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关于她的记忆,会是一片空白?
「你不相信我吗?」彷佛看透他脑中的思绪,她幽幽地问,迷蒙的眼掠过一丝凄楚。
他心跳狂乱。
他该相信她吗?那赵云安又是怎么回事?他到底该相信谁?为什么记忆会如此混乱?他的头好痛……
「哥,哥,你别这样逼嫂嫂了!」正当温彻心神不定时,温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猛然抓住他肩膀,用力摇晃。
「嫂嫂好不容易才走出心里的阴影,你们好不容易和好的,好不容易得到幸福,你为什么要怀疑她?」她激动地惨白着脸,显是全听见他们俩方才的对话了。「可恶!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嫂嫂?可恶!真是太可恶了啦!」
「璇璇?」
「哥,我跟你保证,你是爱嫂嫂的,你真的很爱她!你自己跟我说的,我是你亲妹妹,难道还会骗你吗?你相信我啊!别因为失去记忆就这样对嫂嫂,不要这么残忍──」
说着,她忽然跪倒在地,掩住脸,难过地啜泣着。
他震撼地盯着妹妹。她竟为了这个他不记得的女人如此悲伤。
「璇璇,妳别这样,妳起来吧。」雨桐柔声安慰温璇,试图拉她起身。
「嫂嫂,哥这样对妳,妳不生气吗?」温璇哭着问她。「他太过分了!真的好过分……」
「妳别这样,璇璇,彻也不是故意想这样的。他出了车祸,脑部受到撞击,妳不要怪他。」
「妳干么还帮他说话?他自己说过,他会永远在妳身边的,他明明就爱妳的,为什么要相信那个赵云安说的话?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们?」
他不是不想相信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相信。温彻怅然,眼见妹妹哭得伤心,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反倒是那个最该呼天抢地的当事人很平静地扶起温璇,拍着她背脊,温柔地劝慰着她。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美丽的容颜。
她的眼,迷离地含着泪,粉唇吐出来的言语却那么平和,不带一丝怨怼。
她劝离了温璇,要她早点回去休息,自己却留下来,默默地收拾方才掉落在地的花瓶碎片。
他怔然。「妳还好吧?」
她动作僵了一下,几秒后,扬起头,朝他嫣然一笑。「我没事,你别担心。」
这种时候,她怎还能笑得出来?他惊骇。
她继续收拾碎片,忽地,纤白的手指教一片碎玻璃给割伤,渗出暗红的血。
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痛,一声不吭,手指送入嘴里,静静地吸吮着。
他瞪着她过分冷静的动作,胸口像有根针在刺。
那是痛吗?或者只是歉意?他分辨不出……
「妳幸福吗?」他突如其来地问,连自己都不晓得为何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愣了愣。
「跟我在一起,妳觉得幸福吗?」他很认真很认真地问,不知怎地,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她凝睇他,好半晌,缓缓地点头。
他倒吸口气,难以言喻的焦躁攀上心头。「就算我忘了妳,根本不记得自己爱不爱妳,这样妳还能觉得幸福?」
「嗯。」她毫不犹豫。
「为什么?」
樱唇浅浅扬起,看着他的眼底,满是柔情蜜意──
「因为我爱你啊!」
第十章
她爱他,即使他不记得他的爱,她仍觉得幸福。
温彻无法理解雨桐百转千折的心思,怔忡地瞪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自从丈夫发生车祸后,雨桐也无数次如此扪心自问。
为什么她最爱的男人失忆了,根本不记得爱不爱她,她却丝毫没有崩溃,还能坚强地继续过活?
为什么她不像当初他提出要跟她离婚时,当场陷入黑暗的深渊,不可自拔?
「……我曾经是个很没自信的女人。」雨桐幽幽地剖析自己的心境。「我不相信有人会真心爱我,不相信自己值得被爱,我一直觉得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我,我很害怕被抛弃。」她顿了顿,眼神迷蒙,唇角自嘲地扯了扯。「所以我们的婚姻,才会产生问题,因为我没办法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你真的爱我。」
是这样吗?温彻迷惑地注视着她。这几天,她一直那么优雅和婉地照料着他,他如沐春风,很难想象她之前是个毫无自信的女人。
「是你让我学会相信。」她彷佛看透他的思绪,淡淡地对他微笑。
他一愣。
她收拾好花瓶碎片,用报纸仔细包了丢到垃圾桶,残花也小心地拢成一堆,一起丢了。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垃圾桶里半枯萎的百合花,良久,才转过身,温柔地凝睇他。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你之前为什么坚持要我一个人住。」
「嗄?妳是指我们之前分居的事吗?」
「嗯。」她点点头。「你并不是因为不想复合才跟我分居的,你告诉我,你希望我学会相信你,就算你人不在我身边,你的心仍然跟我在一起──我现在,总算懂得为什么了。」
「为什么?」他迫切地想知道答案,迫切地想从她的话中探出自己是否真的爱她。
「我想你是想告诉我,就算你很爱很爱我,有一天,你可能还是会因为某种缘故,不得不离开我,你想让我学会,一个人怎么样坚强地活下去。」她浅浅笑着,美丽的眼底浮着全新的领悟,迷蒙逸去了,目光变得清澄。「你要我相信自己是被爱着的,不是被抛弃的,也不会被丢下,有个人永远爱着我,只是他也许不能一直陪着我。」
他震慑地望她。
她唇畔浮现的笑意多么清澈,眼眸璀亮透明,这是个百分之百、绝对真心的笑容。
只有一个曾经被深深爱过,或正被深深爱着的女人,才能展现出这样的自信。
一种爱人与被爱的自信。
可是她为何能拥有这样的自信?当一个男人已经不记得他爱妳,一个女人还能有信心自己是被爱着的吗?
他绷紧全身肌肉,双手紧紧地抓住轮椅,他没有察觉,但他浅蹙着的眉宇,阴郁的眼神,已泄漏了对她的担忧。
她微笑更深,嗓音更加轻柔,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拂过他耳畔。
「你还是你,彻,别人遇到这种事恐怕每天只会烦躁度日,会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发脾气,你却还是这么温柔,连对一个你根本不记得的女人,都不忍伤害。」她走向他,蹲在他身前,很认真地看着他说:「不要用这么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我没事的。」
真的没事?他怀疑。
「真的。」她用力点头。「即使你永远不能恢复记忆也没关系,即使你因此不能跟我在一起也没关系。我已经学会了,就算失去最爱的人,我还是能活下去,我已经懂得怎么交朋友了,也找到了爱人的能力,我知道怎样为独居生活找乐趣,我会活得很好。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能再找到一个可以跟他谈恋爱的人。」
她微笑,说不出是喜是悲,看来感伤,却又透着一点点开朗的微笑。
温彻看着,心头莫名地泛起一股妒意。
说不定有一天,她还能再找到一个可以谈恋爱的人。
但这人,肯定不会是他了吧?他惘然地想。
「这是你教我的啊,彻,是你让我建立了这样的信心。」甜美的嗓音像最和暖的春风,在他心海吹起波澜。
「你为我做过哪些事,我很清楚,那些不可能是虚假的,绝对是出自真心的。」
如果不是因为渴望她,他怎会天天拥着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