满?」他慢条斯理地问。
她脸色刷白,惊疑不定地瞪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妳应该懂的,雨桐。」
「我不懂。」她执拗地强调。「是你对我不满吧?彻,有什么话你说出来,我可以改。」
「妳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妳很好,太好了。」完美得过火。他在心底补充。
「可是你不喜欢。」雨桐苍白着脸,聪慧地猜透他没坦白说出的心思。「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是,他不喜欢。
「我宁可妳别这么好,雨桐,妳为什么……从不出错呢?」她是人,不是女神啊!
「难道你希望我出错吗?」她困惑地蹙眉。「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一个又懒又笨,又凶巴巴的女人吗?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没说不好,只是──」
「只是什么?」她追问。
他不答,静望着她,眼神很苦恼,却仍不失温柔。
温柔得令雨桐心痛。她垂下眼,不敢直视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抬起脸,牵动粉嫩的樱唇,绽放一个甜美至极的微笑。
「你一定是太累了,彻。」她柔柔地说。「最近公司很忙吧?我瞧你这几天都忙到很晚才睡。我去替你放洗澡水,今天你早点休息吧。」
她这意思是要结束谈话了吗?
温彻揪拢眉宇。「雨桐……」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她打断他,还是笑得那么甜美。「过几天吧,等你没这么累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谈。」四两拨千斤,拨去他与她摊牌的决心。
温彻苦笑。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跟自己的妻子沟通,比跟最刁蛮的客户谈判还要难缠,他奇怪她为何总能那么不动如山,完美地应对一切?
她,还有心吗?
她体内所有的感情,该不会都在跪在路边痛哭的那一天,一口气全部宣泄光了吧?现在留在他身边的,说不定只是具空壳。
而他怀疑,自己还能与这样的空壳生活多久──
第二章
半夜,温彻莫名惊醒。
他睁开眼,意识一时迷糊,好片刻,才慢慢定神。
他探出手,摸了摸另一半床铺,果然发现空空如也。
他侧过头,往床边望去。
雨桐正坐在地上,一边肩膀靠着床,曲起双腿,脸趴在膝上,茫茫然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彻悄悄叹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床上了。她似乎有重重心事,每当他见到她这样曲着腿靠坐在床边,胸口便不禁一阵生疼。
白天的她,总是冷静自持,像天塌下来也能不动声色,但在夜晚,尤其是这样静谧无声的深夜,她幽幽独坐的身影总是显得格外柔弱,格外纤细,彷佛风吹过,便能将她飘送到千里远。
温彻有些慌。
他曾经问过她好几次,为何要半夜独坐床畔,她却从不回答,只用那双迷离的眼安静地瞅着他。
而正当他有种错觉她将那样看着他直到地老天荒时,她会忽尔嫣然一笑,轻快地顾左右而言他,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不懂她,她怪异的举止令他捉摸不定。
于是他不得不猜测,或许她之所以半夜下床是因为想离开,她不想再待在他身边了,她希望呼吸与他不一样的空气。
或许,她是这么想的──
「睡不着吗?」他哑声问她。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黯淡的夜色里,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约略勾勒出她苍白的轮廓。
「晚上很凉,坐在地上小心感冒。」
「嗯。」她轻轻应一声。
「要不要上来?」他坐起身子,拍拍身旁的床铺。
「嗯。」她还是轻轻地应,明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像看着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
有这么不可思议吗?温彻苦笑。
他这个丈夫躺在床上让她这么难以接受吗?她该不会是希望别靠他这么近比较好……
温彻猛然拉回思绪,阻止自己继续乱想。他朝妻子伸出手。
「上来吧。」
「嗯。」她柔顺地站起身,柔顺地钻入被褥,柔顺地躺在他身边。
他忽地展臂,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他抱着她,温柔地、却坚决地抱着她,无声的动作默默流露占有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