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鸭子?被骂的一头雾水的封擎云不禁苦笑著,身为北水统驭者的他怎能是个旱鸭子,对於一个打小就被丢在河里学水,甚至连冻寒冬夜里也不能例外的孩子来说,如果这样还学不会水,早就不知投胎多少遍了。
「永远看不见?」轻声问著,尽管心中仍有些慌乱,封擎云却是很能接受自己眼下的状况,再怎么说这条命已算是捡回来的,比起无情的人世,老天只要了他一双眼,已经是非常厚待了。
「这个……应该不至於吧,不过也很难讲啦,谁知道你的脑袋究竟撞成了啥样?」忍不住又是搔了搔满头参差不齐的短发,莫磊终只能沮丧地吐了口长气,没想到他这个不世神医居然也有说不出个确切答案的时候,都是这麻烦害的!
「喔。」低应了声,封擎云彷若无谓地扬唇笑了笑,缓缓地将视线该聚集的落点移往对方发声的方向,试著让自己看来与常人无异,「还没跟你道声谢,谢谢你救了在下,希望日後封某能有效力报答之处。」
「啊?」就这样?没哭没闹也没歇斯底里地张嘴乱咬一通?就连一点哀痛自怜的神色也没有?他没听错吧……漂亮的大眼再次瞪的有如铜铃般,莫磊此刻的表情就彷如是看到只小老鼠在他面前吞下了一头巨象。
好半晌他才总算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镇定过了头的麻烦,怎么看这小子也顶多二十许的年纪,在听闻自己可能永远失明时居然不过就这么一声『喔』?这家伙是摔坏了脑袋还是准备学做那八风不动的高僧?「喂,你几岁了?」不搞个清楚简直对不起自己,莫磊出口的语气甚冲,十分不满意这麻烦一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死人模样。
问年纪做什么?封擎云微微扬起了眉梢,虽然想不透对方的用意,不过基於对救命恩人的礼貌,他还是决定回答这个应该与病情八竿子打不著的怪问题。
「……十九。」应该是吧,封擎云话语中有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确实的生辰,就只是凭藉著府里仆妇言谈间的印象,自己应该是已经在这世上渡过了十九个寒暑。
「什么!十九?」再次拿眼瞪著面前仍是一脸安逸的麻烦,莫磊忍不住怪叫了起来,就说嘛,怎么看这小子都还脸嫩的紧,却没想到竟是比自己整整小了十岁,十岁耶!十年的米粮饭菜堆起来都有山高了,可恶的是这小鬼头偏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死样,实在叫人看了就想扁。
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居然打在他头上受伤的地方,封擎云轻拧了拧两道浓眉,痛归痛,叫他皱眉的却是自己居然没听到半点的风声,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连耳力都一并失去了?
「臭小子,痛就给我叫!装什么装?」再次拐肘撞了下麻烦的胸口,莫磊开口又是串精采的臭骂,「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家伙,痛也不会哭,高兴也不会笑,什么事都不痛不痒的一种表情,你以为你是快入土的老头儿啊?十九就该要有十九的样子,装什么英雄?!」
又是困惑地微扬了扬眉梢,封擎云猜不透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听起来好像是要他开口喊痛?问题是,有痛到需要扯喉叫喊的地步吗?对於长年锻练的自己来说,恐怕就算是卸掉他一条手臂应该也不会……
「……不够痛是吧?嘿嘿。」彷如看透了封擎云在想什么,莫磊贼笑了两声,瞬间两根银晃晃的长针就已插在封擎云的腹上,只见那张不痛不痒的俊脸立即就变了颜色,沁出的斗大汗滴开始顺颜而下,筋挛发颤的躯体全靠双手紧扣著床沿才不至於倒下,然而却仍是没发出半点莫磊预期中的痛呼声。
「哇,我的床!」眼看著辛苦架起的木床就将毁於这小子的五爪之下,莫磊开始後悔起自己孟浪的蠢行,急忙招手收回了银针,只是当他还来不及为自己的损失哀叹时,颈喉上已是多了五只修长有力的长指。
「你,什么意思。」努力压下丹田间残存的剧疼,封擎云早已收起了原先平和温煦的样貌,面无表情地质问著这个方才骤下毒手的救命恩人。
「你……没长……耳朵呀!」尽管这小子须臾间就可以要了自己的性命,莫磊还是粗声粗气地吼了回去,「谁叫你……痛不喊痛……呼……我还以为你……知觉迟钝……结果你这小子……居然……居然毁了……我的床……赔我!」
不知道第几回锁紧了眉头,封擎云发现有生以来第一次完全捕捉不住一个人的心思,眼前这人不但无畏於自己会扼毙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坚持那莫名其妙的理由?
「……臭小鬼……你掐过瘾……了没……还不……放手……」越吼语声却是越小,一张脸也逐渐涨成了紫红色,莫磊只差没将两只眼珠子一并翻过来吓人,不是没为自己的活路挣扎过,只是任凭他怎么扭动,脖子上的那五根指头依旧扣的死紧,连点缝隙都不给。
见鬼了!没力再说话的莫磊只能改成在心里碎念著,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哪条筋络接错了线,怎么会捡这种一点都不可爱的臭小鬼回来?没大没小的不说,竟然还敢恩将仇报地对自己这般恶行恶状?!
「你……不会武?」掌缘边传来的反抗是那般微弱,封擎云迷惑地缓缓松了手。这个胆敢对他动口又动手的恩人竟似没半点武人该有的内力?若是如此,刚才那阵剧疼他又是怎么动的手脚,竟让自己这个老江湖险些栽了跟斗……
「咳……废话,行的话我还浪费口水……跟你罗唆这么多?呼呼……早就打的你满地找牙,还会让你这般欺负我!」大张著嘴倒在床上直喘气,莫磊却也没忘记多骂上几句这忘恩负义的臭小鬼。
忍不住为这番坦白露齿笑了笑,封擎云不禁开始在脑海里冉冉勾勒起这人的形影,琢磨著这个年纪应该比他大却心如赤子的怪人会是怎么个模样,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在这一笑中全然无踪。
「老实说,我的功夫应该还不差,你刚刚是用什么方法叫我……毁了你的床?」收回了敌意与戒心,封擎云语调也连带地轻松了许多,不再摆出冷煞的江湖人面孔。
「喏,就这个。」莫磊捻起针就又往封擎云的左手腕关扎落,另手则抓起他的右掌引导著他触摸老头留给自己的吃饭家伙。
随针俐落地扎下,内腑的余疼也跟著消失无踪,若不是脸上还湿漉漉地满是汗渍,封擎云真要以为刚才的痛楚只是自己一时的幻觉,看样子这位恩人还有一手颇为高明的医术。
「如何?」信手又收回了银针,莫磊掩不住得意地瞅著封擎云问,「不疼了吧?别小看这些个小东西,只要扎对了地方,要你哭爹喊娘都不是问题。」
「我惹到你了?」哭笑不得地眨了眨眼,从那轻快的语调听来,封擎云不难想见此刻那张脸盘上的笑容会是如何灿烂,看来未来待在这儿的日子大概不会逊於外头,怕是会精采到自己无法招架。
「你救我……不会是为了想看人眼泪鼻涕齐流吧?」打趣问著,封擎云说笑的神情中有著几分认真,他得先摸清楚自己究竟是落入了什么样的境地,才好打算接下来该怎么做。